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萬萬次
姜戈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麽,女人的目光渙散,只有堅定的意志依舊支撐着她不斷朝前走去。
她在找尋回去的路。
距離平息東方大陸和西方世界的那場大戰,已經過去很久了。
她還記得自己剛剛回到華武派,還沒回過神便被師姐拉着直接來到宗門外,烏泱泱的人群聚集在山峰下,好像一片黑雲壓城。
此時此刻,面對這樣的場景,姜戈也沒有心思去想自家徒弟的事情。
這場曠日大戰持續了近乎一個月的時間。
華武派作為東方大陸最頂尖的門派,不管是權威還是能力總是遠超常人,在這場戰役中自然要首當其沖的為身後衆人保駕護航。
絢爛奪目的西方魔法和刀光劍影的東方武術,彼此交纏,打得難舍難分又酣暢淋漓。
鮮血染透了姜戈的衣服,一個月不眠不休的戰鬥讓女人的眼睛早就幹澀至極,火辣辣的痛感連接着身上每一根神經,就連呼吸間也帶着血腥的味道。
可是,姜戈必須要堅持下去,哪怕所有人都倒下了,她也不能。
作為華武派掌門的大弟子,如果不是聽從師父命令前往異世,她理所應當就是下一任掌門。
只要站在戰場上,她,就是華武派的主心骨,只要她站在這裏,東方大陸就不會倒下。
姜戈手腕一轉,揮劍抵擋住襲來的火焰魔法,一個瞬身,就來到了施術者身邊。
他是一個有着東方血統的孩子,稚嫩的小臉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本該純真的眼睛卻滿是仇恨和興奮。
姜戈覺得有些悲哀。
為何仇恨?又為何興奮?
同胞同胞,他們一脈傳承,最終卻兵戈相向。
女人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手裏的劍剜出一個淩厲的劍花,瞬間将少年手裏的魔杖打飛,趁少年驚訝的時候一個手刀劈在他的後頸上,少年登時癱軟在地,不省人事。
睡吧。
姜戈看着地上的少年,默默想到。
西方世界和東方大陸的戰争,終究是不可避免的。
回來之後的每一天,姜戈都在想着和師父好好談談,他們能否避免戰争,又想問問為何師父和衆門派會同意東方大陸應戰西方世界。
現在看來,是她想的簡單了。
在她離開的時候,東方武學已經逐漸凋零,年輕人對西方魔法這種神奇的東西那種狂熱的、向往的心是掩飾不住的。
可現在看來,學習過西方魔法的年輕人不僅學了這些本領,更是徹徹底底将自己的血脈撕了下來,抗拒他天生的身份。
在西方世界的洗腦和荼毒下,年輕人的思想已經開始腐爛了。
姜戈默默收起劍,朝着更激烈的混戰群走去。
在這場戰争持續的第二個月初,西方世界宣布投降。
他們雖然對于東方大陸的限制令不滿意,可是戰争帶來的損失遠超過這場戰争勝利結果帶來的利益。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将近三成的高級魔法師陣亡,這可心疼死了西方世界的統領們。
要知道,高級魔法師可是萬裏挑一的存在,低級的魔法師受天賦和毅力的影響一輩子都沒辦法成為高級魔法師。
換句話說,高級魔法師是不可多得甚至很難再生的財産,就像是現世的石油一樣珍貴。
戰場上的姜戈聽見了千裏傳音得來的消息,眼角猩紅、嘴角彎出一個難以想象的柔軟弧度。
女人的眼裏閃爍着水光,激動又期待。
緊繃的的身體在這一刻難以抵擋靈魂傳來的疲憊不堪,登時,女人癱倒在地。
好在有良知的軒轅劍為她墊了一下,這才避免女人摔倒在地。
對此,醒來感覺自己好像腰要斷了的姜戈表示:不如不墊。
塵埃落定,一覺醒來的姜戈興致勃勃的去找師父想要回到現世,卻得到了一個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接受的答案。
“什麽叫…回不去了。”
姜戈本想壓抑住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可顫抖的嗓音還是将她的心境暴露無遺。
已經兩鬓斑白的師父看着自家徒弟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有些心疼,可也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緩緩道來。
“古今鏡本就是無法選擇目的地的一場豪賭,想要回到曾經選中過的世界,簡直是天方夜譚的故事。”
“可是,師父上次明明找到了我!”
姜戈站起身,急切的拉近和師父的距離,好像抓住了救命浮萍一般。
“那只是傳聲罷了。”
師父苦笑着搖了搖頭,看着姜戈再次燃起希望的目光,只能狠心再潑一次冷水。
“只是這樣,也耗去了我大半功力,古今鏡也因為這一逆天行為崩碎了半個角。”
“怎麽…怎麽會這樣…”
姜戈喃喃着,身體也無力的滑坐在地面。
“你在那個世界已經有了牽絆,阿戈。”
師父抿了抿嘴唇,表情動容。
“是師父對不起你。”
當初孤注一擲的他也沒有預想到之後西方和東方的關系會如此惡劣,本就冰冷的關系最後一落千丈,變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面。
好在他們的努力是有效果的,這一戰抑制住了西方文化的侵略速度,更是狠狠的展現出了他們東方武術的風采。
現在,華武派報名弟子也多了起來,他們已經不需要去異世界另謀出路了。
“留下吧,阿戈。”
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起身,在自己的小徒弟身邊蹲了下來,關切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華武派也很需要你。”
本來只有三分把握獲勝,但将姜戈成功從異世帶回來,就将這場戰争的勝率推到了六成。
不僅僅是因為姜戈擁有這一代最強的武學水平,更重要的是他了解自家的徒弟,姜戈她是個天生的領袖。
她的性格陽光極富感染力,衆人的視線不自覺就會集中在她的身上,與此同時她又淡定從容,面對一切困難都會在逆境中尋找生機。
最重要的是,這個孩子心中有大道。
華武派需要她。
姜戈明白師父的意思。
從很小開始,姜戈的目标就是守護自己的門派、守護自己的家人,雖然沒有血緣但他們依舊是自己生命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只是…
“借我吧,師父。”
黑發女人仰起頭,眼裏帶着堅定和祈求。
華武派掌門看着她的眼神,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過去。
當年那個半大的瘦弱孩子,也是用這個眼神對他說話,請求他帶走自己。
“古今鏡,借給我吧。”
“…你要試?”
愣神了一下,男人才開口問道。
問出口的這一瞬間,他就知道答案了。
自家的小徒弟根本就就聽不進去他說話,正一臉期待的等着他拿出古今鏡。
他又能怎麽辦?
男人苦笑一下,随後釋然地召喚出自己的伴生武器,一面不過巴掌大小的鏡子出現在他的掌心上。
即使再不贊同,為了自己徒弟的願望,他還是細細叮囑一番,希望對她有些幫助。
“古今鏡雖然沒有使用次數的限制,可施用者若是沒有足夠的氣運行其中,便很容易迷失方向,你可要量力而行,不要讓自己深陷危險。”
姜戈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青色的身影匆匆站起身離開,背影帶着一絲的迫不及待。
*
姜戈回到房間,看見的就是自己一塵不染的家。
房間的陳設還是和多年前一樣,一絲灰塵都沒有足以見得平日裏照顧這間房子的人有多用心。
她甚至注意到院子裏自己養的牡丹花還生了旁的枝桠,現在一叢叢的比她離開的時候更豐富漂亮。
女人本該停下腳步去細細欣賞一番這番風景,可現在,她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一定要回去!
抱着這樣的念頭,姜戈在床上坐定,一縷白色的氣緩緩從女人身上升起,開始和古今鏡響應。
沒有。
第一個世界,姜戈甚至沒有探出頭就知道那不是現世。
第二個世界也不是,那是一個侏羅紀時代。
第三個世界居然有那麽多科技的建築,可還是不是她想去的地方。
姜戈逐漸麻木了。
她的能力雖強卻不足以支撐她一直使用古今鏡。
于是每當自己體內的氣耗盡,女人就毫不猶豫的就守在古今鏡旁邊睡覺恢複體能,直到醒來再次進入古今鏡尋找那個世界。
華武派上下都流傳着這樣一個故事。
那個帶領着東方大陸獲取勝利的姜戈,那個被所有人當作實至名歸的下一任掌門的姜戈,其實已經瘋了。
不然為什麽一直都沒有見她踏出過院子一步?
只有一直給自家師姐送飯的少年知道,自家師姐不是瘋了,只是在努力履行自己的約定。
哪怕可能終生無望,哪怕萬劫不複。
她亦無悔。
姜戈再一次走進古今鏡。
不知是不是受鏡子的影響,這五年的時間,歲月仿佛在她身上按下了暫停鍵,她的頭發和指甲再也沒有生長過,樣貌還和五年前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姜戈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瑣事,她繼續朝前走去,一個一個的甄選着自己的世界。
過去的五年,三千世界對她來說只是灑灑水的小意思,真正的數字她早已經記不清楚,或許是十萬五千,又或者是十萬八千次,對她來說也沒甚差異。
她就是沒有找到禪院甚爾在的世界。
禪院甚爾。
午夜夢回,這個名字不知道有多少次出現在她的心間,她卻沒有機會叫出聲。
這麽多世界裏,姜戈也遇見過不少現實世界,她必須在這個世界的外牆上多停留一段時間才能知道這到底是不是自己要去的地方。
所以當又一次進入現世世界的時候,姜戈的內心沒有絲毫波動。
她将視角位置調到了日本的京都,開始認真觀察。
大街小巷竄行的人群根本不在姜戈的目光中占據主要位置,她努力的劃過鏡子裏的畫面,想要在京都那個熟悉的位置找到禪院家,可還沒等到姜戈翻到位置,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一個孤僻中透露着玩世不恭的高大身影。
“甚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