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兩軍對壘,號角雷鳴,烽火狼煙。
三千敵三萬,誰輸誰贏,無須多言。
生為将帥,生為統領,生為士兵唯有戰死在殺場,豈有茍且偷生當逃兵。
被轟出龜裂的破爛城牆頂上,東倒西歪半挂着士兵殘破的屍體,幾個士兵合力壓着旗幟歪斜勉強未倒,近目睽睽才發現士兵早已死透。
狼煙四起下,城牆腳落躺着受了不同傷勢的士兵,深紅的鮮血浸在又破又髒的戰甲上。他們有些在哀傷的沉默,有的在無聲的抹淚,一張臉卻被污漬血漬越摸越花;還有沉穩的統領孤獨的靠在一側,他仰頭望着昏暗的天空越來越陰暗,仿佛沒有盡頭。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煙塵于血腥混雜的嗆喉氣味,統領看着飄落而下的煙塵,自己的上萬兄弟戰死在血泊中,剩下的三千将士他們都不想死,更不想降,要贏!不降!要贏!
國君死死社稷,大夫死衆,士死制!
豁出去贏一場!
戰士們重振旗鼓,只要再堅持一天,援兵一到,就都不用死。
然而,交鋒中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問題,敵衆我寡,三萬敵軍越壓越近,城門眼看就要攻破。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白色高挑身影矗立于危樓之頂,他袍角迎風飄揚,如鴻雁展翅。他手握精致酒壺,冷漠無情,眸中泛着血紅,仰口大灌,待酒意喝足,酒壺随手抛出。
“啪!”
酒壺撞在城牆上摔得支離破碎,四散墜落的壺片與上空滴落的一滴酒,在兩兩相撞發出“咚”的一聲脆響,四濺而落。
與此同時城門下,一黑衣勁裝男子與敵方大大出手,城牆上重鼓敲響,戰事再燃。
“金樽對月把酒歡,黑風襲來見朱紅。”
絕望中的士兵們聽到響聲,晃見白影缥缈而下。
兩人抵擋三萬人,這是活膩了找死。
城門腳下已經是殺聲一片,一黑一白在黑壓壓的敵群中甚是極小,卻煞是顯眼。
城牆上一個嗅着酒味不要命的士兵,鬥膽探出身體看向下方,驚得聲音顫抖,口齒不清說道:“大…….大爺的……..牛……..牛的……救…….救兵…….”
其他人聽得古怪,緊跟着探出第二個不怕死的,第三個第四個………眨眼間排成了一隊。
“還不趕快有箭的射箭,沒箭的投石頭,該幹什麽的幹什麽,兩個人都不怕敵三萬人,我們三千人還怕什麽鬼,留一部分守城其餘都抄起你們的家夥随我殺出去。”瞄見情形的統領猛然震勢,大聲喝道。
衆将領命,抄出手中的家夥,氣勢如虹。
跟在統領後面的士兵分明清晰的聽到平日嚴以律己的統領背着罵了一句髒話。
黑白人影劍法奇異,罡風難擋,兩人以後背相靠,他們殺不完黑壓壓的人,将他們圍成團的士兵也傷不到他們分毫。
白衣少年手中的劍因見了血,威力越來越強盛,越殺越狠戾,他們不像是來救援的,更像是來殺人祭劍的。
被殺掉的死人逐漸堆積。
統領打了多年的仗,第一次目睹如此強盛的殺意,白衣少年殺伐果斷,絲毫不手軟,劍過數人當場斃命,速度極快。壘積起來的屍體踏在他腳下,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衣。
他殺紅了雙眼,鮮血濺在他臉頰上還帶着溫熱,只見他大拇指一摸,嘴角上揚冷情一笑。
他深邃的眸中寒風飕飕,在裏邊望不到盡頭,明明是笑意,讓人越看越危險,越漸越膽寒,沿着四肢往心裏爬,看得士兵們神色怯懦節節後退。
統領算看明白了,少年有寶劍在手,如此殺下去,遲早把對方殺破膽,自己與将士們趕來拼命都顯得多餘。
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上,看不到戴着鬥篷帽黑衣人的神色。
但見白衣少年踏在高聳的屍體上,他傲視群雄,陰鸷狠戾。劍在他手中耍了一個水花浪,燃起鋒芒四射,無一人再敢上前。
望川河深處四周如霜兒阿娘所說,只有山水樹蔭、花草,沒有人煙,到了深夜更是寂靜無聲,黑梭梭的山脈、樹林像是一個個龐然怪物,在夜空下張牙舞爪令人心生畏懼。
樂靈玑可能是一直生活在鵲山,很多時候還是一個人獨處,已經是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她氣定神閑的躺在一株五人連手可以圍住的大樹上,眼眸斜睨了一眼望川河,今夜沒有星月,一片死寂。她收回目光輕輕瞌目。
“霜兒阿娘口中十幾年前的大事到底是什麽了?
人死了真會去忘川河嗎?哎,我這腦子,太糊塗,還是早些睡吧。”樂靈玑心中喃喃念道,用面紗遮住整張臉,右手輕揚,給自己設了一個保護結界,雖然薄弱,小難可避。
目前身手也只能薄弱自衛,甚是尴尬,怕是要辜負師尊一片苦心栽培與期望。
寅時後,天蒙初晨。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哼!還跑!”一個空山玉碎般的少年聲音傳來。
樂靈玑淺睡醒來,聞身側面,面紗輕輕滑落而下,她揚手接住,沒起身。毫不避諱輕柔說着:“這聲音真好聽!”
樹下傳來輕咳一聲:“人就不好看嗎?”帶着浪蕩的聲音很冷傲,神色帶着薄涼,漫不經心的用左手彈去肩上的一片落葉。
樂靈玑戴好面紗,輕緩坐起身,睡眼惺忪的望望遠處朦胧呈現的山脈,輕淡道:“等了許久吧?到手了?”
“你睡醒了?”依然很冷,不帶絲毫感情。“不打算下來嗎?”他颔首整理因捉九尾貓弄褶皺的長袍。
“看山看水看浮雲喽”樂靈玑聲線柔美,此時此景甚是美哉。
明明是兩人初次見識,言談中确是好幾百年的老友相聚,也不知道他倆是如何得來的默契。
樹下聲音緩和一點;“看夠了嗎?”少年手中捉住的白色九尾貓此時悶哼幾聲,可憐巴巴的撞上少年眼底狠厲,立馬悶聲縮着頭。
樂靈玑頓了頓,收了結界飛掠而下,紗裙與兩旁發鬓的發帶迎風飄揚,随着她腳尖落地緩慢揚下。
在四目相撞時,雙方都怔忡片刻。
樂靈玑身形未動率先一聲嗤笑,溫聲道:“那公子看夠了嗎?”她說的是昨日玉蘭樹下。
少年看上去十八左右俊美異常,在初晨光亮下襯得更是美如冠玉,神色卻清冷說道:“姑娘這話讓我怎麽接了?初次見面怪不合适的。”
樂靈玑見他冷傲異常,起了玩心,拿眼睛又柔又乖的瞧着他:“那怎麽辦呢?”言未必,手已出。
對方卻早有防備,身體輕松一側,她撈了個空,腰上一緊被人攬了回來。
“我們很熟嗎?”少年攬腰的手很快收回,風流佻達道:“這腰也太細,不趁手!”
“放了它!”此刻樂靈玑驚訝自己居然沒生氣,背脊直發涼,從容的雙眸依舊笑着道:“你得了這麽一副好皮囊,就專會這些?!”深狠盡數藏在其中。
九尾貓猛的掙大雙眼,有人要救自己,激動得不停扭着身子,發出嗚嗚求救聲。
“小把戲而已!我真正會的姑娘還未瞧見。”眉宇之間寒冷,聲線卻又是雲泥之別。
言語間兩人已過招,眼前之人太過冷傲輕浮,樂靈玑已然明白對方是在隐藏實力,單手都如此難攻。聽這聲線眼下自己怕是想玩人卻被人玩了。
樂靈玑身形羸弱,對方卻是身健挺拔,光是個頭就矮上一大截,不能強攻只能智取。
對方在應對樂靈玑時瞬間從懷裏掏出一根紅色絲帶,未及看清,雙手已經被紅色絲帶纏縛,時速之快。
“當真不俗!”樂靈玑毫不吝啬褒獎道。
少年見得手,一手提着九尾貓,一手拽着紅絲帶,瞧着絲毫未曾害怕慌張的樂靈玑,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換了一副神情,嘴角上揚,挑眉道:“你也不俗!”
樂靈玑沒回話雙手用力往自己身邊拽,那邊就收緊一點,拽一點收一點,再拽一點再收一點,不能再收了,已經到底了!
兩個人猛地翻到在地,樂靈玑借勢架在了少年身上,雙手帶上他拽紅絲帶的手用力往他脖子上壓緊,他的手太大,還好自己是雙手,否則定握不住。同時他的下盤被樂靈玑用雙腿抵攏緊扣。
少年驚訝她泥潭中垂死掙紮的這股勁,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羸弱輕飄的女子所為。
一時疏忽,着了她的道!
從未曾料到會落入此種境地,她一縷長長的發絲滑過臉頰,又柔又軟酥麻顫栗,那股香味迎面撲鼻,不像傳說中的胭脂粉黛,這種香味沁人心脾,迷戀中就想咬一口,從未曾有如此惡欲,他臉上不禁泛紅。
殺人無數的他不知是情窦初開還是槐樹開花,臉紅了!
樂靈玑眼角笑意,深吸一口氣,依舊輕柔說道:“借公子缪贊,我怎麽也不能敷衍塞責。”她眼眸斜向他手中九尾貓,“放了它!”她心裏清楚,他很快就會反擊。
他被迫喘着氣息,堂堂一個未及弱冠少年怎能如果狼狽,佩服與折服一碼歸一碼。
他右手抓提的九尾貓往她眼前緩緩送來。
九尾貓白毛毛的一團,除了比正常貓多了八條尾巴而外,沒有多大區別,硬挑出點什麽,那就是白團子圓圓的腦袋,大大的眼睛毛茸茸的太萌人,正巧融化了樂靈玑的心。
少年瞧準這點,提貓的右手與上半身同時出力,輕松将樂靈玑翻滾束在自己身下,眼下情景冠履倒置。
唯一不同的是少年一只左手将她雙手壓在鎖骨位置,這樣呼吸通常,他雙腿太長,下盤不似樂靈玑那般交扣緊鎖,他只需要單膝壓制她的雙腿即可。
少年也不沾沾自喜,反而見了她的雙眼,有點犯羞,佯裝鎮定冷厲道:“陪你玩兒,你還較真了!”
樂靈玑道:“你拿它做什麽?不是心知肚明?!”
少年似有委屈,也不願道來,冷冷道:“我不會放!姑娘就死了這條心!它不一定是你心中想的那樣幹淨。”想到她先前愛貓的眼神,他把貓提到她身前,讓她看夠死心。
九尾貓可憐兮兮的嗚嗚直叫。
樂靈玑眼儉起霧,沖他喃喃細語:“能再近一點嗎?”
瞧着被制服在身下羸弱柔軟的人,盡管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她的那雙眼睛就已經亂芳華了。
她脖頸重疊的衣領已經在翻滾中敞開,不敢再多看含水霧的雙眸,也避不開她已經露出潔白如玉的脖頸,微可細見的鎖骨。
少年當即燥熱臉紅到了耳根,不争氣的身體居然起了反應,自己發誓絕不是輕易被色|欲所蠱惑之人,他為自己找了一個很充分的理由,現在是寅時,此乃天地萬物之間的自然反應。
——“啊!”
一陣疼痛,少年連忙松了提着九尾貓後腦勺的右手,九尾貓瞬間逃離,頭也不回,片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咬上了?!”少年看到自己手背下方血肉模糊,留下不深不淺的牙印。
“公子不就想喝它的血嗎,換我的吧。”樂靈玑面紗上血跡牙印混合,此時眼神含着波兒似笑非笑,有一瞬間少年完全陷入那桃花眸中。
她渾然不知的看向他說道:“倒是你要做好心裏準備!”
樂靈玑手指施法除去了面紗,露出了可怖面容。她心裏這才恨得牙癢癢,有法力為何先前不用,偏要肉搏,她惱恨着閉了雙眼。
少年見狀,着實也被她恐懼猙獰面目給怔住了,松手踉跄起身,還退了兩步。
樂靈玑回想着自己縱使使用法力,結果可能敗得更是一塌糊塗,其實現在也挺好的,至少想救的已救了,她沒睜眼,輕笑說道:“吓到了吧!算我故意的。”
然而,少年掏出自己的面帕,蹲着身子将她扶起來,近距離看着她,居然神色不那麽冷了,四目對視,他輕聲說:“即已雙目贏天下,何須露顏亂芳華!”說完給她系上他的面帕。
他的帕上有一股說不清的味道,樂靈玑從未聞過,她竟深深貪婪的嗅了嗅。
“既然你也說了,那就留在我身邊,已備不時之需!”少年拽上紅絲帶,也沒打算解。
樂靈玑想不明白他明明已經害怕了,為何鬥轉了心意?這下好了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了,若是被他吸幹了,如何找師尊?
樂靈玑正惆悵着呢,便被他拽着一前一後往前走,他手上的傷也沒怎麽處理。
樂靈玑無意間發現紅絲帶的兩頭末端好像是什麽珠子,晃動間也沒看清楚。
從他懷裏掏出來的,應該是他重要之物才對,怎麽就輕易拿來綁人?他綁了人當真要隔三差五喝點血?剛從鵲山下來就自投羅網?什麽事都沒幹,自己豈不是養虎為患,不行——
正想着,養的虎已經頭也不回在紅絲帶上施法,一本正經的說道:
“做人嘛和妖魔鬼怪的區別就是要守信于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1】。”
少年步履微滞,又側回頭,嘴上不知何時叼着一根樹枝,眼角優雅的微微上翹,雙眸明亮清澈,笑得極其溫柔,勾人又無邪,可是末到眼底的神鬼莫測,殺人于無形全擱在裏邊了,不能不視而不見。
樂靈玑正在神游,見他突然停下,半響之後,可憐又無奈的左右甩甩被困的雙手。
她看着他轉身,日出紅光,越過阻礙,将他白色的背影驟然照得霞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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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選自:《論語.子罕》解釋大意:豐富自己的知識,用禮節來約束自己的言行。就是做人要要誠信禮貌。
歡迎進到玄幻世界,祝您閱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