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之下
碧血劍吞吐着靈氣,從顧月的手中直刺而下。
她眯着眼,将幻神的靈氣集中在劍尖之內,朝着鐵樹地獄底部斬去。
她從剛剛便發現,在拔舌地獄和鐵樹地獄的底部,都有着一道不大不小的劍痕。
——“五百年前,紫霄牧元白一劍劈開了十八層地獄,生魂逸散,以月牙印記為信,誓要破了這神族的狗屁牢籠。”
她還記得阿绫在鸱鸮部落時對她說的五百年前往事。
她在賭,賭這地獄底端的劍痕,正是牧元白五百年前留下的那道!
“破!”
碧血劍帶着滔天的威勢刺下,卻沒有想象中被硬物阻擋的感覺。
猶如戳穿了一層氣泡般,讓顧月整個人再次陷入了黃泉之中。
顧月睜開了眼,在黃泉之中翻身,讓自己面朝上方。
果然看到了兩個巨大的氣泡懸浮在自己頭頂。
她轉回身子向下看,隐約有着幾個氣泡在下方浮現,再深處,則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嗯?神識連外放都不行?”她輕點眉心卻發現探出去的神識如同怼在了石壁上一般,竟然無法滲透這黃泉分毫。
不如下去看看?
顧月有些無奈,她本是想要進入酆都,阻止魔族将大乘境界的心魔傳送過來。
可誰知一進酆都,她的神識就處處碰壁,根本無法鎖定赫萊門斯的氣息,又稀裏糊塗地被孟婆引到黃泉邊,跟着沈乘風跳了下去。
“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顧月咬咬牙反握長劍,突然看到眼角處有一絲黑影劃過。
“什麽東西?”
她雙`腿拍打,身子急速朝着剛剛黑影的方向游去。
耳邊滑過流水的聲音,黃泉寒意不斷滲入顧月周身,她咬着牙催動靈力,不斷向黑影靠近,終于是看清了那黑影的模樣。
顧月驟然停住,那道氣息她再熟悉不過,赫然是一只心魔小獸。
只不過,那心魔小獸的眼睛并未睜開,身體也在黃泉之中無意識地游蕩。
她正要伸手擒住那只心魔小獸,卻被一柄寬面大劍擋住了去路。
“铛——”
顧月毫無防備,被大劍拍開足有五六丈的距離。
幸好大劍來的方向正是她握持碧水劍的右手,否則單是這一擊就足以讓她五髒受損。
“沈師兄?”
顧月止住身形,這才發現對着自己出劍的竟然是重新化為人形的沈乘風。
沈乘風的狀态似乎有些不對,一擊過後絲毫沒有停頓,再次提着無鋒劍向顧月沖過來。
顧月無奈,只能提着碧水劍迎上了沈乘風手中的無鋒劍。
雙劍相交,顧月有些束手束腳,但沈乘風的一招一式都直奔顧月的命門。
但顧月畢竟已經突破化神,而沈乘風還尚是金丹,在她有了防備的情況之下,沈乘風的無鋒劍根本破不開顧月的防禦。
反倒是自己口中溢出些鮮血,又瞬間在黃泉的沖刷下消失不見。
“這是……”顧月單手舉劍,攔住沈乘風的劍面,只見沈乘風雙目黝黑,見不到一絲眼白。
“心魔附體?”
顧月心下了然,雖然暫時還不知道沈乘風遇到了什麽,但那黝黑的雙眸必然是被困在了心魔幻境之中。
“沈師兄的心魔是什麽?”
顧月心思電轉,若是放在平時,她只需要神魂出竅,直接闖進沈乘風的心魔幻境之中。
但眼下,二人身處黃泉,她的神魂并不能直接進入沈乘風的識海,想要從心魔幻境中脫身而出,就只有靠沈乘風自己。
顧月仰首躲過沈乘風的重劍,碧血劍已在側方等候多時,她輕巧地點在沈乘風持劍的手腕上,便将無鋒劍握在了自己手中。
“縛!”
顧月一拍腰間玉牌,一道金色繩索瞬間竄出,将沈乘風捆了個嚴嚴實實,饒是沈乘風周身靈氣運轉到了巅峰,也無法掙脫開來。
“還真是多謝了那些魔伥,”顧月松了口氣,“要不然我還真沒有品質這麽高的縛仙索。”
她一只腳踹在沈乘風兀自掙紮的身體上,兩只手将縛仙索在外側打了個結,狠狠地拽了拽,拖着沈乘風游到了剛剛那只心魔小獸的邊上。
顧月将心魔小獸抓握在手中,卻并沒發現那心魔小獸有着任何掙紮的反應。
“怎麽跟死了一樣?”
她搞不清這只心魔小獸出了什麽狀況,索性又取出一根縛仙索,将心魔小獸和沈乘風捆在一起,繼續向黃泉深處游去。
“嗯?活着的心魔?”
顧月正向下游着,卻發現身側幾道黑影飛快地沖向她身側的地獄氣泡。
她拽着沈乘風和剛剛捕獲的心魔小獸追上了那幾道黑影,果然是另外幾只心魔。
只是,這幾只心魔的四肢雖然在死命的劃動,但眼睛卻緊緊地閉着。
顧月皺着眉,并未直接将這幾只小心魔捉住,而是跟着他們一起來到了身側的地獄氣泡。
“第九層,油鍋地獄。”她數了數自己經過的地獄,推測出了眼前地獄氣泡的名字。
她看到油鍋地獄周圍聚滿了心魔,似乎在等待着什麽東西的出現,就連自己身後那只被縛仙索捆着的心魔小獸,也開始不安地扭動了起來。
顧月提着碧血劍,靜靜地守在一側,只見油鍋地獄的邊壁緩緩打開了一道縫隙,一連串生魂從縫隙中擠出來。
他們面目全非,有的周身生着可怖的紅泡,還有的則是周身焦黑,四肢彎曲成詭異的形狀。
而見到了生魂的心魔,則是發了瘋般地搶奪着那些生魂。
生魂被生生撕開,又被心魔吞吃腹中,但顧月分明看到了那些生魂臉上解脫的神色。
她不再猶豫,碧血劍裹挾着靈氣,三兩下将周圍的心魔驅散。
她将那些被撕碎的生魂又拼接在一起,連帶着縛仙索捆着的沈乘風和心魔小獸,一起帶進了油鍋地獄之中。
“啊啊啊啊!”原本離開油鍋地獄的生魂驟然間爆發出來慘烈的嚎叫,仿佛顧月又要将他們扔進油鍋之中一般。
慘叫聲吸引了油鍋地獄的陰差,他們擡起手中攪動油鍋、阻止生魂逃跑的巨大勺子,朝着顧月兜頭罩下。
顧月将碧血劍抛在空中,左手單手雙指并攏如劍,用靈氣操控着碧血劍在空中肆意飛行。
右手則是将邪月劍取出,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老夥計,好久不見。”
她右手握着邪月劍,在眼前猛地滑過,磅礴的劍氣如同一輪彎月,轉瞬間蕩開那些罩下的巨勺。
與此同時,碧血劍則是在油鍋四周打了個轉,紮破了每一個陰差的腦袋,飛回了顧月身邊。
“唰唰!”長劍歸鞘。
“別叫了,我不是陰差。”
顧月接連幾道禁言咒打在那些生魂的嘴邊,這才讓那些凄厲慘叫的生魂閉了嘴。
項首座這招果真好用……
顧月嘀咕一聲,指了指離她最近的生魂,“我把你的禁言咒解開,你跟我說,這油鍋地獄中發生了什麽,外面那些心魔,又為何沒有靈智。明白嗎?”
那生魂聽了顧月的話,卻依舊只知道驚恐地大叫,雖然發不出聲音,但那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也讓顧月沒了繼續詢問的欲望。
“都成鬼了還能被吓成這樣。”顧月搖了搖頭,目光掃視過油鍋地獄之中的生魂,只見那些生魂要不是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要不然就是從油鍋之中瘋狂地爬出來……都和眼前這個一副模樣。
“我來說吧。”
顧月轉頭,卻看見被縛仙索捆住的沈乘風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明。
“沈師兄,恭喜!”顧月揮手解開了沈乘風身上的縛仙索,一眼便看出沈乘風這是徹底突破了心魔幻境,要是在修真界,以沈乘風的修為,也該引來天地雷劫,脫凡入聖,成就化神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顧月看見沈乘風擺了擺手,眼神中暴露出一些尚未消散的哀傷。
“顧月,你娘在十八層,赫萊門斯也會從那裏過來,還有,”沈乘風頓了一下,“牧掌門也在那裏。”
“沈師兄,你……”顧月目瞪口呆。
“你要問我怎麽知道的?”沈乘風自嘲一笑,搖了搖頭,“此事說來話長,我們時間緊迫,還是先救出你母親和牧掌門,擋住赫萊門斯罷。”
顧月提問的話到了嘴邊,又被生生咽了回去,只聽沈乘風接着說道。
“這些地獄中的生魂大多都被折磨得失去了神智,但到了下方的地獄,說不定還有些強者的生魂有意識殘留,我們一層層打下去,總歸是能救出一些來。”
“那剩下的呢?”顧月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送他們解脫吧,”沈乘風深吸一口氣,語氣有些沉重,“仍有意識保留的還有修養好的可能,但那些意識模糊的……”
“生魂有心,用銳器從胸口透過即可。”
沈乘風的話沒說完,但顧月已經知曉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的目光在那些瑟瑟發抖的生魂上轉了一圈,到底是沒再說什麽,閉了眼睛,喚出碧血劍。
長劍飛過,從生魂的胸口貫穿,帶出一場串碎片。
顧月仿佛能從那碎片之中看到生魂過往的人生,那些喜嗔貪癡,都随着魂心的破碎一并化作虛無。
星星點點的光芒從那些生魂上生升起,緩緩地飄到黃泉之上。
恍惚之中,顧月似乎聽見自己的耳邊有着各色的聲音。
嘈雜、紛亂。
但只留下了兩個字——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