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鳳燭羅帳之間,一個戴着九旒珠冕下的面孔驚悚駭人,面目沒有五官,一片平坦空白。
樂靈玑吓得面色蒼白,腳下一軟後退幾步,她猛然左手擡起遮了雙眼,撇開頭道:“書靈,你怎麽…….?”
對方沈默了片刻,似乎起身靠過來了。
一步!
兩步!
三步!
聽得樂靈玑心口砰砰亂撞,對方走得緩慢遲疑,樂靈玑正琢磨是否直面應對,對方卻開口了。
“嗯,靈玑心中到底還是有二公子的。”
這聲音,樂靈玑連忙甩開手,眼前不由地怔住——
光影在藍舟墨蒼白而又俊美的臉龐上流淌,他咧開嘴笑起來眼尾上翹,雙眸明亮清澈,勾人又無邪。他的頭上沒有戴九旒珠冕,而是像往常一樣束着白玉冠,額前碎發在燭火下朦胧魅惑,這樣的藍舟墨與他身上的囍服有些說不出的異樣。
他見樂靈玑愣着,伸出雙手,募地拽住樂靈玑的手腕,他指尖冰涼,盯着樂靈玑的雙眼柔情蜜意。
“靈玑,你好狠的心,你怎能食言?”
樂靈玑在他言語中回過神來,心裏竟然因為見着藍舟墨的樣子而開心,但又懷疑這書靈是不是別有用心,先前還是空白面目,怎的一下就變成藍舟墨的模樣,還莫名其妙的學着他說話,莫不是在藏書峰關傻了。
樂靈玑挪動自己的手腕,喝道:“書靈,你放開我。”
樂靈玑話音未落,腰上一緊,天旋地轉,待她回神,已被推到了金紅交織的床榻上,藍舟墨俯身,密密實實的壓着她,就要去撫她的臉。
“靈玑,二公子好喜歡你,”藍舟墨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樂靈玑的頸側,“靈玑,我們成親吧…….”
樂靈玑嫌惡避開,她心中腹诽着:書靈不是書香門第嗎,居然編排擾亂人心的花言巧語。藍舟墨身上從來都是暖和的,他身上也不會有這種濃郁的松墨氣味,氣味,藍舟墨身上好聞的氣味………
忽地,電光火石般,樂靈玑側眸眯眼瞧着金紅交織的錦被,陡然幻想到自己與藍舟墨遇到毒馬陸的情景………
樂靈玑愣了一下,而後臉龐倏地又紅又燙。
“靈玑……”
陡然間,藍舟墨驟然起身也帶起了樂靈玑,他拽上樂靈玑的手腕,拉起她就往門外跑。
“啊……….”樂靈玑驚呼一聲,猝不及防,竟在這突如其來的強烈奔跑中驚呼:“你帶我去哪?”
他沒有回應,一直拽着樂靈玑往前奔跑。
樂靈玑耳畔風聲呼嘯而過,腳下像踩着風一樣輕快,路旁與先前來的時候截然不同,他們的囍服迎風飄逸在兩旁的竹林樹木,他們正朝着前方一道耀眼的光芒追逐。
藍舟墨回頭沖樂靈玑呼笑,像追光的少年蓬勃朝氣,恍惚間樂靈玑像看到了真正的藍舟墨,兩人拽緊了手一起追逐那道光芒奔跑。
跑啊跑,幸福甜蜜的嬉笑聲穿梭回蕩在林間。
就像那場雨下奔跑的兩個人!
那道耀眼的光亮下,只有他們兩個人,紅色的囍服浸泡在光亮中。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被白色光芒照耀的藍舟墨,深情的雙眸令樂靈玑失去把控,情不自禁把他當成了真的藍舟墨。
他的鼻息在她耳廓滑過,又輕觸到她滾燙的臉頰,眼看這個“藍舟墨”的嘴唇即将落到她的唇上——
突然,這個藍舟墨像是感知到了什麽,他猛地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瞪着樂靈玑。
于此同時,樂靈玑被瞪得神識驚醒,她慌忙使出全力掙脫他,香殘已經銀光閃爍,朝這個藍舟墨割去。
他沒有躲避,香殘直接割入他的臂膀,卻沒有流出一絲血跡。樂靈玑收回香殘,手握紫毫筆,随之變大騰出。
照耀包裹他們的那道光亮驀然消失了,而周圍又回到先前那個花燭囍房擺設。
瞧見紫毫筆金光閃閃,眼前藍舟墨更是驚愕至極,脫口而出:“你竟然是………你竟然是……..”
木筆落下,花火四濺。
他吃痛居然又一次未承閃躲抵抗,而是更加驚愕至極地睜大眼睛,良久,一陣薄煙騰起。
花燭暖房裏,那個藍舟墨消失了,地上跪着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子,他披着黑發,白袍上印染着黑色山水字畫,模樣極其俊俏,他便是書靈元神。
樂靈玑站在一旁,羞色地一把揪住自己微亂的衣襟,一雙也含憤怒的含情眼狠狠地瞪着眼前這個家夥,嗓音低沉又危險,樂靈玑第一次咬牙切齒痛恨地罵道:“好你個書靈,你還真真是包羅萬象,小小年紀不學好!”
回到手裏的紫毫筆揚起還想當頭給他劈過去,眼看快要劈中,他卻盯着樂靈玑,臉上更是慘白,沒有一絲人氣,心驚膽戰道:“晚輩…….已經上千歲了…….男子成家立業……”
樂靈玑看着他的告罪神色,紫毫筆不輕不重地落在他頭上,樂靈玑失神被迷惑,此刻不想再看他一眼,将壓在他頭上的紫毫筆按下去,喝道:“不許擡頭!”
書靈卻已吓得瑟瑟發抖,撲通一聲跪拜在地,連連磕頭:“晚輩知錯!晚輩不知道是………..”他好像連樂靈玑的名字都畏懼說出,發了個顫,又繼續用力叩首。
“請神君恕罪!請神君恕罪!”
樂靈玑聽他說着“神君”覺得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發現了師尊的氣息,才吓得如此魂不附體,師尊身份果然赫赫有名非同尋常,也難怪師尊堅信自己能将這書靈降服。按理來說也應該稱呼“仙君”如何成了“神君”?真害怕了?
攸地,樂靈玑發現自己也套上了囍服,包羞忍恥,就在他磕頭之際連忙脫掉将自己衣裳整理妥當。
樂靈玑收了紫毫筆心中思忖着,片刻道:“你既然是書靈,便更懂得人情是非。就算道行上千年,你也像個…….”樂靈玑想破口罵他“混蛋!色鬼!”最後強扭成“像個孩子,好好再修個千年萬年的再成親也不遲。”
書靈不停地磕頭告罪,樂靈玑盯着他,又氣又惱本想問什麽,也只好作罷,半響說道:“往後不準以任何理由再出來鬧事,特別是在南峻山!”
“是,是!晚輩牢記神君教誨!”
“送我出去吧。”
“是是是!”書靈豈敢再怠慢,立即念動咒決,只聽“砰”地一聲,原地煙霧騰起,樂靈玑被這煙霧迷得睜不開眼,待迷霧散去,能看清眼前事物時,已經回到淩雲廣場。
周圍立刻擁圍上來許多弟子。最先開口的便是禦食峰的小弟子,臉上漫出燦爛的笑容,“你們看,我說準了,她降服了書靈!”
“真沒想到,她居然降服了書靈!!”
先前嘲諷樂靈玑的嬌美女弟子此時不作聲響,悶悶不樂的樣子,在清秀女弟子的拽拉中擠進人群。
衆多人大喜過望的聲音、人群将樂靈玑團團圍在中央,直到臺階上走下人來,弟子們才在從中讓出一條道。
那些煙霧有很濃的松墨味道,樂靈玑被醺得有點暈,緩了好一會才在讓出道裏面注意到書靈已經消失了,玉石板上躺着一本正常大小的黑皮殼白色字體的書,上面赫然寫着:
《書書》
白衣身影飄然而至,緊跟着後面的武尊藥尊長老九峰峰主,面上都帶着歡喜,其餘弟子慢慢後退讓出地,天樞仙尊沒開口,其餘人都緊閉雙唇,唯恐自己越舉。
樂靈玑臉色不好,江進未看着問道:“沒受傷吧?”
樂靈玑想到在書籍裏面發生的幻境,就想到那羞羞的一幕,對師尊勉強一絲笑意搖搖頭,“書靈不會再出來鬧事了,師尊您看這下怎麽處置。”
“長老這就交給你了。”江進未說罷,轉而對樂靈玑道:“回吧。”
樂靈玑一面跟着師尊,一面左右兩邊向各位前輩以及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颔首告別。她溫婉可人禮數有佳贏得了一致好評。
經此一鬧,南峻山就炸開了鍋,關于冷若冰霜的天樞仙尊,親力親為又如何如何的含辛茹苦一手将女徒兒養大,女徒兒又如何如何驚鴻一瞥地降服了書靈。
在書籍裏面天樞仙尊的徒兒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為何沒有穿上囍服,卻依舊降服了書靈,那她有沒有心上人啊,或者和誰成親啊,各種匪夷所思的臆想在南峻弟子中津津樂道,都可以出一連套的畫本了。
自打收了書靈後,樂靈玑在清靜殿就時常心不在焉,紅鯉就真如褚若蘭說的一樣,被樂靈玑喂撐死一只。贏魚在池水裏的提醒,樂靈玑完全視若無睹,魂不守舍的樣子。
“哎,你說我們的主人這是怎麽了?”巴掌大的贏魚在池水裏猛翻幾個跟鬥,才将頭浮出水面,水光潋滟,贏魚着聳拉着的雙眼,魚嘴郁郁不歡。
變成蝴蝶的衛安在水面上來來回回煽動着翅膀,聲音低沉道:“你看主人拿着扳指,都已經看了好幾個時辰了,一會輕笑,一會憂,主人是不是因為書靈生什麽怪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