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年關将至,魑魅魍魉買了許多新年物品,他們已經多年沒有感受到新年的喜氣。加上多了三人一魚陪伴,心裏好生熱鬧,早早的開始布置。
而在藍舟墨的密境中,萬年雪蓮發生猝變,粉白色的蓮瓣散發出奇異的銀色光芒,每道銀色光芒呈圓弧形,将雪蓮高聳籠罩,仿佛它在禁锢着裏面沉睡的赤龍。
逍遙趕來時,銀色光芒已經無法控制,似乎随時被沖破。逍遙不知道什麽情況,眼看雪蓮就要被震碎,逍遙正欲出手阻止,只聽“砰”的一聲巨響。
雪蓮上奇異光芒陡然碎裂,陣陣碎光四散白煙缭繞,已經看不到雪蓮的存在,碧綠色的湖面被震起漣漪,白煙缭繞漸漸絲絲染紅,還在不斷蔓延。
就在由白轉紅之際,從中陡然竄出一條巨龍,直沖雲霄,險些沖破密境,它體形龐大矯健,蜿蜒騰飛在半空,周身通紅,覆蓋着暗紅色龍鱗,每一塊龍鱗之間的間隙都向外流淌着暗紅色的光芒。它在虛空上氣勢磅礴盤旋一圈,迎上逍遙。
逍遙看它威武霸氣迎來,頭上龍角威武不可撼動,長須紅發飄揚,它瞪圓了金色的雙眼,叉開雄勁的四爪,伸出了銳利的尖鈎。
逍遙氣定神閑一動不動的迎接它,就在四目對視瞬間,赤龍赫然幻身成一個體魄健美,高挑的紅發男子。
他正是從獲新生的藍舟墨!
葉城那一役,藍舟墨封了逍遙氣穴,禦劍前行獨自替樂靈玑當下血滴子,葉城所有人都得救後,已是藍舟墨躺在血滴子一天一夜之後,他血盡而亡,早已死透,期間的痛苦折磨只有他藍舟墨最清楚。
逍遙趕到時,知道一切不能挽回,遠遠陪他完成心願,蜻蜓眼琉璃珠紅絲帶像彎曲的小蛇躺在藍舟墨的身前,逍遙拾起如握至寶,小心翼翼收入懷中,帶上他碎爛屍體直奔亂葬崗的密境。
而後找妖帝收集藍舟墨的魂魄,又找樂靈玑去死神尋那一魄,可謂一路走來費盡千辛萬苦,如今終于等到他回歸。
紅發飄揚在他結實的肩胛骨,發梢在腰間肌理撫得他全身酥麻。
逍遙沖他說道:“你該不會就想如此妖魅見人?眼睛怎麽樣?”
藍舟墨被萬年雪蓮供養,此刻靈力爆滿,擡手一揮幻身一套白色雙臂銀龍刺繡衣袍套上,嘴角上揚,他沖着逍遙眨眼挑眉道:“這樣如何?”
逍遙走近他,他眉心烙印着暗紅色花紋,也不知道是凡人時期沒有雙眼的緣故,還是因為他已全然是魔族之體,他的雙瞳變成褐紅色。逍遙擁抱他,拍着他後背道:“歡迎歸來!”
藍舟墨下颌點在他的肩膀上,抿唇一笑:“謝謝兄長再造之恩。”
逍遙謙讓含笑道:“是你母親魔尊了得。”
藍舟墨也是知道自己身世後,分析過魔尊的紅綢如何有一對蜻蜓眼琉璃珠,他對蜻蜓眼琉璃珠裏面的紅色做出的大膽猜測,就在逍遙面前提及過一次,沒想到母子連心,終是挽回一條性命。
兩人松開後對視,藍舟墨與逍遙做了一個小時候喜歡做的擊拳手勢。相視而笑。
逍遙瞬間發現他身後湖面上萬年雪蓮已不複存在,訝然道:“萬年雪蓮居然被你全然吸收,如何給別人還回去?”
藍舟墨轉身望着已經歸于平靜的湖面,道:“善後之事我來,借誰的?”
逍遙神色黯然:“天樞仙尊。”
藍舟墨“哦”聲道:“我先去見了靈玑再說。”說着藍舟墨就要走,逍遙一把拽住他道:“把你的紅發收收,太紮眼了。”
藍舟墨方才恍然大悟,手指在一縷紅發上纏繞,一道靈光閃過紅發瞬間變幻成黑色。他提起靈玑,想到自己還是小赤龍時,心就開溜,他什麽都抛之腦後,許久未見,仿佛如隔三秋,又像近在昨日,他還整理了衣袍,問逍遙:“這樣可好?”
逍遙看着他無奈的搖搖頭,“別擔心,你就是變醜了她應該也不介意,他們在地煞谷的靜心湖底,天樞仙尊也在,你順便把萬年雪蓮之事向人家坦白了吧。”
藍舟墨點着頭,攤手向他索要東西,逍遙不明所以,“嗯?”
他揚眉說道:“我的夜明扳指?”
逍遙這才想起從懷裏掏出,合帶着紅絲帶一并扔給他,慫了他一句:“白眼狼!”
藍舟墨只笑不語,準确無誤的接過,夜明扳指帶着逍遙的體溫晶瑩剔透,裏面的紅色更加靈動,他端詳着戴上扳指,紅絲帶已經回到原來紅綢模樣,藍舟墨深情的看着它,又将它纏上手腕,藏不住的心花怒放。
“邪神劍,我們去見靈玑。”
出了密境,濕雪密集,風來遽然。
藍舟墨歸來時就不再是凡人之體,他擁有的不僅僅是魔族最高貴的血統,他還是傳聞已久的天龍鬼玉。
他不知道外界早已是大雪紛飛除夕之夜,路上家家燈火燎亮,經過的屋內傳來一家團聚的喜慶,言笑晏晏。
藍舟墨突然覺得有一個家真好,在溫馨的家裏可以洗滌所有不快,他也想要一個,和靈玑擁有一個家!
他又加快了禦劍速度。
靜心湖底,紅帷如水浪高紮在屋梁,大紅的燈籠分別挂在大廳門前。紅對聯,紅毯,乃至于大樹上挂滿了紅色小燈籠,一片喜慶洋洋。
衆人在樹下安置桌椅,包着馄饨餃子,吃了準備放許願燈。
一大桌人圍着,真正動手幹活的只有三個人,樂靈玑心裏想着事,做起事來也着急,在竹屋藍舟墨教過她,她就是心急弄得臉上、身上都是白撲撲的面粉。
江進未坐在輪椅上擡出手腕上的衣袖為她擦拭,樂靈玑對師尊莞爾一笑,轉首對着魑魅魍魉道:“四大好前輩,能不能搭把手啊,早點吃了我們去放許願燈啊,你們不想去嗎?”
魅逗着贏魚,道:“我們一把老骨頭,一無親人,二無前程,還有什麽願可許。”
魍魉剛下了棋局,現在就坐等開飯,魑道:“以往樂姑娘都不讓我們插手,今日看起來格外着急哦。”
樂靈玑遲疑片刻,側首看着師尊,嗫嚅道:“師尊,我今天……..我想…….去看看……….”她想說藍舟墨,話到嘴邊還是低聲改成“駁,看看藍小醋。”
樂靈玑記得師尊說過藍舟墨歸來已是魔族,正邪不兩立,自己答應過不再與他有瓜葛。可是,藍舟墨在她心裏永遠是那個亦正亦邪的野子,她也記得自己在十三閻裏對他說過“是人也好,是魔也罷,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他替自己死了一次,不!也許是很多次!
很想去看看他,哪怕隔着雲霧看看也好。
江進未怎會不知她心意,“是看他醒來了沒?”
樂靈玑就知道瞞不住師尊,慌忙解釋道:“師尊,我就看看他是否安好,遠遠的都行。”
江進未原本心裏能接受她的請求,心口種的血情花卻沒有那般大方,又也許血情花已經情根骨髓,一聽“他”就開始隐隐泛疼,他舉止自若,輕語回道:“去吧。”
樂靈玑沒想到師尊如此輕易同意,笑得燦爛:“師尊我給你包個最大的馄饨。”
贏魚一聽不理睬魅,飛到一直辛勤勞動的衛安肩頭停下,蹭着衛安,對樂靈玑道:“主人我也想去,我也想吃最大的。”
樂靈玑沖它無可奈何道:“不行,最大的只能給師尊。”
衆人出了靜心湖,外界白雪紛揚,夜色籠罩白茫,山巒起伏斜在邊際,魑魅魍魉看着三人寫着許願燈,露出落寞,感嘆歲月不饒人,他們都早已不複少年,心無挂礙原來還不如心願未遂。
樂靈玑披着白狐裘披風寫上願望後,主動俯身在師尊眉心落吻,“師尊我很快就回來。”
江進未看她難掩欣喜,替她攏了攏披風帽沿,道:“路上小心,晚上給你留燈。”
樂靈玑嗯聲點頭,索性連燈也不放便像興奮的小燕子與衛安躍上贏魚直奔亂葬崗。
樂靈玑在贏魚背部說了一句:“師尊連我的燈一起放了。”
魑魅魍三人因為寒冷,陸續進了湖底。
江進未坐在輪椅上,望着她們消失在夜空的身影,雪風鼓動披風和袖袍,濕寒侵身,他躬身拾起樂靈玑的許願燈,細看上面清秀有力四個字跡:山河無憂,江藍安然。
魉攏了攏冰涼的雙手,“放吧,只有升起的許願燈才有機會靈驗。”
藍舟墨想在人間取一把溫暖送給樂靈玑,可惜來來回回轉遍街頭巷尾,賣吃的都大門緊閉,回家過年了,好不容易看到一家馄饨店,結果店家已經開始收攤了。
藍舟墨急促上前,“店家,能不能幫我再來兩份馄饨?”
店家是一個長滿胡須的中午男子,他手裏收着棚邊立在風雪中的店旗,看過來的側面冷若冰霜,他的臉上有一道半指長的傷疤,店內緊剩一盞燈火,在這孤寒之夜,格外明亮。
裏面走出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娃娃,聲音倒是比年齡成熟,估計也是天天招呼客人練出來的。
“爹,還有客人嗎?”
女娃轉眼看到亮眼的藍舟墨與黑衣鬥篷帽的逍遙,藍舟墨又禮貌道:“出遠門歸家,想給家中小娘子帶份馄饨,發現就只剩下你們店還亮着燈火,還請勞煩店家成全。”
藍舟墨的一雙褐紅瞳孔确實引人注目,慶幸半路上逍遙讓他隐沒眉心暗紋,此刻連女娃娃也看得目不轉睛。中年男子打量夠了,轉身出乎意料對女兒吩咐:“閨女去做吧,出門在外都不容易。”
女娃娃回過神,爽朗笑道:“是,爹。”轉身就要進後堂,藍舟墨揚手道:“嗯小妹妹來三份。”
逍遙接道:“四份。”
中年男子和女兒對上一眼,又看着他倆,藍舟墨指尖捋着眉前被雨雪打濕的碎發,看着逍遙的眼神意味深長,一本正經确定道:“對,我兄長還要給我嫂子帶一份,四份沒錯。”
藍舟墨被逍遙瞪得唇線緊抿,憋了一肚子壞笑。
中年男子看着兇象,人卻禮貌溫和,與第一眼看到的感覺很不一樣,“外面風雪大,二位裏面請坐。”
藍舟墨好不容易憋住心中的惡意,回店家話:“沒關系,好久沒見到雪花紛飛了,她就喜歡看下雪。”
店家一邊收拾桌凳一邊說道:“瑞雪兆豐年,百姓都盼着來年好豐收。”
藍舟墨擡手伸出棚外接雪花,他想到靈玑恢複容貌的那時,也是在雪上,她飄逸的白色身影,仿佛就置身在黑夜,一颦一笑一舉一動,他都記在腦海裏,清清楚楚!
樂靈玑與衛安坐在贏魚身上,飛在上空,雪越下越大,施法護住身體,不然真要被凍僵。
他們趕到亂葬崗,衛安卻聯系不上逍遙,難道逍遙有事出去了?主仆只有在亂葬崗等候。
直到樂靈玑興奮的暖意逐漸在等待的雨雪中變冷。
藍舟墨與逍遙手裏分別提着兩份熱呼呼的馄饨,趕到地煞谷的靜心湖,以往的藍舟墨是進不了被封印的密境,此時,他手腕翻轉瞬間打開封印,順利進入湖底。
兩人踏在木橋上,這裏的溫暖讓人舒适,他們一眼看到對面屋子裏的亮起的燈火,快要走近了,藍舟墨卻遲疑,逍遙低聲揶揄道:“你要是怕見弟妹,我去替你送了。”
藍舟墨沒讓他提走混沌,回他三字“真記仇。”
又朝燈火之處走去,在門前他又躊躇不前,想着裏面的人到底是不是靈玑,如果是她應該快要休息,自己如何開口?
倏地聽到裏面傳來聲音:“靈兒回來了嗎?怎麽不進屋休息?”
——是江進未的聲音!
進屋休息,他們住一個屋子……..藍舟墨一陣心悸,手中提的馄饨險些失手,他轉身便走。
逍遙跟上前,問道:“怎麽了?“
藍舟墨驟然停下,看着他神色難堪道:“靈玑與江進未他們住在一起了?”
逍遙撇開目光,藍舟墨一看他閃躲的神色就知道他藏事了,拽上他的手腕出了湖底。
藍舟墨松開逍遙,看着他道:“你知道有事為何不告訴我,你——?!”
他們成親這消息,逍遙卻實沒有在衛安那收到,逍遙目光黯然,“衛安傳來的消息說他們不會成親,誰知道他們已經住一個屋了。”
藍舟墨更是氣惱:“他們居然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逍遙道:“你冷靜點!說起樂靈玑你就犯傻,是江進未體內被人種下了樂靈玑的血情花。”
“血情花?!”藍舟墨神色驟然僵硬,“所以他們成親了?”
逍遙道:“沒有。”
藍舟墨一陣喜一陣憂:“那如何又住在一起了?”
逍遙道:“你不問清楚就跑出來,衛安對我沒提及過此事,我也不知道。”
江進未躺在床榻上,他側首望着燭火搖曳下,角落裏的那方折疊整齊的床鋪,陰影中仿佛樂靈玑就在上床入睡,他的指尖嵌入手掌。
寒風凜冽,雪花打在藍舟墨的臉上,濕了的額前碎發垂在眉前,從興奮到氣憤只用了一句話的時間,他望着茫茫黑夜,耳邊寒風呼嘯,他在黑夜濕寒中漸漸恢複冷靜。
江進未的話說明靈玑不在湖底,她回來一定要經過此處,就此等一等。
藍舟墨轉身對逍遙道:“先前我确實太心急了,我們在此等兩個時辰,若見不到人便離去?”
逍遙冷聲道:“你的溫柔都給了她,習慣了随你。”
藍舟墨為自己解釋:“幹嘛說得那麽委屈,我就是過于心急了。”
逍遙撇頭不理他。
因為沒有等到人,兩個時辰不知道是漫長還是太短暫,藍舟墨只好言出必行,出了地煞谷,他心裏空蕩蕩的,一言不發,不知不覺來到了竹屋。
再次來到這,藍舟墨倍感親切,這一度是他和靈玑共認的家,守屋的老伯已經休息下了。藍舟墨來去本來就悄無聲息,進院後把手裏提的馄饨放在石暗上。他看到被拴住的駁安然躺着,還有兔圈裏擠在一起睡覺的藍小醋和樂小強,被積雪壓枝的黃梅,輕觸一下,紛紛絮絮,藍舟墨感覺仿佛回到了昨天,又似在幻境。
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覺。
他來到山上那株大樹,擡眼望上去,樹影在一片白色雪夜,更加凸顯,這裏對藍舟墨來說,太多美好回憶,歷歷在目,他忍不住拈上一片樹葉,銜在唇中央,吹起了《無雙》曲。
風雪夜歸郎,晝夜盼佳人!
“舟墨?是你嗎?”
一聲熟悉的柔柔天籁傳進藍舟墨的耳廓,他驟然停下,不是幻覺?他心口緊張的跳動,他緩緩轉身。
她披着他送她的白狐裘披風,她的容貌躲在鬥篷帽沿下,白絨絨的帽沿撫在她臉龐上,卻撩在看她之人的心間,強烈的占有欲油然而生。
“——靈玑。”
樂靈玑在亂葬崗等太久,想到師尊還在等她歸去,便聽從衛安的勸說回了地煞谷,半途中,她突然很懷念竹屋想看看駁和藍小醋它們怎麽樣,難得出來一次,此時也不易被人發現,她便改道來了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