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小狗愛咬人
駱笛一番折騰，不肯被背着，非要下來自己走，程諾無奈只好放下她，一只手緊緊抓着她的手腕，防止她摔倒。
他看着眼前神志不清在撒潑的姑娘，揉揉眉心，右側臉頰還有被咬的燙意，心裏陡然升起沉重的無力感。
“駱笛，你能安分點嗎？我送你回去。”
她搖了搖腦袋，身子晃悠有些站不穩，眼睛盯着他的臉，亮晶晶的，突然伸出指尖，戳了戳他的臉。
“你是真的啊，程諾。”
他已經被她磨得沒了脾氣，她喝醉了整個人天馬行空，像個小孩一樣任性，你還只能由着她，不然可能出現剛才的悲劇。
“我是真的。”
他抓緊她的手，耐心地回。
“你還記得駱笛嗎？你還記得彎彎嗎？你個混蛋，一定把我忘了。”
她嘴裏憤憤不平地罵着，整個人卻暈乎地要倒下，他扶住她，她順勢倒在他懷裏，額頭抵着他肩膀，他身體僵直了幾秒，最終無奈地嘆氣，伸手扶住她的腰。
駱笛柔軟的長發蹭着他的脖頸，他喉結滾了滾，漆黑深邃的眼睛添上幾許讀不懂的情緒。
“小混蛋，到底是誰要忘記誰。”
懷裏人像是又睡過去了，呼吸變得均勻規律，他的話她也沒有回應。
巡夜的保安大爺看到路燈下抱在一起的兩人，皺了眉頭。
“門禁快到了，趕快回去，戀愛天天能談，大晚上還摟摟抱抱幹什麽！”
他對大爺微微點頭表示歉意，心底那些呼之欲出的東西也強行壓了下去，再次彎腰，把她背起。
這次她總算安分了，在他背上發出淺淺的鼾聲，偶爾，還有幾句輕聲的呓語。
“程諾，程諾，程諾……”她叫他名字，卻不說話。
“嗯？”他鼻音輕輕回應。
“我好…我好想你啊。”
他腳步一滞，踢到路上的石子。
“嗯。”
沉默片刻後，他淺淺應了一個字，背上的姑娘像是心滿意足了，終于沉沉睡去。
到西園五寝樓下，白菁菁已經在等了，看到程諾安全地把她背回來松了口氣。
她從程諾背上接過駱笛，想要道謝的時候看到程諾右臉的牙印，感覺無地自容。
小四喝醉了還真是饑渴，可憐冠軍了，什麽時候受過這委屈。
“那個…程諾同學，謝謝啊，我四妹喝醉有些失态了。”
他微微搖頭，臉色如常。
“你一個人能把她弄上去嗎？”
白菁菁笑。
“小四很輕，我背得動她。”
白菁菁背着她準備走的時候，他眼神在她小臉上停留片刻。
宿舍樓大廳的燈光很足，映得她的臉異常蒼白。
他眉頭輕蹙，忍不住最後囑咐了一句。
“以後別再讓她喝酒了。”
三姐略帶驚訝地點頭，跟他揮手後，連忙背着她上去了。
他回到宿舍時已經快十二點了，唐逸晨和白淑言回來得比較早，早已上床入睡，寝室傳出此起彼伏的鼾聲。
他洗了個澡，去了沾染上的一身酒味，把她弄髒的襯衣洗幹淨，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右側臉頰清晰的一圈牙印，有些頭疼。
最後貼上兩張創可貼，堪堪遮住。
坐在宿舍床沿，他打開手機，彈出很多條消息，他撿了幾條關鍵的，看了一下。
付雪伶發微信給他，告訴他她已安全歸隊了，那丫頭還是八卦之心不死，說他跟她之間一定有什麽故事。
有故事嗎？可能吧，那個故事可能還很長。
還有這次歡迎會負責的同學發來一張照片，是他跟她在臺上的合照，他點開，直接保存了。
手指滑動屏幕，他們的臉放大，他看着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姑娘的臉，目光漸漸凝聚，移不開了。
開始恨過她嗎？肯定有，恨她四年來為什麽這樣狠心，斬斷了她與他之間所有聯系。後來更多的是思念吧，他拼了命地拿冠軍，受世人矚目，他知道，她一定會看到他，而他，卻失了她所有的音訊。
唯一一次知道她的消息是三年前備戰世錦賽的時候，他的隊友在間歇時刷手機，看到一條新聞，激動地跟他分享。
“诶！程諾，你不是說你是C城桐縣出來的嗎？你們縣城牛逼啊，一個縣城中學出了個理科狀元，以701的高分進了B大新聞系。”
他當時眼睛随意掃了一眼，卻看到她的名字和照片。
他當時傻了，沒想到經過那場風波她從三中退學後會回桐縣讀書，而且，以那樣耀眼的姿态進入大學。
後來的三年，他無數次想象大學裏她的樣子，今天見到，發現她跟以前并沒有太大不同，她本來就清秀耐看，現在不說話的時候，更添了幾分沉靜安寧的氣質，只是喝醉的樣子，實在不敢恭維。
她跟室友的關系應該不錯，看得出那些女生很寵她，聽說她是新聞系系花，會不會，有很多男生在追她，她這三年又有沒有談過幾段轟轟烈烈的戀愛？
他把手枕在頸後，閉眼，無奈地苦笑。
怎麽見到她，就想了這麽多？
付雪伶問他跟她比賽是不是故意放水，其實，他心裏的答案一直很清楚。
看到是她的時候，就沒打算贏吧。
所以才會故意用激将法故意挑釁，所以才會犯那樣低級的錯誤。
腦海裏不由回想起小姑娘靠在他懷裏，十足依賴的模樣。
他嘆氣。
只怕今晚，又是個不眠夜。
***
第二天是周六，301照常睡到了十一點，駱笛最先起床，看到鏡子裏鬼一樣的自己，有些不忍直視，她不知道自己昨天喝了多少醉成這樣，而且不幸的是她喝完酒就斷片，完全想不起昨天發生了什麽。
寝室裏那三人還在睡覺，估摸十二點應該會起了，駱笛按她們平時喜好給她們各點了份外賣，當然，自己也有一份。
到十二點的時候，她穿着睡裙，随意披了件外套，散着頭發去樓下等外賣了，對面寝室體育學院那群女生也在等外賣，見她來了，頗為嫌棄地瞧了她一眼。
“诶，你知道嗎？我今天刷我們學校貼吧，貼吧裏說程諾今天臉上頂着兩片創口貼去食堂吃了早飯，別人問他怎麽弄的，他說晚上不小心被狗咬了。”
“啊，狗咬臉上？我男神打狂犬疫苗了嗎？”
“不知道，你說，不會是有女生觊觎男神的美色，對程諾幹了什麽吧？”
“不會吧，男神剛來學校第一天，哪有那麽不知廉恥的女生。”
那幾個女的聊得熱火朝天，駱笛漫不經心地聽着，越聽越不對勁了，慢慢的，腦海裏閃過幾幅不可描述的畫面，她整個人如雷劈一般，愣在了原地。
程諾口中那條亂咬人的狗，好像就是她。
“同學！你尾號是7303嗎？”
外賣小哥扯着嗓子問她，她回過神，呆呆地抱着一堆外賣，呆呆地回到宿舍，整個人處于呆滞的狀态。
推開門，三姐洗完臉在擦水乳，看到她抱着外賣回來笑開了花。
“小四，你真是三姐的小天使。”
接過外賣時卻看到駱笛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有些疑惑。
“小四，你身體不舒服？”
駱笛擡眼，看着三姐的眼睛，表情很難受。
“三姐，我昨天是不是幹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啊。”
老三愣了一下，然後開始大笑。
“我以為你想不起來，不想你難受不準備告訴你，沒想到你還記起來了。”
“豈止是不得了，簡直是毀天滅地。”
“不得不說咱冠軍的性格是真的好，背着一個耍酒瘋的女人從火鍋店到了咱宿舍樓下，期間你吐了人家一身，我沒看着的時候還不知道你怎麽折騰人家，反正我從他背上接過你的時候就看到他臉上的兩排很深的牙印，我看着都疼。”
“小四呀小四，沒想到你喝醉了這麽勇猛，這麽主動。”
三姐還在取笑她，駱笛已經恨不得就地猝死了。
說好的不能接近他，說好的一定要克制，她倒好，再見第一天就給人痛到極致的印象。
下午，駱笛在圖書館自習，想起昨天她粗魯的行為，她的心就靜不下來。
她發消息給三姐：三姐，被人咬了需不需要打疫苗啊。
三姐發了一連串笑哭的表情，然後回她：傻小四，你要是心裏真的過意不去就跟人家道個謝，或者送點東西補償一下人家也行。
駱笛望着書本，心想她從不喜歡虧欠別人，把這事還清了，她心裏也就舒服了。
***
之後的幾天，程諾每天晚上十點左右回宿舍，樓下的阿姨總會叫住他，然後給他一份肯德基外賣。
他連帶唐逸晨、白淑言，都覺得這件事很詭異。
程諾收到女生的禮物很多，有些也被寄放在阿姨那裏，他一般不收，這回阿姨給他一袋肯德基外賣，他愣住了，剛準備拒絕，阿姨把東西塞他懷裏，對他使了個眼色。
“一個小姑娘送來的，我見她躲在那邊的樹後面了，不時偷偷往我這瞄一眼，估計是想看你收不收。”
“人家擔心你晚上餓，一片好心，而且人小姑娘穿得也單薄，晚上這麽冷，挺可憐的，你就收了吧。”
他垂眸想了想，想到什麽，對阿姨禮貌一笑，收下了。
上樓的時候，餘光瞥到樹後面沒有藏嚴實的衣角，平淡的雙眼多了幾分意味。
“諾哥，我一定幫你找出這個女生是誰，如此奇葩，每天送外賣給你。”唐逸晨邊啃着原味雞翅邊對他說。
程諾笑笑，沒說話。
“每天吃人家送你的東西，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你說她要是知道是我們吃的，會不會哪天在裏面下毒呀？”白淑言笑言。
“你這麽說我覺得我們更加有必要揪出她是誰了。”唐逸晨回。
程諾是運動員，需要保持最好的體型，大晚上油炸食品自然不會吃，所以也就便宜他的室友了。
他雖然不吃，但每天晚上，都會把外賣領走。
他原本以為唐逸晨他們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收到外賣的第四天，他回來時唐逸晨笑着告訴他：“我今天晚上特意守在宿舍一晚上，在窗戶那盯着，總算看到送外賣的那個女生了。”
“你猜她是誰？”
“哈哈哈哈哈，就是上次上臺的那個女生，酒量賊好的那個。”
白淑言覺得新奇也笑了。
“人家估計是看上你了，不過，為什麽送肯德基給你啊？”
程諾把外賣放到桌上，看着外賣盒上那個笑得格外親切的老爺爺，心情有些複雜，沒有說話。
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的事，剛來城裏上學的他生活費少得可憐，每次路過學校門口的那家肯德基，都會盯着門口那個老爺爺看一會。
“彎彎，我好想吃一頓肯德基。”他可憐地對并排走的姑娘說。
“沒事，我請你呀。”
記得那時的他拉住要走進店門的少女的手臂，神色認真地搖了搖頭。
“不要，等我掙夠錢了，我請你。”
當時的願望，可能，她記在了心裏。
回到當下，他望了眼窗外，眼中如夜色般濃稠似墨。
看到他取走東西，她應該放心地回去了吧。
夜晚風涼，回去的路上不要着涼，還有，記得，晚安好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