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章

暗夜榮光10

第二天早上,我以為她會早起,但她沒有,意識到這是周末。我假寐着,等着她先起來。但她顯然沒這打算,也往下睡。我憋着尿意,一直挨到十二點,就在我承受不住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喂,誰呀……”她慵懶地接聽聲。“啊……你就在門外……”

我當然聽到是劉烨的聲音,因為聲音就在窗外,他說他在外面已等了兩小時了,有點顫啞的聲音中,窗玻璃都微微共鳴着。我翻身下床去了衛生間。過會,她也進了衛生間,那時我正在刷牙。

“怎麽辦,要不要把被子再鋪地上?”她輕聲問,同時眼睛瞅着馬桶。我沒回答,只慢吞吞讓牙刷帶着白沫在嘴裏進去。她等了會,就直接把我拽出去,關上門。過了好一會,她方才開門,臉上微帶紅潮與尴尬,看着我,拿起一塊毛巾拭落到我襯衣上的牙膏白漬,這是親昵的行為主義。我一手舉着牙刷一手舉着杯子,任着她,她擦了很久。很顯然,她不知怎麽面對外面那人。光陰一針針落到地上,她有點失神,動作開始有點像溫情的愛撫,我的前衫已給濡濕了很大一塊。

我逼前一步,她不由後退一步,差點摔倒。醒悟過來,棄下毛巾說:“我們又沒什麽,我這就出去,有什麽可怕的,你說是吧。是吧,以前我沒那麽怕的怎麽突然就這麽怕了,奇怪,好奇怪,你快洗臉。我們一起出去,不用躲。”

我洗好臉,她猶站在我身後,我拿起梳子給她梳了下發,并給她弄了個髻,在房裏拿外套給她披上,然後我打開了門。他就在門外。也許他并沒意外,該想到的,這麽久他也該想到了,但他依然依靠深呼吸壓他的情緒。方清墨清淡着臉跟出來了,随手帶上了門。

“哦,老鄉,打擾你了,我沒別的意思,我已給你找到了一個房子,只要你去住,我可以先交一年房租,比這房肯肯定要好好……”他有點激動,話不能保持利落了。他不自主向前踏上一步,拳頭都握起了,潛意識裏對我已有了施暴的想法吧。

“那個……以後再說,今天我們做些什麽呢?好像沒什麽可做的,海,我喜歡海,你帶我們去海邊玩好不好,不過不要人多的地方,要人少的有風景的地方。”方清墨這樣說着,已搶先下樓去,我跟了上去,劉烨也跟了上來。顯而易見她是胡亂拽出了“海”這個詞,我們都被動追随了她的方向。

車子急速的飛駛,劉烨忽略了我們沒吃早餐也沒吃中餐的事實,他的身子一直微微顫抖着,以至路上險象環生。我和方清墨都坐在後排,她忍不住說:“你這樣我就下車了,你用心點慢點開行嗎?”

劉烨深籲出一口氣,終于壓平了情緒,像一尊雕像般,帶着我們一路流逝,将城市掠影一個個減去,而後前方的荒蕪一個個撞來。他開了近兩小時,我們到了很遠的海邊了。車在荒雜裏停下來,三人爬到了亂石崖上。我很懷疑他有謀殺我們而後同歸于盡的想法。

海的遼闊浩瀚兇戾一下子撲到眼底。

“不錯吧。”他說。“老鄉你初次看這樣的海會吓倒嗎?”他随意一問,但威脅的意思我自然能感受得到。

我一個人凸上前去,雙手伸開,風獵獵地帶着我的衣衫,算是作答他。

“盛世孤衣羽啊……我肚子餓了,這地方一點也不好玩,我們來做什麽哦?小孩子玩游戲似的,我又不會玩。”方清墨朦着眼睛:“我看着還是有點害怕的,我想回去了。”

劉烨默然了下強笑道:“那我們回去吧,你不喜歡那就是不喜歡了。”

我們到最近的餐廳吃了飯,而後劉烨問:“老鄉,現在帶你去看房子,你去不去?”

我支唔着難以回答,有點尴尬。

“小墨你去嗎?”他等不到我的明确答複轉問方清墨。

“……随便啊。”方清墨臉上爬上了一點潮紅。“我也搞不清的,他終歸有病……忘了,我已應過要到年底的,明年吧。明年他病好了再說,病好了天上的雲……我都不曉得天上的雲為什麽今天這樣子,一塊一塊的,像被子,拿下來蓋着吧,哈哈,可以過冬,冬天要下雪,雪六個瓣……這也奇怪,六代表什麽呢?桃花是五瓣,荷花呢幾個,菊花呢,我都不清楚……”

我們站立着聽她沒有盡頭地胡扯。而後上了車,大家都沉默。劉烨送我們到胡同前。

“小墨,明天見。”他吞下了無數的語言,有點落寞地揮手走了。已近黃昏,人物影影綽綽地在眼底。

“他都沒發作出來。”方清墨說。“我以為他要打架的,還是表現得很成熟啊……他說給你租房子,你怎麽不去啊……問你也白問,我是答應了要養着你,沒有法子的……”

我雙手搭上她的肩,頭沉到她的背上說:“我也害怕一個人了……我也怕你了……”

她沒做聲,我們就這樣連着行走到樓下。停住的時候,我的頭稍揚起,鼻息就噴到她的頸上,她抖了下,脫開我的糾纏,上了樓。

進了房,她橫躺在床上,我也橫躺下去,兩只手有交割。仿佛有無數溫柔又慌張的觸角在漫地漫空亂行。

我們就這樣躺了兩個多小時,覺得冷了,我起身燒了點開水,下了點面。

我們漫不經心吃面的時候,她看着我問:“你說怕我是什麽意思,怕得眼睛裏都是淚水嗎?我就曉得愛玩文字的人,總是莫名其妙得很。什麽狹義情感呀廣義情感呀先鋒視角呀烏托邦情懷呀,複雜得要死……要不你還是搬走吧。”

我伸手一掃,面碗就摔落地上,砰地一聲響,碎了,面渣濺了一地。我站起身到衛生間僵硬地拭了下臉,就去睡下了,身子有點打顫。

方清墨默默地收拾好,洗涮了一番,就去玩游戲。玩得很晚,才輕輕熄燈上床,黑暗裏聽到她脫外衣的聲音,與不太平穩的呼吸聲。第二日清晨,她又無聲息起來去上班了。晚上回來大家又沉默冷場。二人的距離仿佛突然又空曠遙遠起來。就這樣冰冷無言地捱過兩個星期,就是人間十二月了。

這天又睡到夜幕都沒起床,被電話聲驚起,才知她電話落床上了。我拿過,按了接聽,是她的聲音。“你快到公司來,我不知道怎麽辦了……你來了就知道了。”那邊已挂了。

我不知道她公司地址,那電話顯然也是她借別人的。我上電腦查了下,穿着拖鞋就出了門。打的時候,又忘了具體地址,到了大概地點下車,一通亂轉沒有結果,只得問路人,問了好幾位,終于找到目的地。已是七點多了,霓虹燈與路燈把她公司前照得很亮。一衆大媽正在公司前的空場上跳廣場舞。震耳的《最炫民族風》響着。我擡頭看到公司大樓拖下一條長幅。寫着:方清墨我愛你。在一堆人圍合的地方,一個男人正捧着一大篷玫瑰花束對方清墨跪着。廣場舞與求愛一起交彙的場景大家見過沒?我是見過了。

我擠到方清墨的身邊,看到地上的男人滿臉哀求,還有淚水。她的神色也已接近妥協的邊緣,她的手似乎就要伸出,見到我,縮回去,抽了兩下鼻子對我說:“你終于來了,他說我不答應他就不起來,怎麽辦?”

我深深呼吸着,深深呼吸着。

“我一生當中也許就這麽一次啊這樣的場景,我都不好拒絕的……”她眼瞥着地上的劉烨。“他幹嘛這樣癡啊,天又好冷,他會生病的,你教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可好?”

“我不知道。”我冰冷地說。機械地拉過她的身子,緊抱住她的腰。“我們是七年,他只有三年。我現在才明白那年雨中檐下相見是注定的,今天你的手機落下了也是注定的,沒那麽多巧遇,是命運,繞過彎曲的時光,才發覺你是最美最好的。”我冰冷機械地敘述着,唇咬上她的唇。她推我,但沒推開。四片唇做了短暫的鬥争,她有一剎那的失神導致失守,我們的舌頭交接了下,她抖了一下,手用力推開了我的臉,按在我的唇上。

這劇情是不曾設計的,圍觀的看客也料不到,他們覺得更有趣了。

“你無恥!”她胸膛急劇起伏着。“我不想和你一起了,誰知道你會這樣,我又不愛你,真的不懂什麽叫愛的。”

我拿開她的手,額抵在她的額上說:“你可憐我,不能丢下我的。”

她抽着鼻子,不敢看圍觀的人類,許久才說:“我沒說丢下你,我就是搞不清自己想什麽,我不想說什麽了,劉烨怎麽辦呢,我也不想他傷心。”

“我已不怕你了。”我松開她的身子,牽住她身一只手,對着劉烨大聲說:“你不知道嗎,七年前我就和她訂婚了,你才是第三者,這是沒辦法的事,你認命吧。”

那刻,他伏倒于地痛哭失聲,方清墨也随着抽泣。我拽着她穿過人群,在漫長的冰涼的路上,一直行走。行到他們都看不見了,我們才打車回來。下了車,我抓着她的手,穿過巷子,一直到房間才松開,兩人還是沉默。我簡單做了兩個菜:一個白菜,一個蘿蔔。一聲不響吃完後,她涮碗,我就默默站在她身後。她有點僵硬地涮完,去衛生間刷牙,我也跟了過去,待她刷完牙,洗臉的時候,我慢慢在後面抱住她的腰,唇吻在她的發上問:“你會愛我嗎?”

“我要玩游戲。”她說。掰開我的手,坐到電腦前。我也擠進去,她就站起身說:“你好煩。”小跑進衛生間,關上了門。

過了很久,她才開門出來,面上帶着紅潮。瞥了我一下說:“你不刷牙洗臉嗎?”

我洗好出來的時候,她已睡了。我關了燈,也睡下。她面朝裏,好長時間才響起一句話:“什麽意思?”

我慢慢移過去,拉開她的被子,抱住她,頭帖着她的肩頸,感受着她身體的火熱與顫抖。“你也愛着我,我才能活下去。”

“可我不懂。”她艱辛說話。

我用力翻過她僵硬的身體,唇落在她的鼻尖上說:“你願意怎麽報複我就怎麽報複。”唇滑落到她人中上,又慢慢下移,咬合了她的上唇。她轉開頭,我掰回來,咬合了她的下唇,她頭垂下去,我重新扶正,她啊了一聲的時候,我們的舌頭還是交接了。它們開始緩慢地纏繞,又轉向急遽狂亂。要到頂點的時候,她猛地推開我說:“以後吧,我明天還要上班。”人已轉過身,背向着我。我後抱着她,身子貼着她,夜不知覺就盡了。

早上一起起床,我送她到站臺說:“我也去你公司。”

“不許!我還不知道怎麽面對,你去了更尴尬。”她說。

“那我想你怎麽辦?”

她重重呼吸了幾下說:“我不知道。我要上車了,再見。”

我把她冰涼的手放在唇邊,她輕輕拖出了。車子起動,我看到她擠在人群中,希望她能回看我一眼,但她沒有,只有清白的側顏,像浮花一樣,漸漸消失。

晚間,在站臺看她下車的時候皺着眉頭。我呼了一聲她的名字。她擡頭看到我,笑了一下,走過來說:“我都怕死了,還好,他情緒正常,就是同事們看我的目光怪怪的。”

我拉起她的手放到我的衣裏說:“那我們是愛情了嗎?”

“下雪了哦。”她說,頭轉動着看四周。然後伸出另一只手去接飄落下的雪花,頭側看着遠處。“當初你說我不舒展小家碧玉,我只是記牢在心,沒有別的意思,你想得太多了。如果一個人,一百歲,還在那裏糾纏我,我也糾纏他,那就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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