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幸回想當年在練器宗被鐵鏈鐐铐囚禁嚴刑拷打,只為讓他承認子虛烏有的罪名,他在無數個午夜夢回中反抗、掙紮到後來無助的認命。
二十年前陸音洛是蘭城頭牌舞姬,她跳的舞如同展翅的紅色蝴蝶會述說一切美妙的事,令人陶醉在紅色翩翩蝶舞中如癡如醉。
她不甘願單單只做舞姬,聽聞季家小姐才氣過人,在一次鬥詩會上兩人相見如故,義結金蘭。
後來便傳出蘭城有雙花二絕,季雪吟文墨蘭城,陸音洛蝶舞傾城。一文一舞美若天仙響驚蘭城之外,煞羨多少癡男怨女。
兩人卻同時遇見年少沉穩的孤兒陳幸,他時常制作稀奇古怪的玩意帶來讓她兩評論,什麽機甲鳥獸,各種各樣的防身武器,甚至還有日常家用,最特別的還屬他制作的機甲人,一旦啓用便會主動護主。
而季雪吟與陸音洛總是異口同聲評論他做的差,缺點太多。他懊惱的捧回去沒日沒夜研究琢磨,兩名女子無心之說的缺點,他居然通通改善完好。
陸音洛的美貌裏帶着活潑外向,與季雪吟就是一靜一動,陳幸在與兩人接觸中喜歡上了文靜、甘甜如醴的季雪吟,她不驕不躁處變不驚,彼此的默契讓陳幸心裏充滿從未有過的幸福和快樂!
久而久之陳幸的機甲之術在煉器中無人能敵,他又埋頭鑽進煉器研制。他也許就是這方面天生的人才,很快他超越了煉器宗的師兄們,他練出來的兵器總是讓他的前輩們驚嘆。原本他有很明朗輝煌的前程可奔赴,可是,他太優秀了也太勤奮好學了。
他的師兄衆多皆是名門之後,豈能容他爬上枝頭春風得意,合計策謀暗算他偷了別人的設計圖稿,又盜取師兄的煉器技能。
他走得太快就像龍卷風,陡然被擋在前面的銅牆鐵壁撞得鮮血淋漓,翻了跟鬥摔了骨,再想站起來,談何容易!
更糟糕的還是他在嚴刑逼問下承認了罪行,茍延殘喘才保住性命,雙腿卻毀在了牢獄的酷刑中,終是被侍衛拖出嫌惡的趕出來,成了煉器宗有史以來的惡名,一切都無法挽回!
進煉器宗不是人人想就可以進,裏面的弟子不是天之驕子便是奇才異人。進亦難,出亦難。
年少的陳幸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他研制出的新穎武器都付諸東流,成了他人的墊腳石,他拖着殘軀的身體,劃了兩條殷紅血痕,他昏死在路邊,又劇痛而醒!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含恨離開煉器宗回到蘭城。
他只知道自己墜入惡魔沼澤,他想拖着殘軀往上爬,卻擺脫不了惡魔纏身,他身心俱廢沼澤。他自行截肢安置假腿,那一段時間可謂是他無盡的惡夢,身體腐蝕惡臭與劇烈疼痛,讓他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而在那段時間,季雪吟在一次外出游玩賞蓮時,正巧遇上呂卓霖與幾名纨绔子弟游玩,纨绔子弟對才女季雪吟早有耳聞,如今巧遇,一卿芳澤的心蠢蠢欲動。
憑季雪吟的才華自是回避得了這些糾纏的人,無賴這些纨绔子弟還死纏爛打,最後呂卓霖實在看不下去了,替季雪吟解了圍,把幾人糊弄走開。
當時兩人甚至都沒有與對方說過話,季雪吟也沒記住呂卓霖的模樣,更沒把此時放在心上。
記住呂卓霖這個人是她與陸音洛從寺廟祈福回程途中,馬車壞了停在路中央擋了別人去路。
而後面被擋的馬車裏,坐的就是風塵仆仆趕路的呂卓霖。
呂卓霖讓兩名女子坐上自己的轎子,命車夫去給她們修馬車,呂卓霖自己則成了她們的車夫,将她們安全送回家。他謙謙君子之态讓季雪吟與陸音洛記下了此人。
呂卓霖當時的确被季雪吟深深吸引,原本以為成家立業便是男子從古至今恒古不變的道理,他見多了身邊愛恨別離的事,他嘲笑他們愚蠢,跨不過那道坎,也越不過自己的卑微!
而當遇到季雪吟,他也變得愚蠢、患得患失,對她着迷得日思夜想,還曾一度懷疑人生是不是該換一種活法。
當呂卓霖多次上門追求後才得知季雪吟心中已有人了,情場失意多日,最終振作起來,帶着聘禮敲鑼打鼓,轟轟烈烈上門提親。呂卓霖本是借此讓季雪吟一輩子都記住他呂卓霖曾經深愛過她,萬萬沒想到最後季家居然同意了這門親事。
他也不管季雪吟心中是否有沒有他,只要能将她取回呂府,就是他呂卓霖的人!就是京城裏誰都不能否認的呂夫人!
季家生意落敗,欠下債務,能攀上呂府,感恩戴德都來不及,如何會拒之門外。季雪吟疾筆書信無數,盼不來陳幸的回應,救不了已定的命運!
她是念書之人,盡管知道私欲之中,天理所寓,但她也做不到為了一己私欲,而棄季家老小不顧。
季雪吟風風光光成了呂卓霖夫人,至于是第幾夫人旁人不清楚,但是傳聞呂卓霖對季雪吟與對所有夫人都不一樣。
陳幸原本以為有了假腿可以行動如常,便可見到他心心念念百轉千回的雪吟,卻得知她已成別□□,所有的堅持瞬間如遭雷劈,百折不饒的剛硬瞬間癱軟如泥,化成一灘死水!
一生所愛,山海難隔,皆成戲言。
曾經的許諾情真意切,柔情蜜意的缱绻如何抵得住權利與金錢的誘惑!一切物是人非,雙重打擊下讓他悲憤仰天哭都哭不出來。
而後他見到陸音洛,她一直默默不離不棄陪着他。她看到他心碎難眠,也看到他肝腸寸斷、萬念俱灰,更看到他日夜在自己歌舞院喝得爛醉如泥,從此萎靡不振自甘堕落。
有一日他鼓足勇氣偷溜進呂府,想找到季雪吟要個解釋,卻發現呂卓霖對她款款深情,無微不至。她生活在富足充滿關愛的呂府,季家上下人人沾光,風頭正盛。
他殘廢的陳幸又能給她什麽?
他看着手裏握着的風鈴,曾經她最喜歡的挂件,可是在呂府沒有挂一個風鈴。
他們夫妻溫馨的畫面讓陳幸徹底死心,他将自己灌得酊酩大醉,仿佛在那一夜,遍體鱗傷的陳幸就灌死在了酒香醉夢中。
待他朦胧醒來,淚水模糊了雙眼,他在醉夢中哭醒,意識不清,恍惚聽到有人喊着。
“阿幸,阿幸………”
他用力拽住了對方的手腕:“不要……….離開我………..”
他仿佛墜入十八層地獄,被拷上鐵鏈無法逃離,他依舊念着季雪吟這個名字。
他将人緊緊抱在懷裏,嗅到熟悉的清菊香氣,是雪吟!是季雪吟!!
他陡然翻身将她束縛在床榻上,她卻撇開臉龐不看他,他激動地将頭深深埋進她細滑的發絲裏。
熟悉的香氣越來越濃烈,往昔你侬我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陳幸借着酒勁發洩似的瘋狂“折磨”着人,他醉夢一般升到雲端無盡幸福的要了她,而後極盡溫柔的安撫她每一寸冰肌玉膚。
他一遍又一遍的呢喃:“雪吟…………”
那一夜纏綿直至天明,她走了,他酣睡不醒,床鋪上那殷紅的血跡猶如紅墨浸染的花朵,綻放奪目。
在翻雲覆雨裏讓陳幸嘗了鮮,也鎖住了他的魂,從此就守在呂府,守住季雪吟不受任何傷害。她懷了孩子,他都欣喜若狂,想見她卻又懦弱到不敢。
孩子快出生的時候,一道驚雷又劈中了陳幸,孩子不是他的,而是呂卓霖的,那一夜,季雪吟根本沒有出呂府!
陳幸驚愕失色才恍然如夢大醒,她懷刑自愛,恪守三從四德,如何會做違背倫|理道德與自己私|通?
他徹底瘋魔了!他不想追究那夜的人是誰,只讓自己懷了惡念私欲,罪孽也随之而來。他用他高明的機甲術成功偷換了季雪吟的孩子,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害死的第一個人就是季雪吟。
陸音洛與季雪吟情同姐妹,陸音洛暗戀陳幸,而生出對季雪吟的報複之心是在她們遇到狼妖後。
狼妖聽聞蘭城有雙花二絕,為此好奇不已,他想看看這二絕有什麽本事姿色,使用妖法将二人捆綁回妖洞,陳幸救人心切,也跟着進了妖洞,那時他未經世事,很快被狡猾的狼妖一并制服。
狼妖年少貪玩,他對陳幸道:“雙花果然名不虛傳,不過狼妖都很專一,如何取舍小王委實不知,不如你幫我挑一個?”
陳幸還未答話,季雪吟第一次見到妖,她臨危不亂,淡淡道:“小妹她嬌弱膽小,只會給你惹麻煩,想必你們狼族也不甚喜歡,你就選我吧。”
狼妖靠近季雪吟,兇神惡煞道:“文墨蘭城的季雪吟?你就不怕?”
季雪吟垂眸思量,道:“你不會殺我,我不需害怕。”
狼妖看得興致勃勃:“如此自負,倒有點意思,那就留你了。”
季雪吟倏地擡眸,道:“但是我有個請求,你放了他們兩人,事後我會竭盡所能幫你!聽命于你!”
狼妖對陳幸不敢興趣,很快同意了,就在要為他們解開繩索時,陸音洛與陳幸在狼妖和季雪吟談話之間暗中使眼色,刀刃借機割開繩索。
陸音洛的害怕是裝出來的,她早已練習武藝,雖然淺薄花拳繡腿還是會兩招,她手上的刀刃瞬間抵在狼妖脖子上。
陳幸救出了季雪吟,陸音洛讓他們先走,自己可以解決,季雪吟不同意,陳幸此刻只想救一個是一個,否則都被困死,他拉着雪吟就往外跑。
陸音洛留在了狼妖洞裏,她自負的以為自己逃命沒有問題,諸不知他是狼妖,如何會抵不過三個凡人,他是佯裝被挾持,暗地裏看好戲。
陸音洛想要逃,被狼妖輕松反手制服,他對她道:“你們太小看我了。你就留下,看看他們何時才回來救你,也許一去不複返了?”
陸音洛掙紮道:“你不要得意,他們很快就會找人來救我,你死定了!”
一聽說是狼妖,名氣小的捉妖師都不敢前往送死,整整三日後,陳幸才找到一個膽肥的捉妖師趕來了。捉妖師有膽卻沒謀,被狼妖打得落花流水,吓得屁滾尿流拔腿就跑。
奇怪的是狼妖最後還放了陸音洛與陳幸等人,他們都不知道其中緣由。
只有陸音洛最清楚,她的體內從此就有了狼血,是狼妖強行灌給她的狼血,每當月圓之夜,她必須回到狼妖身邊,否則狼血便會在她體內興風作浪百骨啃噬備受折磨,逼得她不得不去找狼妖化解。
時日一長,陸音洛開始心生怨恨,如果當時她随陳幸離去,有狼血的人就會是季雪吟,又如果陳幸能早點帶人營救自己,也許都不會如此痛苦。
她攔截了季雪吟寫給陳幸的書信。而後看着她成了呂夫人,陳幸酒後那一夜,她穿上季雪吟的薄紗裙,身上熏了季雪吟特有的茉莉花香…….
也因此,陸音洛徹底對陳幸絕望,不論如何,他心裏都惦念季雪吟!就像她,不管狼妖、蘇辭如何對她好,她都忘記不了陳幸這個人。
後來,她發現自己懷了陳幸的孩子,為了給孩子找一個靠山,而那時,正巧歸虛宮少主蘇辭對她百般讨好,陸音洛便答應嫁給他,成了歸虛宮少主夫人。
陸音洛不再信任任何人,她利用狼妖小王扶持建立起屬于自己的九曲山莊,自己忙着賺錢修行,蘇雲逸出生後都是由山莊裏衆多姐妹一起養大,時不時帶回歸虛宮走一趟。
十多年後,她與蘇辭人前恩愛,人後早已相互看透,只是互不揭穿,兩人都得安然。
呂府外面火勢蔓延越來越寬,江進未把捆起來的馥郁人裝入乾坤袋,呂府上上下下丫鬟仆人都逃進地下刑獄司,卻被陳幸提前封鎖了進不去。
好在謝禹袁釋蘇辭等人都在,衆人法力因為中毒都只剩小半成,在謝禹袁釋的帶頭下,最後終是衆人合力,打開了刑獄司躲過一劫。
江進未在府外搜尋确定沒有活人被困火海,才趕到刑獄司,問有沒有人願意同他一起前去獵獸地府擒拿陳幸,不願去的就留在刑獄司。
衆人低聲附議,陳幸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去多了未必就好,此刻酒意尚存,法力不濟的一群人,都想保住一條小命,還真沒有一個站出來的。
江進未轉身就走,後面傳來謝禹的聲音:“等等,我跟你一道去。”
袁釋看着,也站了出來。
角落裏呂複好坐在地上,半抱着呂卓霖已經僵硬的屍體,神情恍惚呆若木雞,少陽明對小石道:“那裏地形我比較熟,你照顧好她。”
小石蹙眉,沉聲道:“主人,千萬小心。”
少陽明點頭,轉而對留下的衆多人說道:“她是唯一知道走出呂府暗道的人,那些歪心思最好都收起來,否則,我手下也不會留情!”
四人進入地洞,走了一程發現地上畫的的北鬥七星位置圖,少陽明便知其中寓意,他們很快找到了陳幸位置,聽到陸音洛後面的敘述。
袁釋無不感慨道:“當年為了看她們一場鬥詩蝶舞,有人可謂散盡千金!沒想到轟動蘭城的雙花二絕,最後是此等命運。”
謝禹嘆息道:“雲卷雲舒,花開花敗,終有時。”
樂靈玑見師尊趕來,驚訝中見到少陽明,問了他情況,得知他已解毒,萬分慶幸,陳幸太狠毒,已經不能指望他。
進來之前少陽明身體虛弱,江進未輸了真氣給他,此刻看起來好了些。他在垂死邊緣有樂靈玑的安慰,再看到她時心裏總是暖的,他掏出自己手帕給她,放低聲線道:“擦擦手上的血漬。”
先前形勢嚴峻,樂靈玑也沒在意,握他手的時候沾染了血漬忘記擦了,她輕聲道:“謝謝,我用自己的擦擦便是。”
少陽明颔首收回手帕,沒有再多說。
她掏出了藍帕子擦了手又攥在手裏放了回去,藍舟墨看得真切,那是他在亂葬崗給她的,她掉在地煞谷,衛安又給了她找回,她一直都帶在身邊,藍舟墨心裏瞬間一陣激蕩,嘴角情不自禁露出弧度。
陸音洛對陳幸道:“雪吟雖然做了呂夫人,她心裏卻一直都只有你,你卻奪走她活下去的希望——就是那個孩子。你才是真正害死雪吟的兇手!”
陳幸痛心疾首卻咬着牙絕口否認:“不!是你們,是煉器宗!是呂卓霖!如今還有你陸音洛!當初年少的陳幸懷着對未來美好的憧憬,他無一惡習,努力勤奮,得到的卻是什麽?陰謀算計!強取豪奪!他何辜?又有誰為他讨伐正義?”
陸音洛似乎已經回歸正道,她指責道:“那你就該冤有頭債有主,找煉器宗才對!那一千五百名少年不正是當年的你?他們何辜?這樣的複活雪吟承受不起!”
言語間陳幸手掌一揮,一道紫紅光芒瞬間取走陸音洛的雙眼。
“啊——”
“娘——”
蘇雲逸想要躍上去,卻被逍遙衛安攔住,藍舟墨道:“上面那株怪異的花會釋放出毒氣,迷人神智瞬間消減法力。所以陸莊主的雙眼才如此輕易被取。”
眼看着陳幸用陸音洛的雙眼放進了季雪吟的眼眶裏,随即施法複活季雪吟,下面江進未與藍舟墨一幹人等趁此機會都躍了上去,合力一掌擊在陳幸後背。
陳幸擅長算計人心,制造機甲,而他又善于用各種毒藥,給人一種神秘莫測難以琢磨。卻被衆多人從後偷襲,這合力一掌險些要他命,只見他爆喝一聲,黑袍震碎飛濺。爆喝之力灌入季雪吟的體內。
陳幸露出了他碎衣下的身體,那是一具因為失去法力,由下往上開始腐爛的身體,待法力完全灌進季雪吟體內之後,陳幸腐蝕的身體瞬間發出陣陣惡臭,他驟然猝倒,嘴裏噴出凝結的紫紅色血塊,他又拖着血肉模糊的爛腿努力往棺椁上爬,在白骨森森中,衆人才發現他接的雙腿是獸骨!
這一幕赫然令人驚悚!
他的身體如何到了這種地步?
蘇雲逸最後顧不得自己,躍上去扶住陸音洛,她眼眸不在,鮮血溢流,她摸索着問:“是逸兒嗎?”
蘇雲逸颔首難受道:“………是”
陸音洛雙手握住蘇雲逸的手臂,含恨道:“逸兒,娘對不起你……..”
蘇雲逸眼眸濕潤,他的确恨過陸音洛和蘇辭,恨他們的無恥,恨他們的所做所為,可是,原本美貌的臉龐,被取走雙眼瞬間驚悚可怖,即悲慘又可憐的母親,讓他不知道此刻該不該恨她。
就在這時,水晶棺椁中一道虛幻身體飄然而起,漸漸幻成真實,帶看清楚模樣衆人都驚愕不已。
——季雪吟!
少陽明能非常确定她就是季雪吟,她右手握着書冊定格在虛空。
陳幸忍住劇烈疼痛爬起來,他努力擠出笑容望着她,嘶啞道:“雪吟………你終于回來了……..”
季雪吟根本看不到眼前的人,她仿佛還是當初待字閨中一般,她拿着書冊,來回踱步,緩緩念道:“蜀道難,難于上青天。蠶叢及魚凫……….問君西游何時還?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1】…………”
她念完詩句,若有所思,輕聲說道:“蜀道難,難而不為非君子,知難而進絕無雙……….”季雪吟還沒有說完,身形就驟然消散不見。
陳幸被眼前情景勾起回憶,又瞬間随着季雪吟消散而轟然崩塌,他萬念俱灰,又陡然淚下。他十多年的辛苦付出,換來季雪吟緊緊出現片刻,大家都以為陳幸垂死掙紮,無力回天,帶發狂後便一命嗚呼,不料他靠在棺椁上仰頭狂笑,眼角淚水卻止不住落下。
他興奮地笑,又凄涼地哭,此刻他只有未滅的魂:“雪吟!今日我一把火燒了深林人不知的煉器宗,也一把火燒了聲名鵲起的呂府,所有人都逃不掉,一切都該結束了!”
“雪吟,來生只願你我慢行,不再跌倒一生安樂。”
陳幸說完看了看對面的樂靈玑,嘴角詭異的勾起,他的四肢都開始腐爛,殘體靠着白骨越進棺椁,他用最後的殘力想再抱一次季雪吟,可惜白骨已經驅使不動,幾次未果。
他一陣抽瘋似的狂笑,猛然殘忍的撕扯一把染得殷紅的衣袍,上面黏着自己的血|肉在琉璃燈火上迅速燃燒,他卻扔在水晶棺椁裏,火勢點在衣裳上、潰爛的血肉上,瞬間竄燃,爆出“哧哧”聲響。
跟着他們身體騰起青煙缭繞,散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氣味。陳幸緊緊貼在季雪吟的屍體上,血|肉腐蝕與燃燒的痛苦讓他使出最後餘力,他頭頂猛烈撞擊在棺椁頂端,托在水晶棺椁上的樹枝瞬間枯萎,棺椁跌進黑暗。
七星琉璃燈盞也在剎那間逐一搖晃,猶如失去支撐傾瀉而下,帶着未燃盡的火焰墜入黑暗深淵。
一生所愛,生死難隔,命終會斷,情卻難了。
陳幸一把火燒了煉器宗,一把火燒了仙源門,最後一盞燈火點燃了自己與季雪吟,從此魂歸故裏,萬千恩怨也終将化為焦炭齑粉,埋沒在地底。
陸音洛扔出一張信紙,一股陰風吹來,它飄在跌出的金色面具上空,仿佛被牽引跟随,緩緩飄蕩。
那是季雪吟臨死前讓她交給陳幸的絕筆信,她沒有給!信裏寫的什麽陳幸是再也不得而知。
是愛?是恨?又或者是無窮無盡的離愁思念?都一起埋進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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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選擇《蜀道難》李白
祝你閱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