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呀挖呀挖
說是要夜談,可這家夥躺下沒多久就睡着了。
仰面朝天的黑發男孩一只手臂墊在頭低下,另一只手臂自然垂放在身側,他的雙眼盯着窗外的星空,表情淡淡,就這樣看了好久。
禪院甚爾很久沒有睡覺的時候看看夜晚的天空了。
畢竟從不期待明天的人,怎麽會去在意天上的幾顆發光的石頭。
可今晚,他的興致很高。
雖然表情上看不出來,但是實際上男孩已經興奮的無法入眠,血液裏好像有一股燥熱的情緒不斷湧動,沖擊着他的心髒,拍打成一串有力的鼓點。
他舉起放在一旁的手臂,将它放在月光下細細打量:男孩看着自己的手掌收緊,凸起的骨節和青筋随着他的動作越發明顯,他将拳頭握緊,又慢慢松開。
禪院甚爾內心湧出一股滿足感。
他覺得自己好像抓牢了一些什麽,是今夜的星光?還是…
就在男孩思考的時候,躺在他身旁的少女輕淺的呼吸聲一頓,大概是睡的還不安穩,嘴裏念念有詞,小聲叨咕道。
“小徒弟…乖…”
禪院甚爾清冷的眸子一瞬間就褪去了三分涼意變得溫暖起來。他緩緩起身,湊近了少女,想将她掉落的被角重新塞回去。
“去,去分豆子。”
男孩的手一僵,随後若無其事的将揪起來的被子重新扔回原處。
嗯,在夢裏還有心思折磨他,看來挺健康的,一晚上不蓋被子應該也沒事。
屋內又一次安靜下來。
男孩在被子裏扭動了一下,大概是牽挂着事情,翻來覆去都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入睡姿勢。
最終,被子裏還是伸出來了一只小手,提起被角輕輕的附在少女身上。
一夜無夢。
*
“砰!”
一雙深黑的眼眸瞬間睜開,男孩從床上彈射起來,警惕的盯着門外。
門口傳來了一連串不同尋常的爆破音,可疑至極。
只是…
男孩側頭看了一眼身邊早就空蕩蕩的床鋪,眼底的謹慎散去大半。
大概是那個家夥弄出的動靜吧。
黑發男孩用手卷起床頭的T恤,利落的套在身上,然後一躍跳下床,從窗戶的縫隙中朝外看去。
門外可是說不出的熱鬧。
大概是那一聲爆響徹底炸開了地平面,原本還是生機盎然的綠色草坪,現在可謂是寸草不生,只留下赤條條的黃土大地,就連空氣中也飄浮着散不去的黃沙,看上去和沙漠地區沒什麽區別。
而罪魁禍首呢?
禪院甚爾的視線偏向了站在靠近窗口的灰色人影,少女的背影看不出任何慌張,和往常一樣,不管是什麽時候都脊背筆直,忘不了習武人的風骨。
只是背過身是一面,轉過頭就又是另外一面了。
姜戈看着面前的黃土,滿臉欲哭無淚。
說起來沒人能信,她一開始只是打算開墾一下院子裏的荒地,然後種上漂亮的小種子,可為什麽就到了這個地步。
時間回到一個小時前,天邊還是微微泛白的時候,有着良好生物鐘的姜戈就已經起床了。
所謂一日之計在于晨,早晨不該被悠閑的浪費掉,姜戈繞着整個房子繞了一大圈,就是沒找到什麽活。
這座宮殿已經完美竣工了,就連門口挂着的燈籠也放好了燭芯,實在沒必要畫蛇添足的改動。
黑發少女背過手,有些郁悶的站在院子裏,目光悠悠不知飄向了何處。
早餐…
還是等小徒弟起床了再說吧,她怕自己一把火燎着了剛建好的房子。
姜戈一屁股坐在院子裏的小凳上,無意間低頭看見地上綠油油的雜草,曾經有過的念頭忽然出現在腦海裏。
自己不是想嘗試種地嗎?那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幹好了。
行動派的姜戈立刻拿出一根耙子準備翻土,少女一耙子下去就是一個小土坑,這邊挖挖再那邊挖挖,很快便是新土換舊土,地面上出現了一捧捧充滿濕氣的褐色土堆。
雖說成果有了,只是少女還是不滿自己耕地的速度。
姜戈的大腦飛速運轉,忽然計上心來。
不如把氣施加在耙子上,然後一下子刮一整排的土?
這個想法大膽又新穎,但少女卻一往無前,蘊藏在體內的氣幾經流轉再緩緩注入到翻地的耙子裏。
剛開始還是很成功的。
直到嘗到甜頭的少女想加大力度,将濃郁的氣再次注入耙子。
情況開始不妙。
被翻過的土地還是帶着沒有消散的氣,它們凝聚在一起,力和力之間相融又排斥,竟變成了一個個小地雷。
黃土平原就是這樣形成的。
姜戈雖然沒有回頭,但已經感覺到凝聚在自己後背上的視線了。
怎麽辦?
少女吞咽了一下口水,電光火石之間就想好了說辭。
“啊,你醒了,小徒弟。”
黑發少女自然的轉身,笑容爽朗又燦爛。
她朝着窗戶揮揮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看院裏太亂,除除雜草。”
只是除雜草嗎?看上去像是在挖地道。
禪院甚爾輕輕嗤笑一聲。
男孩點了點頭,看上去毫不在意她的說辭。
太好了,瞞過去了。
姜戈看着男孩信以為真的樣子,松了口氣。
“要不要和師父一起種地,超級有意思的。”
禪院甚爾十動然拒。
“不了。”
“唉?同意了,那就快出來吧。”
姜戈臉上的笑容不變,完全過濾掉了某人的拒絕。
“啧。”
男孩眯起眼睛,還是乖乖走了出去。
火辣辣的太陽漸漸升高,天上沒有一片浮雲遮擋,烈烈高溫炙烤着大地,散發出一股焦香。
一個黑發的小男孩正在背朝黃土面朝天,為他不靠譜的師父撒種子。
“加油啊,小徒弟!還有兩排了。”
在不遠處的樹蔭下,一個紮着馬尾的黑發少女悠哉悠哉斜靠着大樹,一邊揮手給自己的小徒弟加油,面前的小桌還放着切好的冰鎮西瓜,好不惬意。
禪院甚爾根本懶得擡眼去看。
一連串的汗水從男孩的腦門不斷滑落,滑過男孩的脖頸,再順着深色的T恤繼續流淌,前胸後背都暈濕了一大片。
呵。
半彎着腰的男孩嘴角勾起一道危險的笑容。
全都給她種上烤熟的種子。
禪院甚爾的身上散發出恐怖的氣息,那怨氣幾乎凝成實體了。
當然,這樣陰暗的想法并沒有得到實行,畢竟如果種子死了,還得他親自再翻,一點也不值當。
終于,最後一個種子成功載入土裏。
男孩用鏟子翻起一塊兒土,将種子壓實。
動作行雲流水,簡直完美。
姜戈感動的站在一邊鼓掌。
“太棒了,我的徒弟怎麽會這麽棒。”
“啊,記得做早飯,師父有點餓了。”
話風是不是變的太快了?
禪院甚爾只是斜睨了一眼少女,然後悠哉悠哉的去浴室洗澡換衣。
姜戈拿起一塊兒西瓜,一邊才一邊打量着自己規劃好的院子,心滿意足。
“接下來要做什麽好呢。”
少女喃喃道。
“钲——”
清脆的聲音從不知名的虛空傳來,尖銳中還帶着點迫不及待。
“別着急。”
姜戈摸了摸自己腰間細長的腰帶,動作中帶着絲絲安撫。
“我會介紹你們認識的,我保證。”
畫個大餅誰不會啊。
腰帶好像還是很不滿,依舊發出刺耳的争鳴聲,不過最後還是漸漸平息了。
“放心,放心。”
少女支着下巴,看着已經從浴室出來的男孩,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嗯,還是開始訓練好了。”
看起來應該不能哭,面對她的訓練的話。
還不知道少女心中的小九九的男孩散漫的走了過來,水珠順着黑色的發梢一點點滴落。
男孩毫不在意的甩了甩頭發,随口問道:“廚房有紅薯,烤這個吃?”
姜戈也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她好養活,只要不是她做飯怎麽都行。
經過昨晚的經歷,禪院甚爾對自己的烤技非常有信心。
院子裏又一次生起火。
少女自然的從火堆裏扒拉出一個烤好的紅薯,放在自己面前輕輕吹涼。
禪院甚爾目不斜視,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他的手裏還在繼續捅着那幾塊燒紅的木頭,細碎的火光噼裏啪啦的響動着,明亮的紅色在男孩的眼裏跳動,認真的樣子讓姜戈的心都柔軟了下來。
“給。”
滾燙又帶着香甜氣息的紅薯肉被遞到男孩的嘴邊。
禪院甚爾手上的動作一頓。
男孩好像有些出神,呆楞了半天就是不張嘴,姜戈把烤紅薯再往前遞了一點,貼上了他的嘴巴。
少女催促道:“趁熱吃啊,小徒弟。”
“啊——,張大嘴。”
黑發少女幼稚的把嘴張開,模仿吃飯的樣子上下咀嚼,看着像是在交小朋友吃飯。
禪院甚爾下意識的張開嘴。
香甜又帶着熱氣的紅薯味道彌漫在整個口腔。
這是他第一次吃到第一口的食物。
“…為什麽不自己先吃。”
“這是什麽話?”
姜戈正在低頭繼續拔紅薯皮,可聽到男孩不帶情緒的傻話還是忍不住擡頭。
“給重要的人先分食物,這不是一件很幸福也很平常的事情嗎?”
“…我是…很重要的人?”
男孩反問道。
“當然。”
姜戈肯定的點了點頭,雖然不理解事到如今為什麽男孩還會對這件事抱有疑問,可看着禪院甚爾眼底幽幽的光亮,她再一次堅定的握住了男孩的手。
“我會永遠讓你先吃烤紅薯。”
少女信誓旦旦的給予男孩承諾。
這是什麽回答?
男孩嗤笑一聲,好像在笑姜戈的幼稚。
只是眼裏帶着濃濃的笑意,任風吹、任雨打,也無法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