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章

暗夜榮光25

我慢慢起身,把艱澀吞在心頭。我這樣的人,竟然已有了兩個兒子,但在我心裏沒半分挂舍。我是什麽人?我是什麽人生?

天空像鍋一樣罩着我,大地像漩渦一樣絞着我。

“你等一下。”一個聲音響起。

我轉過頭,看到一個女人與一個年輕的男子向我走來。而楊明珠則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抱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這個男子很英俊,劍眉星目的,把我襯托得更猥瑣了。那個女人看起來有一點面善,稍一思索,聯系現實,我知道了她是安娜的媽媽,我與她有過一面之緣。

我并沒有逃的打算,安定地站在那裏,等着她的審判。

“真的是你啊。”安娜媽媽本是一個有氣質的知識分子,但此際眼裏露出了兇光。

“姐,他是……”男子問。

“就是拐騙過蓉蓉的雜種。”安娜母親把粗鄙的名詞加持我身。

“哦,我知道了。”男子點點頭,上來,沖我就是一拳,他的力量很大,拳擊在我的太陽穴邊,随着這一拳,我像木頭一樣掼倒在地,我也沒有想爬起來的意思,只是由于劇烈的痛感忍不住地痙攣。

“打得好!繼續打,打死他。”安娜媽媽的兇狠的聲音有翼飛翔。

于是男子一腳又一腳的向我身上踢過來,我沒有躲閃,心想,這樣死了很好,也算是解脫了。我不知道這個男子為什麽會對我也有這麽大的狠意,他腳上傳來的力量那麽實,那麽重,鹹澀感從食道中向上湧起,但被我緊閉的唇壓在口腔。

他一腳一腳的踢着,安娜的媽媽也上來一腳又一腳的踢着,踢一聲罵一聲“雜種”,周圍的人一個個過來看着熱鬧,沒有人勸阻。

“你們在做什麽?”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是安娜的爸爸過來了,他把狀若瘋狂的女人與男子拉倒一旁。

“就是害蓉蓉的那個小雜種。”安娜的媽媽的聲音飛出來。

安娜的爸爸拽着我的頭發,看了一下我的臉,可能因為我滿臉的血污太過可怖,他打了一個激靈,馬上放開了我的發。點點頭說:“人是不能做壞事的,做壞事會有報應,今天就這樣了。”他站起身,對安娜的媽媽說:“我們走吧,不用管他了。”

“不打死他我不安心。”安娜媽媽嚷道。

“你想吃官司嗎?”安娜爸爸低沉地說了一聲,拉着她走開了。

我像死狗一樣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間或痙攣着,圍觀者議論紛紛的,仿佛在遙遠的天際而來,恍然不真實,也不确切他們都在說些什麽。

而後人有在試圖扶起我,那是楊明珠,那個英俊的男子就站在旁邊。但她的力量不足,就對旁邊的男子喝了一聲:“快送他去醫院呀,蠢東西,他死了你有什麽好處?”

“死了就死了,有什麽大不了的。”男人咕哝着,但還是和楊明珠合力把我扶起來了,

“把車開過來,送他去醫院。”楊明珠命令道,她用她的身體架着我的身體,不讓我倒地。

車子飛奔,楊明珠坐在我的旁邊說:“你堅持一下,馬上要到醫院了,忘了介紹,打你的是我的未婚夫,叫李濤,醫療費會由他承擔。”

“明珠,我們真的需要管這種混蛋嗎?”開車的李濤的聲音中,顯然有不滿。“他那樣欺負蓉蓉。”

“呵呵,你有打人的權利,但他也有活下去的權利,你是不是以為打死了她,你就可以追求蓉蓉了?”楊明珠的話充滿譏諷。

“你說什麽呀,我們都是要結婚了,怎麽扯到蓉蓉身上,我對蓉蓉可沒有想法,是你想多了。”

“哦,可能你想不到,蓉蓉什麽話都和我說,當然包括你對她說過的話。”楊明珠的嘲諷味更濃烈了。“人類的嫉妒心太過可怕,我算見識了,盡管我按下了自己的嫉妒心,沒讓它表現出來,但我也感知到了它可怕的力量。不要否認,我理解你的做法。”

車子一震後又繼續平穩,也許那刻李濤在尴尬中,開車分了一下心。“我對蓉蓉說了什麽?也就說她很美麗而已,這過份嗎?你不要這麽多心吧。”

“我知道,你說她像一個小仙女似的,夜夜在你的夢裏釀成風暴,日日在你的心裏下着陣雨,而我是寡淡的清水,食之沒那麽有味,追求我只是為了接近她。”楊明珠笑起來。

“你這女人,我不和你講了,別影響我開車。”李濤說。

楊明珠有意無意地透露的信息出于什麽目的我不知道,我也沒有力氣想探索追究這些狗血事件了。世人都是凡人,都在生老病死悲歡離合的環中,都有各自的高亮或灰暗的故事情節。她的闡述,只是佐證了,衣冠楚楚的人類,包裹着的是□□的身體,看起來如何高貴得體,骨子裏藏着的都是市儈虛僞。在她看來,我與他們并沒有質的區別。在這種前提下,她适度地給我施舍了女性天生的憐憫。

進了醫院,李濤首先要走,要求楊明珠也一起走。

楊明珠說:“你先走,我還要事和他說。”

“和他說什麽?和這種混蛋能說什麽。”

“不要擔心,不關你的事,走吧。”楊明珠擺擺手。

“随便你了。”李濤很不樂意地出了病房。

等李濤走後,楊明珠一臉平靜,說:“告訴我你的家人或者朋友的聯系方式,我幫你聯系。”

等了一會不見我回答,她撇撇嘴,攤了攤手。盡管她屬于高等知識分子,但也喜歡用這種矯情的慣性動作來表達或者遮掩情緒。“你是不是以為對你發揚人道主義就可以賴上我了?放心,住院費我們會給你出的。”

我有求死的念頭,可是還是哀哀地自然地,畏懼着那死後無盡的空虛與黑暗,對這世間仍有那麽一絲挂牽。如果這世間,我還有依靠,那也只有那樣一個女人了。就算要死,總是要再見她一面才好,我找到了合适的活下去的理由,于是我向她吐出了三個字:“方清墨。”

“什麽?”

“方,清,墨,在K市,我找不到她了。”我說。

“呵呵,我明白了。”她笑了笑,也不知什麽意味。“你是要我查她電話號碼嗎?如果是确切的名字,與身份證吻合,那也不是太難。”

“那拜托了。”我用羞慚低沉的聲音作答她。

“我說不是太難,不代表就可以找得到,萬一找不到怎麽辦?不想通知你的家人嗎?”

“哦,你想知道嗎?我是以□□堂妹的罪名從家裏逃出來的。”我回答她,像從空洞裏飛出去的風。

她審視了我了一下說:“看得出來,你是有可能會幹出這種事,反正男人都是一群畜生,只要能想得出來,就能做得出來。”她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震驚,這種有點文藝範的女人,或許在自己的藝術構想中,早将人間的一切罪惡都已加諸于藝術構設中去了吧。而後藝術引導人類思想,在其中上場或者下滑。

我閉上眼睛,濁淚流出來,是疼痛還是悲傷的眼淚或者是鱷魚的眼淚,誰說得清呢。

“看樣子是很可憐,我試一下吧。”她半嘲諷半安慰地說。她一邊撥打了好幾個電話,一邊對我說:“如果确定在K市,應該是可以找到的,真不成,你可以打公安局報個失蹤案,保準能找出來,不過,你如果真的是□□犯,又加上報假案,好像結局也不太好。”

“無所謂了,反正已經進去過,再進去也就那麽回事,其實住院也是浪費,這麽賤的命,本就只配仍在大街上,像狗一樣活着。”我的話語繼續從空洞裏飛出。

“啊哦,歷史豐富而精彩,那時蓉蓉少不經事,以為和你這樣的人去浪跡江湖,是一種浪漫。我再年輕十幾歲,可能也會被你那憂郁的眼神、狗血的經歷所蠱惑,把惡心的往事當成虛榮的标配,可惜我現在年紀大了,不受你這一套了。”

“你對我的形容是正确的,但對于蓉蓉的形容卻是錯誤的。”我說。

“是嗎?你好自信呀。”

“是的。”我想着和蓉蓉在一起時的記憶篤定地說。“她和我在一起不是為了浪漫,是為了逃避,不是她受我蠱惑,是我受她所惑。”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說得并不妥當,我和安娜的事已經翻篇,再拿出來說事,本是我的虛妄與無恥。

“啪啪。”她鼓起掌來,諷刺道:“好精彩。罪與罰的施者與受者,從你的嘴裏,原來可以這樣自由轉換,還有什麽高明的理論,盡早擺出來我欣賞下。”

我想了一會,問:“你有一個哥哥或者弟弟喜歡攝影的嗎?我不是說安娜的爸爸。”

她一愣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只是想确認一下,并沒有什麽。”

“确認什麽?”

“哲人說,所有的藝術都是美麗的,所有的藝術都是懷罪的。”我說。“攝影家把美與罪收入眼底,而我想把他眼底的美與罪再欣賞一遍,這是我的執拗。”我在錯誤的說話路線上往下走,我認為這并不是我自己想說的話,但不知道怎麽就從嘴裏飛出來了。我是清醒的,又是糊塗的,也許是腦子受到了重擊過後,神經上真的出了問題,也許是那些虛妄的記憶與歷史,很自覺的把我推送到這個語境中。我知道我不該談這些,可是仍是說出來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關于美與罪的哲學思辨?對不起,我對這沒有興趣,我沒有那麽高深,或許你把□□與誘騙少女當成你的美學……哦,該死的隐喻主義者,你到底在表達什麽?你到底在隐喻什麽……”說到這裏,她頓住了,似乎想起了什麽,臉色一下變得慘白,而後又有潮紅上湧。她結結巴巴地問:“你的意思是,你的引申與思辨是現實主義的展示嗎?美與懷罪,你說得太深奧,我不懂,麻煩你解釋清楚一點。”

“我頭痛,我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我的意思是美是一切罪惡的源頭,因為美而引發欲,欲與□□有區別嗎?我糊塗了,我不知道在說什麽,孤獨,空虛,無聊,奇思,越軌,做一些自己都不相信會發生的事。反悔時,時光一瞬間,就把歷史拉得那麽深,那麽沉,什麽都來不及了……我什麽也沒說,對吧,我的承諾也只是天上的雲,山中的霧,飄到哪就是哪,消失也只是一瞬間。青春,理想,正義,堅貞,道德,律條,這些又是什麽東西?我都不記得了。……”我糊裏糊塗的向她闡述。

“你到底在說什麽呀。”她可憐巴巴的有一點哀求地看着我。

“我說的,每一盞燈下,都有一顆驕縱與懷罪的靈魂。我說的不是你,是那些街上魂不守舍的人類。”

“你夠了。”她潮着臉叱了一聲說:“我是有一個哥哥,我的二哥,蓉蓉爸爸的弟弟,喜歡攝影,你說的是他嗎?是不是他,你給我說清楚。”

聽到這裏,我像一個女人一樣虛僞與怯懦地遮住臉,用痛苦的聲音說:“我不知道。我只是求證你到底有沒有這樣一個哥哥或者弟弟,我是糊塗中虛拟出來的,哈哈,讓我碰對了。可是這個虛拟的事,我本應該永恒的藏在心底,這是一個男人的承諾,我為什麽會向你說出來,我是腦子壞了,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話語,你原諒我,我才是最有罪的人,願意接受一切的罰。”

“我明白了。”她說。“你等下,我現在就叫他過來。”她拿起手機打通了一個電話,開了揚聲器。

我默不作聲,心想:“該來的總是要來,既然是罪,就不該埋沉,讓它湧上來,讓別人恩仇快意,我自己也快意,何況安娜你當初是那麽無情的把我抛在異鄉,不是你,也不會有今天的這些事,這些歷史總得有一個了結。”

“二哥,你現在有空嗎?”安娜的聲音飛出來。

“有空。”一個磁性的男中音飛出來。“明珠,有什麽事嗎?”

“是的,我的一個朋友想見你,就一個藝術問題想與你探讨一下。”

“呵呵,手頭有一點小事,不過,小妹的要求,我沒有理由推托,你和你朋友在哪裏,我馬上就到。”

“不能在這裏。”我提醒道,盡管現在病房裏就我一個人,但并不保險,這是我做為人的基本良知告訴我,不能在這裏說那些事。

楊明珠點點頭問:“你行嗎?”

“我沒有死。”我回答。“只是皮外傷,想死也死不了。”

楊明珠說:“好。”于是轉向手機說:“過會兒,我們去你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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