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撥打了幾次，通了，我把前面的話又說了一遍，趙有亮書記說，“老師不必多禮，你的意見就是我們黨委政府的意見，叫黃校長不走，我們馬上就到茶山。”
黃校長沒有太多的流露心中的不快，他說：“黨委政府今天人員很齊，中午，我請你吃午飯，我再請黨委政府領導作陪。如果你原諒了我以前黃某人的怠慢和失禮，就不要推辭。”
我簡直無言以對。
他出門了，一會兒把一個黑色垃圾袋遞給我，他說，劉校長，你我不是一天兩天的朋友，你是高完中校長，我是偏僻小鄉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學校長，我知道你偶爾抽煙，給你買條煙，略表敬意。正月裏的事我們都清楚，你是無辜的，你是權力和任性的犧牲品。
我們說了一些閑話，他對那位領導在麻柳村被村民攆走，在蔣老師追悼會上的舉動都清楚，他說，那人不是任縣委書記的好料，，不知道市裏從何考慮，要他來平縣任職。
正說話間，兩個小車進了政府小院。所有的領導都回來了。
趙有亮喜露眉梢，好像他被提拔被重用，或者被調進縣城一樣高興。
他說：“大喜事，大喜事。老師，你終于可以下山了，你終于可以回縣城了，你終于可以和師娘厮守在一起了，你終于可以官複原職了。”
他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我告訴你，老師，你今天可以舉杯慶祝，酩酊大醉一回。今天縣委馬書記講話中，明明白白用了兩個詞，表揚了我們麻柳村，‘奮勇追趕，後來居上’，還說，全縣大名鼎鼎的平縣高中校長劉本章，免職後在山溝裏毫無怨尤，真心扶貧，那個貧困村男男女女都喜歡他，尊敬他。這樣的人，我們縣委縣政府也喜歡他，尊敬他。”
杜曉燕滿面紅光。
宋鄉長吞雲吐霧。
趙鎮長在一本正經的擦拭別克前玻璃。
女人大主任羅茜匆匆忙忙往廁所裏鑽。還有兩個我不太熟悉，他們提了小包上了住宿樓。趙有亮書記和杜曉燕一起進了綜合辦，趙有亮書記說：‘昨天要我們去參加緊急會議，就是對一季度全縣扶貧工作的階段性總結會，會上傳遞了這些信息。馬書記講了話散會後，我們趕回來，就是要在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
黃校長提出，中午一起吃飯，小學做東，說是慶祝也可以，說是給劉校長接風洗塵也可以，說是麻柳村學校恢複重建工會議作餐也可以！“因為一上午，我們都在讨論麻柳村學校恢複重建的問題。”
我突然說：“想不到，你們茶山鄉政府食堂師傅有如此手藝，今天早晨他做了手工擀面，太好吃了，我吃到了幾十年前在我外婆家的吃飯味道。”
趙有亮說：“這狗東西。會做擀面？杜曉燕把老趙他喊來！”
杜曉燕出門了。
趙有亮說：“你什麽時候回城，回城後對工作有什麽打算，有什麽要求，你要考慮好，可能最近一兩天有人要找你談話。”
黃校長笑了，“你經歷了你人生中一個小波瀾，一個小插曲。不知道什麽時候劉校長才能又到茶山鄉？”
我不知道事情來得這麽突然。我能有什麽打算呢？難道我還會要求繼續擔任平縣中學校長麽？不擔任校長，我又做什麽，我能做什麽？我會做什麽？就像我剛到麻柳村一樣，一系列困惑在我腦裏盤旋。
杜曉燕和趙師傅都來了。
趙有亮看着師傅笑，“你很可以，你今天一碗手工擀面，把我老師吃得高高興興，今天中午，黃校長請客，你安排一下過來喝杯酒。”
“有多少人？”
“加上你，一共八人。”
師傅笑眯眯地走了。
趙有亮書記說：“黃校長你安排。到時候打電話，我回寝室一趟。”
黃校長聯系生活去了，杜曉燕拿電茶壺燒開水。
我問她：“張仁虎張書記回來了沒有？聽你胖媽媽說到成都查病去了。”
“他不能回來了。”
我有些緊張：“他怎麽了?什麽病？”
“專家确診，胰腺癌。”
她去洗了茶杯，放了茶葉，“他好吃！一輩子好吃！胰腺癌是吃出來來的病，吃多了的病，吃好了的病。”
“他到哪裏去了？他一個人在醫院？”
“沒有。我和我男人，把所有的積蓄交給他，一共六萬多元，我們要他出去潇潇遙遙耍，錢耍完了就回來。專家說，已經到了晚期，無藥可治，且不具備手術條件。”
“錢耍完了怎麽辦?讓他等死！？”
“你叫我怎麽辦？吃藥無效，手術不能，唯一可做的就是放療，化療。專家自己都說，放療化療，等于燒錢，病者還要承受極大的痛苦。何不如拿錢出去潇灑幾日，死了，快快樂樂的，沒有遺憾！”
“萬一他一個人想不通，在外自殺怎麽辦？萬一疼痛難忍怎麽辦？”
“你操這麽多的心幹啥？他又不是你的親人。一、他是一個會生活的人，說不定在外喝酒吃菜依舊，大魚大肉依舊，也許，還要到歌舞廳、夜總會、‘紅燈區’去尋快樂。其他的事，我們都有安排。”
“你很孝順，他不是你名正言順的父親，連舅舅都有水分。你把你兩口子的積蓄全交給他，前不久你已經給他花了兩萬冤枉錢。”
“他對我好。就算他是以父親自居，但他行了父親之責，做了父親之事。二十幾年來，他對我付出太多太多！”
我有些感動。“曉燕，你要是我女兒多好！我要有你這麽孝順的女兒多好！”
“你感慨啥？難道我不是你的女兒，我們喝了發誓酒的。”
我不知道她的情感轉化為什麽來得這樣快，她給我倒開水泡了茶，雙手把藕型茶杯遞給我：“幹爹哥，你還沒有進入角色，真的！”
“這在政府，說話做事注意影響。什麽幹爹哥幹爹弟？，幹爹就是幹爹，哥就是哥！”
“緊張什麽？這是裏間。我個人理解為：在工作場合，你是劉校長。在我家裏，你是‘幹爹’，在你我二人天地，你就是我的哥，我的親哥哥，我就是你的杜小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