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喜悲
這場見面就是這麽莫名其妙,虎頭蛇尾就結束了。
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約定,禪院甚爾早就把禪院家的那個老家夥說的話給抛之腦後,自顧自的和姜戈回家去了。
“去商場一趟。”
正好路過一個大型連鎖商場,姜戈拽了拽禪院甚爾的衣角,少年乖乖掉頭。
女人滿意的點點頭,在心裏默默決定以後就使用拽衣角這個舉動來驅使自家小徒弟。
晃晃悠悠進商場的兩個人帶着滿兜子的東西再晃晃悠悠的走出來。
姜戈正在扒着禪院甚爾的胳膊,挨個數着袋子裏的東西。
“香皂,買了。被罩,買了。杯子…忘了。”
袋子裏的東西被翻個稀巴爛,面對幾乎要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禪院甚爾依舊能面不改色的繼續往前走,根本看不出身上承受了多少重量。
“是不是應該買一個架花藤的架子?”
姜戈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建設花園的打算,腦海裏翻來覆去曾經見過的庭院風景,糾結極了。
“可是花藤好像很遮陽光,容易擋住風景。”
很快,姜戈就給自己的想法否定了,立刻又開始思索起種菜地的事情。
禪院甚爾不緊不慢的走在女人身邊,一臉不在意的樣子,可時不時的應聲還是能感覺出他其實也在認真傾聽她的每一句話語。
陽關下,跳脫的女人和一臉散漫的少年的背影,越拉越長。
這樣平淡的日子,隐約能嘗出一絲甜甜的糖味。
越是美好的事物就越是容易被摧毀,如同陽光下的彩色泡泡,絢爛的光影讓人心醉,卻又很快破碎。
就在禪院甚爾以為這就是他未來的生活的時候,戳破幸福泡影的事情發生了。
“唰——”
幽深的小巷,傳來一道不同尋常的聲響,劃破虛空。
黑發少年眼神一凜,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躲避開了一支利刃。
銀色的小刀泛着冰冷的光,寒意直逼眼前,在刀尖處挂着一滴鮮紅的血液。
少年看了一眼嵌入牆內的小刀,面無表情的轉過身。
緩緩轉頭到禪院甚爾,小麥色的臉頰帶着一道一厘米的傷口,明豔的一抹紅色順着他的臉頰滑落,激發了少年心中的血性。
少年的眼底閃過一絲瘋狂。
“禪院家的?”
良久,少年開口了。
疑問的語氣,聲音中卻帶着一絲篤定。
站在少年對面的中年男子仰起頭,一副高傲的樣子正準備張口說些什麽。
下一秒,黑色的身影癱倒在地。
一灘鮮紅的血液逐漸蔓延開來,形成了一個血色的湖泊。
禪院甚爾的視線根本沒有落在沒有聲息的男人身上。
他看着小巷四周的牆壁,目光落在了一個點上,緩緩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
“本來不想這麽早的。”
今天,他只是出來買醬油的,順便給姜戈帶了一袋西紅柿的種子。
“既然你們這麽期待的話。”
少年摸了摸袖口下冰冷的刀具,淡淡的說道。
“早點也可以。”
禪院家還不知道一代殺神正朝着這裏趕來,和往常一樣,院子裏只有低着頭不言不語做事的侍女和偶爾穿梭其間表情傲慢的男人們。
就連正在花園裏小憩的姜戈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正在發生什麽,半夢半醒中,女人隐隐夢見着自己拿着少年買回來的種子,種出一片紅彤彤的西紅柿,正躺在巨大的番茄堆裏美滋滋的啃。
伴随着女人猛然睜開的眼睛,美夢醒了。
姜戈從花園的土地上坐了起來,劇烈跳動的胸膛昭示着女人不平靜的內心。
女人用手按住胸膛那顆不再沉穩平靜的心跳,就連耳膜也帶着轟隆作響的鼓音。
剛剛那是……
還沒等她細想,那道熟悉的聲音又一次呼喚了她。
“阿戈。”
姜戈的瞳孔一縮,下意識的準備站起身。
“…師父。”
女人的嘴唇不斷顫動,緩緩開口。
她早就做過此生再也不複相見的打算,可沒想到還能再次聽見這道熟悉又溫柔的聲音。
有些激動的女人眼眶湧出一抹水色,眼角泛紅。
“宗門需要你。”
耳邊,師父的聲音隐約透露出一股急切。
“東方大陸試圖讨伐西方世界,現如今沖突愈演愈烈,大戰一觸即發,現如今我們宗族必須挺身而出捍衛東方大陸,為師現在需要你的一臂之力。”
短短幾句話,姜戈已經窺見了這段文字背後的辛酸故事。
她相信,如果不是局勢慘淡,師父不會動用自己這個傳音法器,能跨越時空的交流必然伴随着高昂的代價,甚至是生命。
捍衛宗門,本就是姜戈義不容辭的任務,哪怕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我的法器古今鏡需要在三分鐘之內将你帶回來,帶好宗門武器。”
匆匆留下這樣一句話,姜戈再一次失去了和師父的聯系。
女人低着頭,視線呆呆的望着自己緊攥的雙手。
她義不容辭的,為宗門犧牲。
可是現在,她又不是一個人。
姜戈目光無神,站在花園中央四處張望。那副失了魂魄的姿态,好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随時都可能被生活反複烘烤。
怎麽辦?
女人站在這裏,想到的是自己對自家小徒弟的承諾,想起的是兩人穿過雪山越過火海,一次次互相陪伴度過的時光。
她不想食言,既然承諾要永遠陪着禪院甚爾,她已經下定決心不會再收徒弟,而是兩人相伴生活。
怎麽辦?
姜戈的腦海控制不住湧現出自己宗門的至親至友,小師弟可愛的臉龐和師父溫柔的笑顏。
那是她從小就下定決心要守護的家園,更是一次次被大家關愛,師父教誨的地方,是她真正的家。
姜戈的腦子好像被狠狠撕扯了一番,她開始頭暈目眩,天旋地轉之間,她隐隐察覺到自己和這個世界的聯系正在慢慢減弱。
原本還站在原地目光無神的女人下了一跳,四肢好像是酸軟無力一般,随着她每邁出一步,女人的腿就開始顫抖!
姜戈揮舞着雙手,胳膊四周旋轉着,瘋狂的模樣不知道要做些什麽。
她的五感慢慢的開始消失了。
就在剛剛,她的眼裏還是色彩缤紛的漂亮花園,現在卻只能看見灰暗的土地。
有些着急的女人飛一般的跑到了花園裏的小石桌。
明明只是幾步道的距離,姜戈卻走的異常艱難。
她拔出腿,緩緩地挪動,可還是沒辦法控制身體平衡,重重的摔在草地上。
草漬染透了她的衣服也染髒了她的側臉,一向表情平靜的白皙臉龐,現如今寫滿了迷茫,她的眉頭輕蹙,竟透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不願意放棄的姜戈開始向前爬動,就像是一只正在脫鞘的蟬,劇烈的掙紮着,似乎眼前有着能讓自己獲得新的生命的東西。
幾根沒有收拾好的毛筆零零碎碎的散落一桌子,姜戈有些慌不擇路的拿起一根筆,她蘸了蘸桌子上的墨汁。
“滴答。”
一個黑色的墨點滴落在白色的紙面,砸出一個四散的逗點。
姜戈嘴唇微張,身子一頓。
她已經徹底喪失視力了。
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但好歹還能記得字怎麽寫。
趁着還有一絲力氣,女人奮筆在白紙上寫上了潦草的幾個大字。
完成了最後一筆,那根毛筆也完成了它的使命,朝下墜去。
下一秒,那抹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花園的中央,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一般。
風一吹過,只有淩亂的花園和那張白紙證明她曾存在過的痕跡。
*
禪院甚爾很難不笑出來。
少年歪了歪頭,看着遍地的屍體,還有痛苦掙紮打滾的身影,嘴角緩緩上揚。
他的眼裏流露出滿滿的興奮。
“喂,雜碎。”
一臉冷淡的少年毫不留情的踩上了腳下那個黑色的腦袋,咯噔咯噔骨節移動的聲音讓人不禁猜想腳下的男人已經徹底歸西的事實。
“是你吧,喜歡叫人雜碎的東西。”
禪院甚爾低下頭,緩緩挪開自己的腳,好像踩到什麽髒東西一般,眼神嫌惡。
黑色的碎發遮擋住少年的視線,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可再冷淡的語氣,再無所謂的表情也難以掩蓋他冷血殘忍的本性。
被迫躺在地上的男人瑟瑟發抖,卑微中帶着一絲讨好。
“不是這樣的,甚爾大人。我才是惡心人的雜碎。”
禪院甚爾要聽的才不是男人狡辯的語言,他想聽的是這群人的慘叫。
少年雙手插兜,高大健碩的身影籠罩在男人面前,沉默的站定。
地上那個黑色的身影正在默默蜷縮着身子,試圖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獵物不會輕易放掉到手的獵物,哪怕他愚蠢的甚至能讓他高興的笑出聲。
居高臨下的少年,擡起自己的腳。
“啊———”
紅色四溢的禪院家周圍,漂浮着一層鮮血帶來的腥臭氣息。
少年拖着一條受傷的胳膊從這間熟悉的大門中走了出來,鮮血不停的滴在地面上,随着少年的移動畫出一道直線。
禪院甚爾如果在意自己身上的傷口,那他就不是禪院甚爾了。
少年一瘸一拐的朝家走去,冷漠的表情和懶散的姿态,悠閑放松的樣子讓人看不出他剛剛才對着一個家族進行屠殺。
禪院甚爾有點迫不及待和姜戈分享這個故事了。
想到這兒,少年加快腳步,三步并兩步的直接推開院門,朝那個熟悉的地方看去。
花園中央,往日熟睡的女人身影早就不見蹤跡。
禪院甚爾的表情一下子凝住了。
他緩緩地走上前,緩緩地握住了那張紙。
少年低下頭,黑色碎發下,眼眸幽深。
那張白紙被少年緊緊捏住,青筋暴起的手臂彰顯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良久,少年松開手。
“勿憂,待歸。”
少年喃喃道。
……
“呵。”
一聲嗤笑,散在風中。
爹咪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