062號冤種
第62章
當然, 有晏起在,怎麽會讓顧随遠得逞。
更別說白藤還在中間,顧随遠剛剛暴起, 還沒有機會靠近聞雀, 就被白藤再次摁在了地上。
聞雀:“……”
【吓我一跳!】
【該說不說t,長老前輩這手腳麻溜的讓人目接不暇。】
晏起瞥一眼聞雀, 看她捂着心口臉色慘白的樣子,好像真的被吓到了。
先不說這丫頭沒良心居然在這時候不相信自己能護住她,只那表情,嗯, 很好,還知道怕。
當然, 怕了, 也并不多。
還敢仗着身邊有人,捂着心口一臉受驚的模樣看着顧随遠火上澆油:“不就是想讓長老前輩見見顧廪嘛, 顧家主何至于這麽激動, 還是說,顧廪現在已經是見不得人的階段了?”
顧随遠:啊啊啊啊啊!
白藤一個眼風之下,宗族長老不敢怠慢, 立刻出去找人。
顧廪之前身受重傷,眼看修為不保,用盡天材地寶才勉強回到築基期, 結果一朝再次被重創,這次連命都難保, 顧随遠也是沒辦法, 這才讓自己唯一的兒子,走上了妖修之路。
妖修, 這是顧家存在這麽多年,一直在追尋的道。
以人身入妖道。
聽着就有些駭人聽聞,甚至不理由,聞雀知道了也只會尊重祝福,但前提是別傷天害理,還要欺負到她身邊的人身上來,她的世界就是這麽狹窄,也許看不到這個天下,只看得到身邊的人。
顧廪很快就被帶了過來。
神志清醒的青年收拾得整整齊齊,就跟正常人沒什麽差別,看着就是個精神小夥。說實話知道顧廪這麽長時間,聞雀還是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臉。眉眼間看着更像是顧随遠的翻版,透着一股年輕氣盛的驕矜,更有一股英俊的五官都難以掩飾的陰郁。
或者說他根本就沒加以掩飾。
說起來顧廪這幾年遇到的事情也夠多,更夠慘,起起落落從一個天之驕子變成一個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顧廪心裏怎麽想的別人不知道,他也說不出來,但從他那雙陰沉沉的眼睛就可以看出來,他對眼前的狀态并不滿意,充滿了嫉恨。
聞雀原本還以為顧廪再次見到顧讓,也許又會發瘋,但這次顧廪看到顧讓的時候,眼中确實閃過一絲瘋狂,但人表面上看起來還很冷靜。
畢竟顧讓和聞雀來到顧家已經這些日子,顧廪肯定也早就知道,應該是顧随遠或者誰跟他說了什麽,顧廪才能保持表面的平靜看着顧讓。
就是那眼神,怎麽說了,嫉恨?勢在必得?
而顧廪全神貫注的關注着顧讓,還真沒注意到在場其他人的存在,無視了長老白藤,更無視了晏起。
白藤當然也不管顧廪是什麽狀态,他唯一注意的,就只有顧廪的丹田,或者說顧廪丹田裏那顆妖丹。
察覺不出來半點妖氣的妖丹,白藤瞬間就意識到了什麽,扭頭死死地瞪着癱坐在地上的顧随遠,龐大的威壓将顧随遠渾身的骨頭碾得吱嘎作響。
顧随遠卻連一聲慘叫都叫不出來。
白藤磨着後槽牙說:“你們?都知道?”
一衆長老連連搖頭。
還是那個之前就被白藤拎出來問話找人的冤種長老抹着額頭上的冷汗說話:“還請前輩冷靜,我等只知道顧廪這孩子重傷,顧随遠才不得不用族中秘法,給顧廪植入妖丹,保他一命。”
這長老也知道,植入妖丹并不簡單,即便有族中秘法作為護持,這妖丹入體的後果完全無法設想,要不然這麽多年來整個顧家也不會沒有一個徹底成功的。因此即便有秘法護持,族中最多也只是借助妖丹的力量修煉。往常妖丹入體的,不是瘋了就是變成了妖魔。
當時他還以為是顧廪體質特殊,妖丹入體不僅沒有多大的異常,即便是妖化也能保持自己的理智,實力更是大幅度提升,未來可期。
如今看來,這根本不是什麽顧廪體質特殊,而是顧随遠用的妖丹太特殊!
妖族離厭的妖丹!
他們當時忽略了這一點,只因為傳聞中妖族離厭死時會自會妖丹,不以特殊手段根本無法留存。
而當時老家主是怎麽說的來着?
對了,老家主說,那妖族離厭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獻祭了自己的妖丹,但那孩子太過可惜,因為血脈沖突,并沒能成功孵化,生出來就是個死蛋?
要是顧廪體內的妖丹真的就是妖族離厭的妖丹,那這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聞雀這時候還火上澆油地嘀咕了一句:“我認識那個半妖,體內可沒有妖丹呢!”
說什麽母親願意獻祭自己的妖丹保住自己的孩子,聞雀是信的,不然上一任老家主恐怕也沒那麽容易得到妖族離厭的妖丹。
只可惜,這個妖丹終究沒有落到那個孩子身上。
“他确實先天不足,能夠破殼而出已經是個奇跡,但他确實沒有妖丹,如今就是個普通到連自保能力都沒有多少的半妖,跟妖族離厭,看起來也沒多大的關系。”
“哦,恐怕唯一的關系,或者說天賦帶給他唯一的好處就是他身上沒有妖氣,可以隐匿在人群裏,勉強像個普通人那樣長大,還順便躲開了顧家的追尋?”
聞雀偏偏頭,一臉恍然大悟,“對哦,那個半妖還跟顧廪一樣不能說人話,我之前還以為顧廪變成這樣是妖化之後的共同特征,現在看來,這好像是妖族離厭的特征?”
聞雀這話裏,暴露了太多的信息。
相比較顧随遠他們顧左右而言他的讓人生疑,聞雀這些繞着彎子罵人的話,卻無比犀利的直指真相,那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讓人無地自容。
更多的還是證明她不僅認識一個妖族離厭的後裔,半妖,甚至還親昵的交流過。
白藤和晏起都很明白,妖族離厭确實無法說話,但有自己的交流方式,它可以通過接觸傳音,所以聞雀能知道這麽多,肯定是和那半妖字面意義上的接觸過了。
白藤一招手,就将顧廪拿捏在了手裏,另一只手更是直接探在了顧廪丹田,那架勢,好像這就要直接把顧廪丹田裏那顆妖丹給掏出來一樣。
這場面好像會比較血腥,聞雀直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顧随遠更是瘋狂掙紮:“前輩!白藤長老!您是我顧家的長老!顧廪是顧家弟子,您不能,不能這樣啊!沒有這妖丹,顧廪就廢了啊!他就沒有未來了!甚至還有性命之危啊!”
白藤根本沒理他,仔細查探着妖丹的情況。
原本還有些懵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的顧廪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白藤長老他也知道,完全沒想到白藤長老會對自己出手,再加上顧随遠的話,顧廪也瞬間明白白藤長老是要對自己丹田裏的妖丹動手,頓時掙紮起來。
只可惜,實力懸殊太大,他的掙紮不過是蚍蜉撼大樹,根本于事無補,甚至連嘶吼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白藤一點點在他的丹田裏摸索,将那顆妖丹一點點剝離他的身體。
被刺激到的顧廪神色變化,人也在妖化的邊緣反複試探,那臉色也是青不青,白不白,妖化的的爪子也是剛剛露出端倪,就因為丹田的變化,仿佛後繼無力一般又縮回去變成了人手的模樣。
顧随遠差點就瘋了,見顧廪這變化,再看白藤不會罷手的樣子,顧随遠病急亂投醫,直接對着顧讓喊:“顧讓,顧讓!那是你弟弟,跟你有着血脈關系的弟弟!你救救他,救救他,他不能失去這顆妖丹,他會死的,會死的!”
顧讓看着此刻再也維持不了風度,頭發散亂眼中透着瘋狂和絕望的顧随遠,突然就覺得很沒意思。
“顧家主要我怎麽幫?”
聽到顧讓這話,聞雀立刻松開自己遮住眼睛的爪子,擡眼看着顧讓,就怕顧讓一個不清醒,又被顧随遠忽悠去了。
而顧讓這冷淡的語氣,顧随遠先是一愣,然後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一般,情真意切的樣子,聞雀都差點信了。
“顧讓,雖然我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但顧廪是我唯一的兒子,他也是你弟弟,你如何忍心看他就此失去未來,甚至失去生命。你救救他,你……”說到這裏,顧随遠這才意識到顧讓那句“他要怎麽幫”是什麽意思。
是啊,他都掙脫不了白藤長老的壓制,顧讓又如何做到。
“顧讓,你求求晏起尊者,求求他幫忙,救救顧廪。還有,還有,你跟你師妹說說,讓她求求情,長老,白藤長老一定會聽她的!一定會的!”
顧廪不能出事啊,這是顧随遠的希望,也是顧家的希望。
顧讓卻淡然道:“小師叔和三師妹就在顧家主面前,若是想求,顧家主自然可以直接開口,倒是不必非要我來轉告t。”
是顧随遠不想直接求嗎?那是他很清楚不管是晏起還是聞雀,都不會幫他,不會幫顧家。
聞雀從一開始就擺明态度,處處踩在顧随遠的痛腳上,要是他開口求,還不知道這死丫頭會怎麽嘲笑戲諷他。
至于晏起尊者,一個化神期的尊者,半步渡劫的大能,卻在一個黃毛小丫頭面前,表現得言聽計從的樣子。
這麽看起來,這個叫聞雀的小丫頭反而成了關鍵。
“聞小友,聞仙子,你……”
“您可別跟我說這些。”聞雀直接打斷了顧随遠的話,“顧家主,您也說了,這是您顧家的家事,私事?我可不好管的。而且這是長老前輩在動手,我一個八竿子打不着關系的黃毛小丫頭,可不好開口的。您看我大師兄也說了,這長老前輩就在您面前,您大可以直接求他,不用再從我們這裏繞個彎子的呀!”
顧随遠:“……”
是他不想求白藤放過嗎?他求了,可是白藤理他嗎?根本不理他!
而地上,那個受到刺激昏迷已久的顧家家主夫人,桑黎,也終于醒了過來,看着眼前這一幕,恍惚聽到這些話,意識還有些朦胧。
那是在幹什麽?
白藤長老是什麽時候過來的,他又在做什麽?
顧廪,她的廪兒,為什麽所有人都要傷害他的廪兒,她只是想讓她的廪兒活着,有什麽錯?
那顆妖丹是家裏長輩留下來的,煉制這麽多年,留給顧廪用,又有什麽錯?
上一輩的恩怨,為什麽要讓下一輩的孩子來承擔這些!
她的廪兒又做錯了什麽?身受重傷,有一顆正好放在面前,可以救他的妖丹,他為什麽不用?他又何錯之有?
桑黎陷入一種詭異的迷茫之中,仿佛身體都不受控制,好像飄了起來,她都能感覺到更廣袤的空間,直接越過了白藤長老的壓制,她的神識開始在整個空間裏蔓延。
這是——
晏起和白藤同時查探到桑黎的狀态不對。
“她要自爆?”
晏起出聲的時候,甚至都沒弄明白這個女的是怎麽回事,怎麽說着說着就要自爆。啊不對,這還沒說什麽呢!
以他的視角看,白藤已經夠溫和了,還這麽慢條斯理輕手輕腳的想要取出妖丹,看起來怕多餘傷到人,當然更是怕傷到顧廪丹田裏的妖丹。
以白藤的手段,想要做到這一點,并不難,但也并不容易,只是需要費一點神細致操作。
可不管是快要發瘋的顧随遠,和看起來已經發瘋的桑黎,似乎都不相信白藤,只以為白藤要傷害顧廪。
哦,确實也是在傷害。
畢竟失去妖丹之後的顧廪還不一定變成什麽樣子,也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人肯定是毀了,變成一個不能修煉的廢人,這比殺了顧廪還難受,失去未來希望的顧随遠和桑黎也沒辦法接受這個現實。
而且,也不可能再找到一顆如此合适的妖丹,能夠契合顧廪的身體,還沒有太多不适的反應。
所以不論是顧廪還是顧随遠或者桑黎,可能都接受不了這個落差。
一衆長老都傻眼了,根本沒想到事情還能有這樣的發展。
“不行,不能讓她在這裏自爆!”
這一處大廳雖然只是顧家的一處會客廳,卻也在顧家的關鍵位置,桑黎怎麽也是一位合體期的修士,就算實力再怎麽不好,自爆下來的威力,也足以将整個顧家夷為平地。
這要怎麽辦才好?
這時候再去轉移顧家子弟,似乎已經來不及。
長老們将求助的目光落在白藤身上,這時候也只有長老白藤才能阻止一個合體期修士的自爆了。
而白藤不管不顧,只關注着手裏的妖丹,仿佛在妖丹完全脫離顧廪丹田之前,他完全不受外物所動。
他一個煉虛期大圓滿,半步化神的修士,即便桑黎自爆炸裂整個顧家,也傷害不了他半分。至于其他人,自然就不在他的關注當中。
是死是活,又跟他有何關系?
白藤這表現太奇怪了,聞雀沒想明白,卻扯着晏起的袖子晃了晃,“小師叔?”
【白藤如今的表現太奇怪,顧家的死活好像他并不放在眼裏,他不是顧家的長老嗎?看起來還是最厲害的那個,怎麽就不管顧家了?】
【這個情況下,在場似乎只有小師叔能出手,但……】
晏起低頭看着聞雀,還在等着她“但”字後想說什麽,“如何?”
他其實很清楚,這小丫頭看着對誰都嘴硬,恨不得她那些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把傷害他們的人全都一劍一劍的戳穿,讓他們再也無法作惡。
但實際上,這小丫頭的心底無比的柔軟,是個連路邊的螞蟻都能幫忙人家搬家的性子。
要是聞雀知道晏起是這個想法,她肯定要大喊冤枉,她一點都不柔軟,她也想拎着劍就去把那些人,比如眼前的顧廪啊顧随遠啊,全都捅個對穿,是她不想嗎?
是她做不到啊!
她就是個菜雞,在這些人面前她劍估計都沒拿起來,就被人給捏死了呀!
是她一個都打不過啊!
聞雀抿抿唇:“沒什麽……”
晏起笑了笑,“怎麽,心軟了?想讓我幫忙?”
“也不是。”聞雀眼神飄忽了一瞬間,“也不是心軟,就是覺得吧……”聞雀看一眼顧讓,“這畢竟也算得上是大師兄的家,雖說……”
【啊,還真不好說。】
【這顧家藏污納垢的,就這麽直接毀滅吧,挺好的,還是毀在家主夫人手裏,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就是覺得,大師兄的身世并沒有得到徹底的解決,要是顧家化為飛灰,那大師兄就真的什麽都很難知道了。】
聽到聞雀心底的聲音,晏起只覺得後槽牙有些酸。
說到底還是在為顧讓考慮,說到底還是在心疼顧讓。
晏起“啧”了一聲,終究還是擡起了手,手指輕輕一彈,屬于化神大圓滿的威壓瞬間籠罩整個空間,将桑黎那已經爆發開的,讓人心驚膽戰的威壓和靈力一點一點壓縮回去。
眼看着桑黎已經膨脹到失控的身體,在晏起的壓制下,變得扭曲又難以抵抗,所有的力量被晏起又一點一點的塞回去,在場的人仿佛都聽到了骨頭和筋脈點滴碎裂的聲音。
這下子輪到所有人的後槽牙都開始發酸。
晏起是真的一點都不客氣,雖然保證了沒有一點多餘的狂暴靈力遺漏,卻同樣也沒有考慮過桑黎的身體是否能承受這樣的壓力。
純暴力将這一場自爆的危機給生生塞了回去。
晏起覺得沒什麽不對,在桑黎決定自爆的那一瞬間,不管其他人是死是活,她自己肯定是活不下來的。在這自爆的中心,她必然灰飛煙滅。
既然敢這麽做,那就得有承受一切後果的覺悟。
還是那句話,死了就是解脫,這種不死不活,哦,半死不活才是最可怕的。
而晏起最可怕的,就是在進行這種操作的時候,居然沒有跟在場的另外一位大佬,長老白藤的氣息有半點沖突,完美的繞開了這位專心致志在針對顧廪和妖丹的白藤,更像是完全不在意白藤的存在一樣。
這惹得本來全神貫注不為外界影響的白藤甚至都分出一絲神念,多看了晏起一眼。
不得不承認,他大概是沉睡的時間太久了,江山代有人才出,這世間不乏天才,确實年輕有為,實力可敬。
也只有顧随遠,此刻神情已經是一片空白。
仿佛這一刻,他不僅兒子沒了,妻子也沒了,甚至這家主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了?
籌謀多年,突然一天什麽都沒了?
原本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下去的,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變化?
顧随遠也說不清楚。
而角落裏,還有一個早就被大家遺忘的局外人,從始至終都冷眼旁觀着這一切,那就是鶴雪衣。
本來她只是個工具人,帶着天生鏡來幫忙顧家做一場沒什麽太大疑問的血脈鑒定,結果這場游戲從一開始就不正常。
鶴雪衣就覺得,有聞雀在的地方,似乎就很難正常,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安排和計劃都會如脫缰的野馬遠離原本的設想。
所以不正常的不是他們,而是聞雀。
差點被一系列風暴尾巴掃到的鶴雪衣安靜的站在角落的陰影裏,冷靜地圍觀了整個過程,直到顧随遠的目光還有些茫然的落在聞雀身上的時候,她也輕描淡寫地看着聞雀。
是了,有聞雀在,事情發展t成這樣,好像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片刻之後,就眼睜睜看着晏起尊者擡手間,把即将自爆的桑黎團吧團吧塞了回去,臨收手的時候,還順手塞了一道冰冷的靈力過去,将神志模糊處在心魔爆發邊緣的桑黎給直接弄醒。
就這麽糊裏糊塗的死掉,那可太便宜她了,必然要清醒地面對自己做過的一切呀!
說真的要不是晏起在,顧家這一場悲劇就很難避免了。
桑黎瞬間的清醒之後,就陷入了更可怕的驚恐之中,“啊啊啊啊啊!”
沒有了白藤和晏起的神念壓制,她終于能夠瘋狂的叫出聲。
“你們都去死啊!為什麽不都去死!”人還在,但終究好像還是瘋了的樣子,“我為什麽還活着,你們為什麽還活着!!”
“我的阿廪,我的阿廪,他就是個無辜的孩子,他做錯了什麽要遭受這一切!”
恢複神志但是失去理智的桑黎終究将憋在心裏很久的話都嘶喊了出來:“我的阿廪因為你們顧家的積怨身受重傷,被人暗害,除了這妖丹,沒人能救他,沒人能救他,這妖丹怎麽來的就那麽重要?那個妖族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啊!而這妖丹不過是先輩留下來的,經過祭煉之後的,我只想救孩子,為什麽不能用,為什麽!阿廪他是顧家的子弟,天賦絕佳,身負顧家的未來,為什麽就不用啊!啊!”
桑黎一聲聲的嘶喊仿佛帶着泣血的音調,在空曠的大廳裏回蕩,撕裂。
空氣安靜到有些可怕。
白藤的動作卻一點沒變,不為所動。
聞雀也有些感嘆。
【啧,聽起來,确實挺慘的,聞者傷心聽者流淚,表面上看起來,不管是顧随遠還是桑黎,為了自己唯一的親兒子顧廪做到這種地步,并沒有半點錯,可謂是慈父慈母的心都用到了極致。】
【而且也正如她所說,一枚祖輩留下來的,經過祭煉,臻至完美,又正好契合顧廪的妖丹,不僅能救顧廪的命,甚至還能讓他更上一層樓,為什麽不用?】
【不用才是傻子。】
聽到聞雀這些感嘆,晏起倒有些驚訝,他也沒想到,聞雀居然會用這個角度,勉強算是幫顧家人說話?
但聽這調調,以晏起對聞雀的了解,這後面應該還有補充說明和轉折?
【但是吧……】
果然,這小丫頭的但是來了。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這妖丹雖然不是顧随遠和桑黎親手拿的,但是承了人家的好處,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說等價交換原則他們可能不同意,但說因果應該都會懂的,用了這妖丹,承受這妖丹的因果,多新鮮啊?還是妖族離厭的因果,這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反正我是承受不來的。】
【不過這人眼看着跟沒了也差不多,說什麽都聽不懂,而且以他們認死理的狀态,恐怕不管說什麽都會認為是在害他們,不想讓他們家顧廪好,肯定是不聽的。】
【好言難勸該死鬼,該怎樣就怎樣吧!】
【小師叔做到這種地步,仁至義盡,等于是救了顧家上下,這是大功德呢!今天又是為小師叔打call的一天,不得不說,剛剛彈指間就碾滅一個差點滅族危機的小師叔簡直帥爆了好吧!】
晏起:???
這話題轉移得太快,雖然有些刺眼聽不太懂,但這丫頭怎麽突然就開始誇他了?
“好了,這邊也沒我們什麽事了,你還杵在這裏做什麽?”晏起捏着聞雀的肩膀轉了個彎,這才瞥一眼顧讓,“你呢?”
顧讓拱手道:“弟子尚且再留一陣。”
正如聞雀一直嘀咕的,如果他父母的身亡還有其他隐情的話,身為人子的他也有着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責任,這就是另外一份因果。
而現在,恐怕是調查真相最合适的時候,顧讓尚且不能離開。
晏起也明白顧讓的打算,點頭道:“你自己心裏清楚就好,不管如何,你是我天陽宗的弟子,是無涯峰這一代的首徒,在外不能落了我天陽宗的聲名。”
“是。”
“當然,如果有人欺負你,你也別忘了,你還有我這個師叔在。”
“是。”
聞雀見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也知道自己恐怕沒辦法在繼續留下來看熱鬧,只巴巴湊到顧讓面前,塞了一堆盒子瓶子還有袋子到顧讓懷裏。
“大師兄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要是他們欺負你,你也別客氣,這些你留着防身。還有啊,顧家連個繼承人位置都不敢承諾給你,當然咱們也不稀罕這些,你就再看看,別聽他們吹得天花亂墜但是沒有實際表示的那些承諾,知道嗎?”
顧讓臉上的笑意有些忍不住,唇角揚起一個明顯的弧度,看着懷裏這些東西,上面還帶着其他師弟師妹的标記,這都是大家給聞雀的,必然都是好東西。
顧讓突然就想起曾經聽到聞雀說過的一句話:看一個人對你好不好,不要聽他說了什麽,是要看他做了什麽。
相比顧家那些口頭的承諾吹得天花亂墜十分好聽又動人,卻沒有一件落到實處,就連最初那點好處,也是他上門質疑顧廪的傷勢和自己的身世的時候,顧家勉強拿出來的安慰。
也怪不得聞雀總說,擔心他被顧家忽悠瘸了。
“知道了。”顧讓的聲音突然也軟了下來,連帶着鋒利的眉眼也柔軟了幾分。
聽到顧讓這聲音的變化,晏起狠狠挑眉,“走了,哪兒那麽多廢話。”
架着聞雀轉身就走。
卻沒想到,這院子裏還有個不速之客。哦,說不速之客并不準确。
聞雀看到剛剛走到院子裏的鶴雪衣,還驚訝了一瞬間,才想起,是了,原來這裏還有這位局外人,居然不聲不響地圍觀了整場鬧劇,似乎還沒有人發現她的存在。
更準确的說,好像是在剛剛在此起彼伏的高潮曲折離奇的劇情裏,仿佛理所當然忘記了鶴雪衣的存在。
鶴雪衣對上聞雀目光的時候,神情還十分淡定和坦然,眉眼間也是溫柔的笑意,“聞師妹。”
聞雀琢磨了一下這話,最終決定還是直話直說,“鶴道友,有個問題我想請教一下。”
主打一個各論各的稱呼。
“聞師妹請講。”鶴雪衣禮貌又周到,看着溫柔又漂亮,仿佛什麽都不能将她打垮。
但她如今已經慢慢體會到聞雀的“威力”,在聞雀提出這個的問題時候,她面上看着淡然,但其實心底已經全都是警惕。
“鶴道友,其實說到底我們都不熟,甚至算起來還有過節。”
鶴雪衣立刻搖頭:“不至于,聞師妹言重了,不過一些小事,并沒必要放在心上。”
“可我們放在心上了呀!”聞雀一臉驚訝地看着鶴雪衣,仿佛她有多無理取鬧一樣,“鶴道友這話說的,我們絕對在意,你怎麽還能以己度人覺得我們會不在意?”
鶴雪衣:以己度人是這麽用的?
當然鶴雪衣也意識到了聞雀這話的意思,能把撕破臉的話說得這麽角度清奇,鶴雪衣還是很佩服聞雀的。
“抱歉,是我奢求了。”
鶴雪衣還想說奢求能夠和聞雀,和明溪,和天陽宗無涯峰的各位和睦相處甚至發展出新的友誼的話,但是聞雀沒給她這個機會。
聞雀很正直地點頭:“這話你上次就說過了,哦不,是上上次。鶴道友,事不過三,你到底是以什麽心态産生這種妄想的?”
鶴雪衣:“……”
鶴雪衣臉上有些挂不住,蒼白的臉色顯得嬌弱的人兒更加可憐。
“聞師妹……”
“還有啊,鶴道友,你的認知還有一點問題,我們并不是同門,這一聲聲師兄師妹并不合适。天陽宗和天武宗之間的關系,似乎還論不上同氣連枝,見面沒打起來就好了,你又是怎麽認為你身為天武宗弟子,還是慶衡尊者門下弟子,又以怎麽樣的心情和身份,要和天陽宗無涯峰落楓尊者門下弟子稱兄道弟?”
聞雀字字句句就像是風刀霜劍,毫不留情紮在鶴雪衣身上,直接把鶴雪衣堵得說不出話來。
那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看着就像是遭受了極大的委屈。
“你也別跟剛剛那位家主夫人一樣說什麽上一輩的恩怨不應該牽扯到這一輩身上,大家還能和睦相處什麽的,我覺得以後見面互相保持距離,不直接打起來,就已經是最好的和睦相處了,你覺得呢?”
鶴雪衣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一個“好t”字來,再擡頭,眼前已經沒了晏起和聞雀的身影。
大概是晏起覺得聞雀已經發揮得差不多,直接把人拎走了,只剩下鶴雪衣還在原地顧影自憐。
而另一邊,晏起看着聞雀那平靜的表情,甚至連心底都是一片寧靜,沒有像往常那樣唧唧咋咋的聲音,晏起還有些不習慣。
明明這丫頭就算嘴上叭叭一大堆,心裏也不會閑着,如今這麽安靜,都不像是她了。
“聞啾啾。”
“诶?在呢,小師叔,什麽事?”
還是那乖巧的模樣,眼巴巴看着晏起,好像并沒有任何異常。
“你好像很不喜歡鶴雪衣?”
倒是聞雀覺得很奇怪:“我應該喜歡她嗎?”
晏起:“……”明明他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聞啾啾,你別跟我顧左右而言他,老實點。”
聞雀:“哦……”
要說聞雀看不慣不少人,比如企圖傷害明溪的那個妖族小王子,比如差點傷到秋錦悠的那個渣男未婚夫,也比如險些就傷了顧讓的顧廪還有顧家人,或者還有差點将臨春河利用到渣都不剩的聶白萱和聶家人。
這個鶴雪衣似乎跟很多人都能沾點邊,但實際上也沒做過什麽,可聞雀對她的态度就是不一樣。
畢竟聞雀很少怼人怼得這麽上綱上線的,在鶴雪衣身上就顯得太過鋒芒畢露,渾身長滿刺一樣充滿攻擊性。
“就,總覺得她別有居心,又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麽,而她确實也還沒做什麽,讓我覺得很是無力。”
【就想着,能怼幾句,心裏也是舒坦的。】
【因為我家小師叔,最後就是被鶴雪衣用斬妖除魔的借口,徹底埋葬在了魔淵深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