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2)

對于沈初的好意,宋訣倒是沒有抗拒,當然,有可能是因為他沒有那個力氣。

小丫頭鈴玉道了聲:“我去喊先生過來。”便匆匆往後面的藥廬去了。

我随在沈初身邊,看着他将宋訣扶到床上安頓好,二人不再有別的交流,氣氛立刻變得沉重。

宋訣率先開口,問我們:“今天是什麽日子?”

他醒來後追問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我的不告而別,令我心中生出一些僥幸,可是他難保不會想起來,等他想起來,我可能便要倒黴,思及這點,不由自主地往沈初的身後縮一縮,聽沈初回答他:“五月初三。”

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的緣故,宋訣沒什麽血色的臉上浮出一些說不出道不明的落寞:“五月初三。”沉吟道,“還有半個月嗎。”那時的他,似有些失神。

我不由得問他:“什麽半個月?”

他卻沒有回答我,而是将臉轉向沈初。眸光清冷,唇角卻帶着笑,朝他客氣道:“這些日子,真是多謝沈大人替我照看岫岫。”說完眼風朝我掃了過來。

我忍不住往沈初後面再縮一縮,聽沈初道:“将軍這是哪裏話。”側頭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照顧她原就是我的分內之事,将軍無須這麽客氣。”

宋訣淡笑道:“本将軍的女人不聽話,跑去給沈大人添了麻煩,本将軍自然要代她向沈大人道一聲不是,否則多麽失禮。”

沈初聽後笑看我一眼,道:“在本官身邊時,她卻乖巧聽話,也極讓人省心。”漫不經心理着衣袖,擡頭看着宋訣,“将軍若覺得她難以管教,應當是管教的方式有什麽不對。”

宋訣悠悠道:“原來沈大人對本将軍的女人這麽欣賞。”臉上笑意更深,“可惜名花有主,對不住沈大人。”

沈初神色不變:“世事變幻莫測,又何況人心。将軍又怎知她的這顆心,此刻是在誰的身上?”

這二人一個笑裏藏刀,一個綿裏藏針,聽得人冷汗直流。

我幹笑兩聲,道:“你們聊着,我去看看陸先生來沒來。”

宋訣道:“岫岫。”

沈初道:“長梨。”

我的腳步沒有停,誰料退出兩步,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悶哼,回過頭去,便看到宋訣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撐在床邊,肩上的袍子因他下床的動作滑落到地上。

落在肩頭的黑發有些淩亂,讓人的心也跟着亂起來。

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快步走到他身邊,在床邊坐下後,蹙眉道:“你的傷還沒好,做什麽亂動?”說着手輕輕落到他的肩頭,想要将他扶回被窩。

他與沈初對峙時的淡然此刻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聽他語聲脆弱:“岫岫,你這次走了,什麽時候回來?”

我的心為他這句話一顫,正不知該如何回答,目光便撞到他胸前蔓延開的血色,驚道:“你看,都怪你亂動,傷口裂開了吧。”回頭對沈初道,“沈大哥,能不能幫我看一看,陸先生為什麽還沒來?”

沈初将我的六神無主看在眼裏,道了聲:“莫慌,我這就去。”

沈初走後,我的目光重新落回宋訣的胸口,顫顫巍巍地将手遞過去,問他:“疼不疼?”

不知是出于驚吓,還是出于擔心,額角處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宋訣微涼的手指落到我的額上,又滑向我的眼角,卻見他眸光漸漸轉涼:“此刻,你不應該問我疼不疼。”語氣雖然漫不經心,卻有些冰冷迫人,“岫岫,我更關心你會如何向我解釋。”一抹藥香驀地靠近鼻尖,惹我睫毛輕顫,聽他冷聲問我,“為何同沈聿修在一起?”

我閉了閉眼睛,問他:“我同他在一起,你不開心了?”

他道:“我自然不開心。”

我默了一會兒,道:“宋訣,我同誰在一起,是我自己的自由,你開不開心,其實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的手一抖,語氣卻松下來:“岫岫,我以後不想再聽你說這樣生分的話。你這樣故意氣我,是想讓我如何哄你?”

我的眼眶一熱,躲開他的手,咬唇道:“我并沒有想讓你哄我。”

他卻将我按入懷中,熟悉的懷抱,有清苦的藥香,我貼着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聽他道:“我知道你那日突然離開,定然是我哪裏做的不對。這麽多天過去,竟還不能消氣嗎?”聲音沉下去一些,問我,“若不是我重傷在身,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躲着我,嗯?”

我的眼皮一跳,從他懷中離開,問他:“宋訣,你老實告訴我,你傷得這樣重,是不是故意的?”

他卻不置可否:“怎麽,擔心我?”

面對他此刻的這種态度,我有一些生氣:“擔心?你自己都把自己的命當成兒戲,我的擔心豈不是有些多餘?”

他聽後卻勾唇露出漫不經心的一笑:“這樣口是心非,是誰教你的?”

我被他氣得眼眶發熱,起身道:“你好像也沒什麽大礙,既然如此,我就不久留了。”

卻聽他聲音一涼:“你再走一步試試。”

我抽了抽鼻子,回頭看他,努力不去在意他憔悴的神色,咬着唇道:“宋訣,你不要以為我怕你。”說完擡腳往外走,剛走出兩步,就被一個極大的力道卷入懷中。

我掙了掙,卻聽他在身後抽一口氣,想起他胸前傷口的血漬,便再不敢在他懷中亂動。

他道:“怎麽不動了,可是怕我會傷口疼?”

我抽了抽鼻子,道:“你怎麽知道我怕你傷口疼?宋訣,你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自作多情。”

他将我擁更緊,聲音有些發沉:“是,我是自作多情。我以為你永遠不會離開我,我以為你就算離開也一定會回來。岫岫,你的确回來了,但你的心有沒有跟着一起回來?”說完涼着嗓子問我,“你告訴我,你的這顆心,如今可還在我這裏?”

良久,我才聽自己有些冷漠地問他:“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他道:“在自然好,不在……”呼吸重了一些,悠悠道,“你倒是敢。”

我的心為這句話一抽,突聽簾帳外一聲輕咳,忙從他懷中掙出去,就見陸謙之穿一件極其花哨的紅袍子走進來,小丫頭鈴玉則抱了一堆瓶瓶罐罐跟在他身後,卻不見沈初的影子。

陸謙之對我解釋:“聽說沈公子粗通藥理,藥廬今日人手有些不足,打發他幫我煎藥去了。”說着走到近前,對已坐回床邊的宋訣道,“你可算是舍得醒了,也不枉我為了你将壓箱底的珍貴藥材都給翻了出來,你可知道那些藥材都是怎麽來的?”

宋訣眼皮一擡,淡淡道:“對你的醫術也算一個磨練,不必謝我。”

陸謙之默了默,随後眉頭一挑:“我救了你的命,你便不能說些好聽的?”

宋訣道:“回頭讓楊逸把賬給你結了。”

陸謙之道:“好說好說。”從懷中摸出一沓東西按在桌上,“這是賬單,記得一次性付清,最好是現銀。”

宋訣眉頭挑了挑,沒再說話。

陸謙之娴熟地上前,将他的衣服挑開,看了看裏面的傷口,道:“也沒什麽大礙,有些餘毒沒有排幹淨,致使傷口沒辦法愈合,泡個藥浴好了。”說着吩咐鈴玉,“把東西放下,找人把浴桶擡進來。”

鈴玉将懷中的瓶瓶罐罐在桌案上一字排開,道:“是,我這就去。”

我心想既然陸謙之在這裏幫宋訣看傷,也沒我什麽事兒,應該可以回避,誰料他卻将那張一半俊秀一半可怕的臉轉向我,道:“姑娘來,在下告訴你這些藥該怎麽用。”

我的眼皮一跳,問他:“先生不親自用藥嗎?”

陸謙之道:“藥浴麽,其實沒什麽技術含量。姑娘這樣聰慧,只要注意用藥的順序,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我剛張開嘴想說什麽,就聽他又道,“在下有事要離開藥王谷幾日,宋公子身體尚需調養,只能勞煩姑娘幫在下這個忙。”看了我一眼,問我,“姑娘莫不是不願意?”

我道:“我……”自然不願意。

宋訣卻已道:“你放心去吧,她答應了。”

陸謙之摸了一會兒下巴,道:“可我怎麽看着她像是有些為難?”

宋訣淡淡道:“你看錯了,她是在害羞。”

就在我愣怔之際,鈴玉已指點着兩個藥奴将浴桶擡進房間,待她将房間裏的帳子全部放下來,随陸謙之退出房間以後,宋訣才在從浴桶升起的騰騰霧氣中對我道:“岫岫,過來幫我寬衣。”

他坐在床邊擡頭看向我,一張臉有些蒼白,襯着披散在肩上的漆黑發絲,顯得有些憔悴。

我借着頭腦中沒剩多少的清明提醒自己,我這次來,并不是想與他重修舊好,而是不想給自己留下關乎生死的遺憾。如今,他已經平安醒來,我的這份念想也算是得到成全。

既然如此,我便不該再去招惹他。

我站在那裏沒有動,正猶豫要尋個什麽借口離開,就見他揉了揉額角,頹然道:“罷了。”起身的時候身子狠狠晃了晃,我剛剛硬起來的心随即軟下去,走到他身邊扶了他一把,卻被他輕輕擋開。

他淡淡道了句:“我沒事。”又道,“岫岫,你如果覺得留在這裏這樣不自在,便出去吧。”

我張了張口:“我……”

他走得很慢,卻還算穩當,神色依然平淡:“替我傳楊逸進來。”

他的一雙眼睛生得狹長漂亮,不笑的時候便帶着些冷氣,而此時,這分冷氣裏又多了一些頹廢和怆然。他這神态看得我心中一抽,就那樣瞧着他,默了一會兒,竟道:“楊逸一個大男人,如何能伺候得好,萬一不小心碰到你的傷處,卻也讓人擔心……”

他聽到這話,猛得擡頭,目光灼灼地将我望着,我慌忙添道:“唔,我去幫你喊鈴玉進來,這些天一直是她伺候你,很是盡心盡責……”

再瞧他時,那雙眼睛裏的灼熱已被澆熄,他微蹙眉頭道:“我不要鈴玉。”說了這個話後,吐字重一些,“我要你。岫岫,留下來。”

我被他這句話說得心一慌,也是着了魔,竟就那樣沖他點點頭,道:“好,我留下。”

他神情一松,便執起我的手摸索到他的腰間。

他眼裏的火重新燒起來,神态卻依然淡淡的。

“那便寬衣吧。”

我晃了下神,便依他所言去剝他的衣裳,所幸他穿的并不多,三兩下便解了開來,白色衣裳下肌理分明,胸膛有一道極深的口子,腰腹處也有許多深淺不一的刀傷,有的是新傷,有的是舊傷。

宋訣有一副好身材,即便刀痕斑駁,瞧着也極英氣。

那日的我有些邪行,竟然想起第一次與他同榻時的事。

他這個人,表面生得細皮嫩肉,不脫衣服的時候,便像京中那些高門貴胄和世子纨绔,甚至比任何高門貴胄和世子纨绔都要矜貴一些,脫光了衣服,才顯出他與他們的不同。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樣的身體,心情自然有些複雜,他低沉的聲音猶在耳邊:“害怕了嗎?”

我記得自己輕撫着他的傷口,有些失神:“這些傷都是怎麽來的?”

他輕描淡寫道:“戰場上刀劍無眼,受些小傷也極正常。”

我道:“我聽說你很厲害,能夠讓你受傷的人,這個世上只怕不多吧?”

他将我摟在懷中,讓我貼在他的胸口處,含笑道:“你也知道我厲害麽。這世上能傷我的的确不多,但是那些皮肉傷,實在不算什麽。”又添道,“只要不被人抓到軟肋,便不算受傷。”

我從他胸前爬起來,撐着身子,好奇地問他:“那你的軟肋是什麽?”

他将我撈回去,緩聲道:“既是軟肋,怎能輕易告訴你?”又輕道,“你放心,這一世,我都會将它保護的很好,不讓它有被人抓到的機會。”

往事如煙,皆歸塵土。如今,我仍不知他所謂的軟肋是什麽,卻也不再如當時那般好奇。緣生緣滅皆有定數,我與他今生到底有沒有緣,我都不想再強求。

我扶着他泡入水中,又行到一邊研究陸謙之留下的那些瓶瓶罐罐,按照他囑咐我的用藥順序将藥粉倒入水中。他入浴期間,我自是不便留在這裏,于是将遮擋的簾帷放下來,擡腳到外間找張椅子将自己安頓。

大約這幾日精神不濟,剛一坐下便有些含糊,不多時便盹了過去。

這一夢,竟然夢到了一個許久沒消息的朋友。這位許久沒有消息的朋友,借這個夢約我在藥王谷外的桃林鎮相見,三日後不見不散。

一夢成空。

我睜開眼睛望着玉帳的頂,略有些含糊地想,杜菸這個修仙的半吊子,什麽時候練就了托夢的本事?既然有這樣的本事,為什麽不早顯擺給我?想完這個又想,我怎麽就這麽睡過去了,又是誰将我給抱到床上來的?

這般思了一思,借着将将找回的清醒,往旁邊一看,就看到半躺在我身邊看書的宋訣。

想起他平日看書的愛好,倒是全部與清閑不相幹的,不是兵法,就是史書,不像我,除了愛看話本子,就是愛看話本子。

他手上握的果真是一卷行軍布陣的陣法圖,看到我醒來,淡淡道:“你才睡了小半個時辰,這些日子應是累了,不如再躺躺。”

我猛地坐起來,

目光落到蓋在我二人身上的雲被上,心想将我抱到床上來的是他,将我的袍子寬了的也是他罷。臉不由得紅了紅,又想,他自己都因傷而走不大穩,又是怎麽有力氣将我抱過來的?當然,這件事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般與他躺在同一個榻上,有些不成體統。

他卻神色寡淡地将我望着,道:“怎麽,又不困了?”

我從床的旮旯裏摸到自己的袍子抱到懷裏,對他道:“我不困,你歇着吧,我去找陸先生。”

他将書放下,道:“岫岫,我們需要談一談。”

我下床的動作滞了滞,撞到他的目光後,重新坐回去,身子卻往牆角縮了縮。

“唔,我們的确需要談一談。”

他看着我:“我很想知道,這些天你是怎麽想的。”聲音沉沉,如将來的煙雨,“你可知,你的不辭而別,讓我很擔心,又很心傷。”漆黑的眼睛裏,所有的情緒都歸于沉寂,“沈聿修說的話倒很有道理,相對于同齡的姑娘,你的性子穩重,做事也有主見,一直以來都很讓我省心,省心到有時候我會希望你任性一些。”默了一會兒,苦笑道,“卻沒想到,你的第一次任性,就是離開我。”

我的身形一晃,許久後才擡頭,将他看了半晌:“我……”

他的手伸過來,落到我的臉上,指腹略有些粗糙,力道卻溫柔,他的語調與其說是請求,不如說更接近命令:“岫岫,回來好不好?”

我卻躲開他的手,見他的眼裏有極淺的情緒一閃而過,我聽到自己輕聲道:“同你在一起,我太累了。”

他的手在半空頓住,随即傾身過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顯得有些失神:“你方才說了什麽,可敢再說一遍?”

我往牆角縮過去,避開他的眼光:“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累。”将臉轉向一邊,努力讓語調平淡,“你我都已不是年少無知的年紀,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應當也不必別人來提點。我想,也許你要的并不是我。而我……”我握了握指尖,努力道,“也許以前我很喜歡你,但現在……”

我還未說完,他的手已狠狠砸在我身後的牆上,惹我的心也跟着牆壁顫了顫。

他的聲音裏有隐忍的怒意:“你怎知我要的不是你?”将我盯了很久,才道,“岫岫,我愛你。”

我的腦子為他這三個字一空。

在我的記憶裏,他不曾對我說過這三個字,此時突然聽他說起,自然一時難以消化。然而,胸中的歡喜卻因這三個字膨脹得很大很大,我不願輕易放任自己沉浸到這虛無的歡喜裏,搖一搖頭,抗拒道:“你騙我。”哽咽道,“宋訣,你為什麽一直騙我?”說完擡起手無措地擋上眼睛,卻被他以極大的力道握住手臂,他強迫我直視他的眼睛,用力道,“你寧願相信我是在騙你,都不願相信我是真的愛你嗎?”眼裏湧出一片痛色,更多的卻是隐忍的憤怒,“岫岫,你對我也未免太悲觀。”

我用盡全力掙開他,他的大手卻牢牢扳過我。

被他握着的地方痛極,我正要出聲,他已垂頭壓上我的唇,将我的呻吟全都堵回口中。

清苦的藥香在我嘴裏蔓延開來,試圖奪去我的清明。他的動作粗暴,滾燙的舌長驅直入,不給我任何應對的餘地。

他在我口中長久地索取,似乎永遠也不會餍足,待他總算放過了我麻木的舌頭,雙唇卻又移向我的耳根。

耳垂被他含在嘴裏噬咬,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登時順着耳朵蔓延至全身,似被什麽人在身體裏放了個炮仗,那炮仗在身體裏炸開花,一直到手指尖兒都是麻木。

我聽到自己蚊子一般地哼了幾聲,那聲音全不似尋常的自己。

我知道這般下去,一定又要被他吃幹抹淨,可是究竟該怎麽防止被他吃幹抹淨,我卻全沒主意。他的動作很快變本加厲,滾燙的手滑向我的胸口,轉瞬之間,便将我貼身的衣物脫得一幹二淨。

他或輕或重地吻上我,我哭腔道:“宋訣,你放開我,你不能這麽對我……”

聲音裏軟糯的調子,連我自己聽了都不禁一抖。

宋訣早因****而入魔,聽了我的聲音,果真更受刺激。

情與欲的味道在空氣中糾纏,他的聲音如霧氣氤氲:“岫岫,你是我的,哪裏都不許去。”

我聽到自己對他道:“宋訣,你……你不要讓我恨你。”

他的身子一頓,之後的動作卻更加猛烈。

我腦子裏的清明被他磨得一點也不剩,漸漸地,一切都被掏空,一切都不再是自己的。

我早沒有反抗的力氣,他做什麽都任由他擺布。等到狂風暴雨終于過去,我整個人已被折騰得脫力,連擡手的動作都做不來,大腦早一片空白。肌膚相親的地方被汗水****,接觸到空氣中的涼意,微微有些顫栗,隔了一會兒,那種黏膩不舒服的感覺才淡去一些,卻仍讓人有些含糊。

正含糊着,便有一只手輕輕地落在我的肩頭,之前所受的劍傷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被他這樣輕撫着卻感到些刺痛。

宋訣或輕或重地吮吻我的傷口,我忍不住發出嘤咛,手無力地撐在他的胸前,感受着自己胸口起伏,呼吸一次比一次更重。

他撐在我身體上方看我,臉上有一層薄汗,我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喉頭滾動,聽他以低啞惑人的聲音低喚我的名字:“岫岫。”

我的胸中有種難言的情緒,想說什麽,卻只是喉頭哽了哽,別過頭不去看他的臉。

他沒有得到回應,也并不着急,湊過來在我臉上吻了吻,又将雲被往上一拉,将我安置到被窩裏,他自己也躺進來,還順手将我拉到他懷中。

“聖上答應過我,平定西北,他便親自為我們主婚,回京以後,我們即刻完婚,你覺得好不好?”

他的聲音沉沉,沒有一貫的清雅,卻仍舊好聽。

“你不要擔心太後,陳相告老還鄉之後,太後已沒有左右聖上決定的能力,聽說聖上已為昔微公主擇了一位世家子,婚期也已定好。”

“岫岫,這世上已沒有人可以阻礙我們在一起,你開不開心?”

我不回應他,他卻極有耐心,繼續自說自話。

“聖上說你極喜歡流梨宮的梨花,我早在帝京的東郊看好一座宅子,那座宅子建在梨園深處,春日梨花滿園的景致極美,不會比流梨宮遜色。我們每年春天都可以去那裏小住,直等到梨花落盡。”

理着我的頭發,輕道:“若你覺得将軍府不夠自在,我們也可在那裏常住。”

他說完,沉默了一會兒,似在想什麽,想好以後将我摟得更緊,對我耳語道:“岫岫,我戎馬半生,對功業已無執着,如今想要的只有一個你。”又道,“嫁給我,再幫我生個孩子。”

我的身子在他懷中一顫。

他吻在我的頭發上,許久沒再說話。

就在我以為他要睡着時,他卻重新開口:“可有時候我也會想,你走了也好。有個人曾對我說,最大的慈悲,莫過于放過。若是我放過你,可令你無憂,那也未嘗不是一個選擇。”語氣涼一些,“可是,你想走可以,想投入別人的懷抱也可以,但你要記得,那個人不能是沈聿修。”

我咬一咬唇,問他:“為何不能?”

他道:“你若是為他好,便離他遠遠的。”又添道,“我殺過許多人,不介意多殺一個。”

我聽着他的話有一些心驚:“宋訣,你怎至于……”

他道:“你可以試試看,我到底至于不至于。”警告我,“從今日起,離沈聿修遠一些。”

我沒有說話。

不知是因為宋訣的那番話,還是因為同他發生了不好的事,我每想起沈初,都有些心虛。

我生平不曾對不起誰,唯獨對沈初有些殘忍。作為一個女人,我早就不完整,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不在乎女人的貞潔。我輕率地答應他會試着接納他,可是在成功之前,我卻又背叛了他。單憑這一點,我便已經配不上他。他是天上明月,是出水蓮花,我卻是一潭爛泥。一潭爛泥,怎配得上天上月和水中花?縱然宋訣不提醒我,我也應當能離他多遠便離他多遠。

可是這番話到底有些絕情,在想到穩妥的說辭之前,我決定盡量避着他。

吃飯的時候,我借口讨教藥理跑去尋陸謙之,因陸謙之沉迷煉藥,總是捧着飯碗對那座煉藥爐不離不棄,我去找他,便能避免與沈初一起用膳,當然也能避免同宋訣一起用膳。

陸謙之自然高興我去陪他,很主動地為我添副碗筷。

我借機問他:“這附近是不是有一個鎮子叫桃林鎮?”

他将碗筷放下,回答:“距此地不遠。”

我道:“有多遠?”

他道:“往東走三十裏。”又問我,“姑娘打聽桃林鎮做什麽?”

我信口胡謅:“哦,有位朋友的老家在那裏,我既然路過,便替她去看望看望她的親朋好友,順便看看能不能幫她帶回一封家信。”

他邊拿錦帕擦嘴,邊擡眼看我:“那裏是遠近聞名的烏合之地,亂着呢,你一個姑娘家,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谷中,不要亂跑。需要用人的話,便将鈴玉拿去。那丫頭閑,有跑腿的活兒可差她去。”

我斟酌道:“鈴玉是先生的使喚丫頭,還要幫你打理谷中事務,不妥吧。”

他走到煉藥爐邊矮身添柴禾:“什麽先生,叫我謙之。”又道,“沒什麽不妥的。姑娘若一定要親自去一趟,帶她一起去也算有個照應。”

我還想推脫,就聽他又道:“雖說桃林鎮距這裏不遠,可是路不大好找。”

我想到自己認路的本事,便将他的好意受了:“那,後日便讓鈴玉随我走一遭吧。”扒拉完碗裏的飯,問他,“先生還要留宋訣在此療傷多久?”

他漫不經心道:“既然醒了,是去是留,便都是他自己的事。不過據我所知,他似在等什麽,大約還會叨擾我一段時日。”說着朝我挑了挑眉頭,問我,“你呢,有何打算?”

我含糊道:“唔,大約後日去了桃林鎮,便要告辭了。”

他添柴禾的手一頓,問我:“是打算與沈公子同歸?”

我摸一摸鼻頭,道:“此事還沒跟沈大哥提。”

他挑眉看向我:“對宋訣提了嗎?”

我搖了搖頭,聽他輕笑一聲:“姑娘莫不是想将這二人都抛在這裏,自己一個人開溜吧?”他一語中的,我的神色不由得一僵,聽他笑道,“遇到感情的事,姑娘也是一個不大幹脆的人。”說完将煉藥爐掀開,登時有股藥香撲鼻而來,只聽他在滿溢的藥香裏,幽聲道,“先日初見到姑娘,便覺得姑娘的這副模樣有點紅顏禍水的味道。”又輕飄飄道,“若是姑娘在宋公子和沈公子之間搖擺不定,不如退出來,考慮考慮在下如何?”

我剛要道:“先生玩笑。”

就聽誰在門邊悠悠道:“背着我調戲我的女人,陸兄好本事。”

陸謙之從容不迫地應對:“開個小玩笑,宋兄莫放在心上。”

就見宋訣手搭在門框上,朝這裏望過來,看到他身後跟過來的沈初,我的眼皮不由得一跳。小丫頭鈴玉也一臉為難地跟在這二人後面,瞧她欲語還休的表情,一定是剛剛發生了什麽。陸謙之也眼尖地看到了沈初,揶揄宋訣道:“再說,********,不還未見分曉麽?我看宋兄身後的沈兄,倒也極有美人緣。”

宋訣眼風掃沈初一眼:“我的人,他倒是敢跟我搶。”

沈初長眸一眯,毫不退讓:“便是争了,宋公子又能如何?”

宋訣似笑非笑道:“自是同你打一架。”這話說得極其輕描淡寫,像是玩笑,又不全像玩笑。

沈初亦輕笑:“宋公子倒是不怕頭上會落一頂恃強淩弱的帽子。”

宋訣擡眼看他,一雙眸子極淩厲:“沈公子也不怕頭上落一頂挖人牆角的帽子。”

我的眼皮跳得更厲害了,虛心地問他們:“你們是特意來這裏吵架的麽?”

宋訣道:“自然不是。聽說你在陪陸兄吃飯,過來看看。”

沈初道:“你不在,飯桌上只有宋公子和我,有些冷清。你同陸兄在聊什麽?”

沈初問完,宋訣便又道:“岫岫,陸謙之這個人偶爾犯病,你也要離他遠一點。”

陸謙之有一些受傷:“宋兄,我們到底是不是朋友!”語調極其凄厲,目光極其受傷。

宋訣有一些猶豫,道:“是……吧。”

陸謙之道:“宋訣,是誰把你從鬼門關拖回來,是誰給了你第二次生命,又是誰每日勤勤懇懇給你熬藥?”

宋訣道:“你不是說我命大嗎。”

陸謙之愣了愣,随即露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道:“好吧。當我沒有問。”

小丫頭鈴玉提起藕荷色的裙子行到我身邊站定,壓低聲音對我道:“姐姐,沈公子和宋公子是不是有仇啊,簡直是三言兩語就打起來的節奏啊,你不知剛才在飯桌上,我有多緊張,你說宋公子還受着傷,沈公子又一副文弱模樣,萬一打起來,我是幫宋公子好,還是幫沈公子好?”

我扶着額頭,道:“他們相愛相殺,你随他們去。”

說着繞過因我的話愣在那裏的兩個人,道:“我去把碗洗了,你們繼續,繼續。”

又是夢魇。

夢境裏的我拼命狂奔,閉上眼睛,感受到纖白的衣袂飄飛,耳畔風聲烈烈作響,心髒将要跳出心口。

在我狂奔的小道旁,有一座又一座的石燈籠,石燈籠上長着斑駁的青苔。

是了,這裏原是佛寺,做法會的時候,這些燈籠都會點亮。

然而,這些石燈所指引的方向,卻并不是救濟。不需多遠便是懸崖,懸崖下是火紅的杜鵑花海,是适合埋葬什麽的地方。

身後是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我的血液因恐懼而沸騰激蕩。

這樣真實的絕望中,卻隐隐覺得,應該會有一個人來救我。

然而,回應這一希望的,卻是夢魇中的喘息與恐慌。

有誰在身後拽上了我的衣袖,嘶拉一聲,素衣剝落。

終于無路可逃。

幾雙腳利落地停在跌倒在地的我面前,艱難地擡頭,卻看不清他們的臉,只看到背景裏那輪血色的月亮。

好幾只手朝我落下來。

不……不……

想要發聲,卻無法開口。

驚醒了,我直直坐在床上發愣,最近總是如此,一遍又一遍在夢境中死去。

反應過來時,寝衣已被汗水浸濕,我顫抖着拉過錦被,将身子緊緊裹住。坐了一會兒,待心緒稍定,才從被窩中起身,簡單披了件紅绫的外衫就出去了。

曙光微亮,藥王谷一片平靜,藥廬外有一樹樹的繁花,開得熱鬧又爛漫,置身絢爛的花開之中,讓人覺得沒有那樣孤獨。

我在清晨的曙光中想,那些斷斷續續的夢的碎片,究竟是誰的夢。

那一日,陸謙之貼心地為我行了個方便,給我創造了一個去桃林鎮的時機。

用早膳的時候,他提到讓鈴玉去桃林鎮送藥,又狀似随意地問我:“姑娘也在谷中悶了許久,要不要随鈴玉一起去散散心?”

我自然欣然答允。

聽了這話的宋訣和沈初,卻一個表示不許我亂跑,一個表示要同我一起去。

陸謙之分別看他們二人一眼,無視了宋訣,對沈初道:“兩個女孩子家出門,還能随意一些,沈兄跟過去,便有些不随意了。”又道,“你也不必擔心她們的安危,別看鈴玉這丫頭一副嬌小可人的模樣,卻曾經徒手殺死過兩頭成年雪狼,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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