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禍星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贏魚在水裏舒暢地轉了幾圈,突然想起什麽,猛地擡出頭望着樂靈玑,卻對衛安道:“主人現在的情形好像一個人?”

“……..誰?”

“……..他,怎麽會呢?主人最想的是和師尊在一起啊。”贏魚縮進水裏,只剩下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疑惑地看看自己的主人。

衛安停落在一塊光滑的石塊上對贏魚有氣無力地說道:“你是說…….他嗎?”

“是啊,不然還有誰。”贏魚閉上眼,将自己浸在池水裏,魚鳍在水裏上下浮動蕩出些許漣漪。

倚靠在桃樹下的樂靈玑,收了扳指,起身從對面走了過來。

“你們休要胡亂猜測誇大其詞。”

贏魚一聽,立馬快活地在游向遠處,裝着什麽也沒有發生,最後才回頭無辜的沖主人眨眨眼。

衛安也識趣的煽動翅膀飛得遠遠的悄悄落下。

樂靈玑認為贏魚他們說得太嚴重了,自從見到書靈扮的藍舟墨,那些畫面時常有意無意浮現,期間說的那些話如魔咒一般纏繞着自己,揮之不去。

這也不能怪她,畢竟他是下鵲山以來,認識的第一個人而且不嫌棄自己醜陋的人,這一分別連聲道別都沒有,心裏惦念實乃人之常情。

從淩雲廣場回來,樂靈玑也想了很多。

違背師命出了鵲山,只為尋到師尊。如今不僅找到師尊,而且師尊還冒風險把自己是他徒兒的事公之于衆,雖然最終還是要回鵲山,依舊還是要過着雨夜驚雷、瑟瑟發抖縮在竹舍角落裏,孤寂又恐懼的日子。

但是自己醜陋可怖的臉如今能大方見人,還可以與師尊獨處數日,一切幸福來得如此快!快到樂靈玑來不及招架!快到樂靈玑不敢相信它的真實!

它們宛如一場夢境般存在。

在黑暗裏怯懦太久,就會失去接納幸福的勇氣。

那夜雨中贏魚毀的是假天問琴,這是藍舟墨和樂靈玑共同商讨出來的方法,即可保下天問琴又制止了血腥的争奪。師尊是南峻山掌門,長老又緊緊相逼,那日大殿上人多口雜,樂靈玑才不得已将此時單獨告知長老。

而後才禀明師尊,天問琴在藍舟墨身上。雖然長老還不知道天問琴到底在他兩哪個人的身上,但是事情遲早要洩露,樂靈玑怎麽都有些擔憂藍舟墨,更覺得自己太過自私了。

藍舟墨若是有什麽意外,一定會自責不已。

藍舟墨與逍遙來到了富麗堂皇的仙源門,暗中觀察,能用骨毒化形的門派,勾起了藍舟墨的興趣。

藍舟墨夜襲衣套上,與逍遙悄無聲息的潛入了仙源門。可是,裏面實在是太寬敞了,左彎右繞,越往裏面越是清靜。藍舟墨來到一處,這裏的山石浸泡在淺水溪流中,花草竹木簇擁,盡顯風雅,清心靜欲。

外面一個仆從也沒有,屋子裏燭火晃動,裏面傳來輪子滾動的聲音,很快停下了,一個中年男子低沉道:“不是說了非萬不得已不許來此嗎?!”言語中似乎不高興。

“父親,”突然停頓。

“為了安全起見,”

“是,父親!今天來得突然,是因為我想好了,決定答應跟随父親學習。”年輕男子的聲音突然轉變得粗啞,已經聽不出什麽年齡。

藍舟墨想起他那聲“父親”,似乎耳熟,但是太短了,确實聽不出來。

“終于想通了?”中年男子似乎磕着茶。

“以前孩兒愚鈍,今後還望父親多多指點,孩兒定不負所望!”粗沙的聲音委實聽不出來是誰。

起風了,屋檐下一排風鈴叮鈴鈴的發出響聲,脆生生的,藍舟墨心中咯噔一下。

父親聞聲,默了片刻,“頓悟便好,此時未晚,你若勤加好學,他日定在父親之上。”

“孩兒豈敢!我雖非君子,也想在塵世畫上一筆,替父分憂!”

“嗯,好。最近,仙源門有可能去一趟南峻山,回來便傳你。”

藍舟墨從微小細縫看到一個坐着輪椅的中年男子,斟着茶水。至于年輕男子也是黑色夜襲衣,因背着身,看不到模樣。

“去南峻山?”

“得看南峻掌門如何處理他心愛的徒兒,你莫心急,很快便有結果。”

年輕人頓了頓,似乎忌憚他的父親,不敢多問,“是父親!”

這對父子除了過于客氣,沒什麽其他破綻,最終年輕男子出來,藍舟墨也沒看清對方是誰,裏面坐輪椅的倒是有聽說,是仙源門的諸葛長老。

看來這裏面有文章,藍舟墨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那人卻消失在了仙源門。

因為,此人便是帶回呂家大小姐的少陽明,被安排暫住在仙源門,刺殺了樂靈玑呂複好心裏終究有個心結,呂卓霖未防她又出仙源門,便安排少陽明看着呂複好,一步也不許踏出仙源門。

而後,少陽明聽聞樂靈玑不僅被南峻掌門救回一條命,更傳出她是南峻掌門之徒。心中霍然開朗,手中的那顆夜明珠是握暖又放涼,涼了又握。

當少陽明輕輕合上房門的那一刻,似乎将世間一切的黑暗終結于門外,他和衣躺在床榻上,架着長腿,一手靠在腦後,另一只手指捏着懷裏掏出地夜明珠。

此刻的少陽明很放松,他黑色的眸子裏宛如裝着星辰,看着整間黑屋子裏唯一一片狹小的光明,在少陽明心中它卻仿佛如火如荼。

清靜殿。

最近夥食好得不行,桌案上禦食峰送來的清蒸鲈魚,紅燒排骨,八鮮湯,小菜佐食。看着油酥酥,色彩鮮嫩的滿桌菜肴,樂靈玑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抿了抿唇。

“師尊,我們吃不完是不是太浪費了。”樂靈玑興奮地扶起木筷,夾了小菜放在師尊碗裏,看向師尊說道。

師尊走來坐下,看了看,“聽說是送清靜殿的,禦食峰便給你開了小竈。這些都是給你的。”

“……啊?可靈兒并不認識他們,該不會送錯了吃了最後再讓我結賬吧?”樂靈玑手中木筷頓停,想吃又不敢吃的樣子。

師尊瞧着她的眼神,便對她的心思明白個透,不急不忙地給她碗裏夾菜,“靈兒在南峻如今比為師還要名聲大噪,原本弟子們是要在食堂用膳食,”師尊側眼睨着歪起腦袋聽得專注的樂靈玑,愣了一下,立馬垂眸又道:“你就不用了。”

“那這樣好嗎?”樂靈玑将手放在桌案上支着側歪的腦袋,盯着師尊弱弱地問道。

師尊也沒看她,“那你想去擠食堂嗎?”

樂靈玑一愣,坐正身形,淩雲廣場的事讓她看清在南峻山不比在鵲山,南峻山人多嘴雜,雖然名義上同是南峻弟子,如果自己單獨去食堂就不知道又要惹上什麽麻煩,想着就頭疼。

“不去不去!”

“那就趕快趁熱吃。”

樂靈玑知道師尊已經辟谷,頂多是些清淡食物,在八仙湯裏還是夾了一塊蘿蔔遞到師尊嘴邊,笑嘻嘻地讨好師尊:“師尊張嘴嘗嘗。”

師尊目不斜視的揚開她的手,“我自己來。”

“師尊,據說越是難已得到的食物吃進去越是別具一番風味,師尊試試?”樂靈玑拉長聲線,又把蘿蔔遞到師尊嘴邊,自己仰着下颌,半眯着眼又是撒嬌又是讨好道:“師尊,你就嘗嘗嘛…….”

江進未正色的看着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人,不想她為所欲為,又經不住她軟磨硬泡。

“師尊…….”這聲音柔軟得不想吃蘿蔔倒是亂人心神。

就在江進未重咳一聲,重整心神瞬間,樂靈玑吓得連忙把蘿蔔塞進自己嘴裏,乖乖吃飯。

如今她已經不再是那個還要哭鼻子的小不點,在歲月如梭下,她已經到了出閣的年齡,眼前的人也終将離開,想到這江進未滋生出一種自私的念頭。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江進未認為自己開始陷入自身局限與禁锢。

他身形高大清瘦,看着被吓乖的樂靈玑又道:“食不言,寝不語,再鬧就該涼了。”

樂靈玑言聽計從,心裏思忖着上次在藍舟墨手裏搶過來的糖,不僅是一顆糖,裏面更裝有滿滿的期待和幸福,為什麽師尊卻如此不高興?

樂靈玑胡亂用完後,頭被師尊點了一下,“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今天的功課做完了嗎?”

樂靈玑“啊”了一聲,道:“我還是去禦食峰謝謝人家,也不能白得了好,要不然就該說我們清靜殿人情寡淡。”樂靈玑說着麻利的收拾碗筷準備溜走。

師尊就知道她功課沒做完扯開話題,溫和道:“也好。讓他們以後不要再加了。”默了片刻師尊又道:“還是我去吧。”

……………

豔陽高照,生機勃勃。

風從山裏撫來,驚動了灼灼花瓣。桃梢搖曳,帶着芬芳粉嫩的花瓣随風飄揚,滿天飛舞,有一片巧巧的落在樂靈玑頭頂發絲。

師尊在前面領着路,“蓮花村最近有異常,村民前來求助,靈兒想去嗎?”

樂靈玑正在貪玩地吹着額前碎發,桃花花瓣就落在碎發前端,只要她再努力吹一吹,花瓣就會飄落下來,她小心翼翼回着:“師尊不是讓我回鵲山嗎?”

說完她又專心吸一口氣鼓着腮幫子朝碎發上方吹出去。

師尊頓了頓,轉回身看向樂靈玑。

她恰巧成功的吹落花瓣,上前伸着脖子,微微側頭将花瓣含在唇瓣中,還有一半露在唇外,不承想師尊突然轉身,撞上他清冷鳳眸,樂靈玑不禁怔怔,只得連忙讪讪地笑着,将露在外面的花瓣一同含進嘴裏抿着嘴囫囵吞棗咽下去。

師尊像是看見小時候的樂靈玑,每年在桃花盛開的時候,也是樂靈玑最開心的時候,她端坐在竹舍院子裏的桃樹上,悠閑的前後晃動掉在半空的雙腿,手裏一瓣一瓣的折着花瓣,一邊嚼着花瓣一邊哼着歌,稚嫩的哼歌聲久久萦繞在院子裏,以至于都懷疑她那雙含情的桃花眼是不是吃出來的。

真想他的靈兒就一直這樣無憂無慮呆在他身邊。人真的很奇怪:養育一個生命所耗盡的心血遠遠勝過十階修行。

小時候她總愛哭鼻子,不是讓你抱着她就是讓你陪着她,總是纏着你不放,覺得很鬧心;如今長大了,見不到就會時時惦記着她過得怎樣?有沒有遇到危險?待見到了便不想讓她再離開,期望她撒嬌讨好地蹭着自己不放手,這種心裏情感的變化只有樂靈玑讓江進未如何也擺脫不了。

“師尊…….師尊……..”

“師尊你怎麽了?”樂靈玑忍不住拽着師尊衣角搖晃喚着。

江進未這才回過神來,轉過身輕聲說道:“想吃摘回去洗洗再吃。”

“嗯,我還以為師尊要責罰靈兒。”不想師尊是怕自己吃了髒花瓣,樂靈玑心情也放松愉悅,跟上師尊腳步的同時俯身将綠草上的花瓣拾起,趁師尊沒回頭悄悄塞進嘴裏。

“蓮花村有妖魔作祟,本議論讓武尊大徒李清風或藥尊徒兒木婉璃帶人前去,這次長老希望你可以一同前去。”

陽光沖破樹枝散在師尊肩頭,光亮灼眼。

樂靈玑颔首低眉,擡手了揉揉眉心,心道:長老是安的什麽心,一會要趕人,一會又要使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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