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2)

卡』,他手中緊握的琴盒終于落在地上,震開了盒蓋,滾了一地的硬幣。

他緩緩傾倒在地上,長發在空中飛散的瞬間猶如劃過天空的水痕。無數只肮髒的手立刻落到胸前摩挲,聽得裂帛聲起,他側着的頭卻沉重地無法動彈:滾落出來的松香被踐踏粉碎,閃着細碎的暗金色光芒濺開翻滾着……這便是他眼前最後的景象。阖上眼簾,他的意識漸漸遠去,只聽得耳邊瘋狂的笑聲突然靜止了。

待得醒來,他睜開眼睛望見頭頂的一片星光,頓時一陣頭疼。額上突然的涼意仿佛消除了疼痛,盧米埃這才清醒過來,擡眼看着落在額上的一只冰涼的手。

坐在身邊斜靠着牆的黑發男子沒有出聲,靜靜地擡頭望着夜色。看來未到二十的年齡,他完美的側臉輪廓卻沉若深潭。盧米埃仰望這個人,再看到不遠處牆角躺成一片的地痞,無聲地顫抖起來,裹緊了披在他身上的衣物——那是一件深色的外套。

「醒了?」男子回過頭,看着少年臉龐上縱橫的淚光,細長的鳳眼中隐帶溫柔,「……和我一起來吧,盧米埃。」

「……是。」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滿懷的感恩,更多的是幼鹿濡水般的依慕之情。擁有如此光華,他卻謙卑地願以畢生侍奉那位大人。但如此的謙卑……不僭越不失禮是否也是一種無形的距離?

在那位大人身邊寧靜地演奏了兩年之後,應他的指示,盧米埃在十六歲的春天入讀Q.X.私立貴族學園。但不願成為他的冗贅,不到半年即獲得繪畫課授課資格的盧米埃提出搬出寝區、在保健室工讀的申請。路易斯?馮?安達因并未反對,只是淡淡地說道,『盧米埃,開闊你的世界,你的琴聲中勢必會增添更多的色彩。』

這句話出自他口中,竟似一個預言。

站在保健室外,盧米埃憶起路易斯?馮?安達因的話,不由有些茫然。相處多時,那位大人仍是高深莫測,即便是被旁人認為最為了解他的自己,亦會如此覺得。此時的盧米埃?克萊芙并不知道,不論他的意願為何,打破他完美面具的人,令他在意的人,注定将從這裏一一走入他的生活。

他轉動鑰匙,推開門走了進去。合上門将鎖挂上裏側的門闩,轉頭便看到大刺刺地坐在其中一張病床上的人,輕松地向他揮揮手。

(又來了……)

盧米埃在心中暗嘆一聲,他并不怎麽喜歡這個人。

在進入Q.X.後,為了他身後『馮?安達因』的光環靠近他的人不在少數。但他在入校的那一天即注意到一個人——因為同樣非貴族的姓氏。對方顯是由于同一個原因對他也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但盧米埃不願和這個性格狂妄、行事大膽的人有太多的接觸,彼此的差異實在是太明顯了,形同水火。可是……

「喲,盧米埃,幾天不見你怎麽又變漂亮了?真是太浪費了吧!」全不理會盧米埃微愠的清顏,不速之客笑得自然随意,仿佛是坐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

……奧斯卡?雷多尼昂,這個紅發少年從最初見面就對他的相貌嘲諷不斷,饒是盧米埃良好的涵養也對此人的不識趣感到讨厭。盧米埃盡可能地和他劃開距離,但他時不時地從校園裏消失個一、二個禮拜後,再次露面就又會來找他,就像是完全看不懂盧米埃刻意冷淡的禮貌。

盧米埃微微點頭,「下午好,雷多尼昂,近衛騎士團的工作還順利嗎?讓您看到如此淩亂的光景見笑了,不知閣下光臨,我未及清理寒處。」看似客氣地寒暄,他自顧自整理東西卻不多看來者一眼,言語中分明有送客之意。

「幹淨不幹淨的問題怎樣都行,倒是你,我才外出幾天你怎麽搬家了?早知道你要搬家,我一定留下來幫忙,省得勞累你姑娘一樣嬌嫩的小手。」奧斯卡走來,冰藍的眼珠在笑中隐隐藏着銳利,仿佛是一種刺探,令他有些不舒服,「你的靠山大人不管你了?」

盧米埃帶上了一絲警覺,想到奧斯卡刻意的頻頻接觸其實是從兩人在職務樓暗道入口前碰巧遇到的那天開始。

(難道說……那不是巧合,而是奧斯卡也知道暗道?)

他不語,猜測奧斯卡的身份和用意。

「怎樣,說來聽聽。」

未逼近,他的氣勢卻是咄咄,盧米埃不覺向後退了半步,挂在腰間的鑰匙輕輕作響。

鑰匙。

(能夠拿到各公共設施鑰匙的人……當然路易斯大人是不可能給他的,那麽那個人是……)

他突然通透,單手不着聲色地撐在身後的門上,「請問您是如何進入保健室的呢?」

奧斯卡眨眨眼睛,「我看來是一個很得女神寵愛的男人,來的時候門沒有鎖好,下次可要留神噢。」

盧米埃微微一笑,指間用力,「多謝提醒,不過呢,可能是鎖壞了。」他放在背後的右手伸出,手形完美的手掌緩緩舒展,「啊,果然是壞了呢。」

奧斯卡看着盧米埃欺霜賽雪的手心,笑容頓時僵硬起來——盧米埃的手上是一團鐵塊,扭曲的形狀勉強可以看出曾經是一把挂鎖,還帶着疑似指痕的凹陷。

「看來還是換成嵌入式的鎖比較合适,您認為呢,」盧米埃美麗的眼睛眯起,笑得傾城,「奧?斯?卡?」

聽得他直呼名字,奧斯卡卻是心頭一股寒氣上竄,「……也許我可以替你去報修。」他拿過“鎖”——抑或是稱作“鐵塊”較為合适,走出門外。

「實在是太感謝了,」他優雅地欠身,「另外,說來真是有些汗顏,由于生計瑣事忙碌,如果沒有什麽重要的事,還請您不要屈駕來此了。」以不遜他絕世容姿的溫婉多禮公然向奧斯卡表達了『不歡迎』和『勿擾』之後,盧米埃施施然地合上了門。

奧斯卡以一種白日見鬼的神色愣在當場。半晌,他靠在牆上,撐着頭笑了起來,「……好家夥,真是被他的外表騙得夠嗆……喂,你還要預備抓他化妝嗎?」後面一句,卻是對着走廊的轉角處說的。

從那裏走出一個同齡的少年,笑容飄忽而狡黠,「那當然,這樣不是更加有趣了嗎☆」

不錯,在多數時候,他總是避開令他厭惡的争鬥。于是乎,含笑淡對冷言非難,旁人只見他的恬然謙雅,卻殊不知真珠要維持這般溫潤的光澤,實需堅定的內核。

因為深海的那片安詳,蚌放棄了扇動與飛鳥相同的一對翅膀,心甘情願地駐留海底。泰然接納生活的沙礫,它卻始終飽含一絲不染的心。

這,就是真珠的由來。

溫潤淡定,深海之澤。

Fin

★★★★★★★★★★★★★★★★★★★★★★★★★★★★★★★★★★★★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