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與重生
就在赫萊門斯指尖接觸到顧月脖頸的同時,顧月的身後響起了沈乘風幽幽的嘆息。
“以吾血肉,通前世今生,以吾魂靈,斷世間因果……”
“大預言術……”
沈乘風的聲音變得聖潔、威嚴,如同一道鐘聲,響徹整座地府。
一條渾身金鱗的長龍瞬間撞開赫萊門斯的手,鋒銳的指尖僅僅來得及在顧月的脖頸上留下幾道血痕。
顧月只覺得腰間被猛地一撞,身體已經騰空而起,映入眼簾的是五爪揮動,威風凜凜的金龍。
僅僅是龍須,就足足有顧月手臂一般粗細。
金龍蜿蜒,舒展着身體,修長而有力的尾只是輕輕一揮,便将赫萊門斯甩開。
顧月落在金龍的背脊之上,被龍托着遠離了赫萊門斯。
“沈師兄?”顧月的掌下是燦金的鱗片,泛着一陣陣冷意。
“帶牧掌門回紫霄。”金龍轉過頭,露出一雙不怒自威的眼睛。
但明明是威嚴的龍首,顧月卻也從那嘴角讀出了一絲笑意。
“小師妹,再見了。”
顧月心中一緊。
沈師兄?不,不是沈師兄,他不會把掌門叫做牧掌門。
“你要做什麽?”
沒有人回答顧月,她只覺得身`下長龍瞬間加快速度,在漆黑的十八層地獄中橫沖直撞,長尾一卷,便将一名血肉模糊的修士扔了上來。
“掌門?”
眼前修士面色蒼白,身形消瘦,兩肩處的琵琶骨被鐵鏈穿透,手臂粗的鐵鏈向下垂落,相互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那人頭發幹枯,随意地糊在臉上,但顧月還是一眼便認出來了這人的身份。
正是紫霄的掌門,天下第一劍——牧元白。
顧月雙手結印,磅礴的靈氣灌注到牧元白的體內,同出一宗的功法讓紫霄掌門的臉色飛快地變得紅潤起來,不多時便睜開了眼。
“你是……”牧元白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他上次見到顧月時,顧月還是剛從盛京城中脫身,險些殒命在傳送通道之中。
而現在,當初的小家夥已經成了化神巅峰的強者,渾厚的靈氣甚至足以讓身負重傷的牧元白在短時間內清醒過來。
好在修士大多記憶超群,牧元白更是不例外,哪怕眼前的少女面容有所改變,他也判斷出了她的身份,“顧月?”
顧月扶着牧元白的身子,讓其不至于從長龍身上掉落下來。
“正是弟子。”她低聲說道。
顧月正打算将眼下的情況說與牧元白聽,便覺得身`下長龍的身體猛地縮緊,一道嘹亮的龍吟響徹整個地府。
“我知道了。”牧元白突然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似乎聽懂了那龍吟中的含義。
“劍來。”如同被從血池中撈出來的劍修伸出自己的右手,輕聲喝到。
顧月腰間的紫霄玉牌猛烈地顫動,邪月劍不受控制地出現在半空之中,就連自己腹中的碧血劍都蠢蠢欲動,想要竄出體外。
“這是……”顧月心中驚駭,她雖然一直知道自家掌門乃是當世最強者,卻從來沒想過有人的劍意可以達到這般層次!
只見空中不知從何處飛來萬千柄長劍,彙聚在牧元白輕輕托起的掌心上方,組成了一柄巨劍。
“去。”
牧元白的手輕輕送出去,他掌心的長劍們整齊地發出一聲清鳴,呼嘯着在半空飛舞——
泯滅了心魔,斬碎了地府,劍入雲霄,帶着劍修的輕聲呢喃。
“人間滄桑,何需輪回?”
“這地府,還是碎的好。”
長龍繞着通天的長劍盤旋而上,顧月不得不用手擋住眼前明亮的光。
透過指縫,她看見從空中落下的,出了刺目的陽光以外,還有一只白布蒙眼,渾身浴血的銀龍。
那長龍輕輕張開嘴巴,吐出一顆小小靈球,張嘴道。
“顧小蘿蔔頭,這可是你師叔祖用命換來的,記得看。”
“莫……”顧月話沒說完,便被身`下長龍猛地振開,她不得不将一劍斬出再次陷入昏迷的牧元白摟進懷裏,自己則翻身墊在下面。
“轟轟轟”
接連三掌轟出,才讓自己一個化神修士不至于落得摔死的下場。
兩條巨龍帶起的波濤讓整個洪荒大陸的空間都為之震蕩。
顧月落在地上,擡起頭,只見兩條巨龍龍首相對,金龍龍尾接地,銀龍龍尾頂天,就這樣靜止在半空。
空間之中猛烈的震蕩停了下來,只留下顧月耳邊兩聲若有若無的輕嘆。
“莫師叔……沈師兄……”
顧月望着半空中兩條僵硬的巨龍,微微顫動着嘴唇。
就在那兩聲輕嘆之中,莫忘心送入顧月識海的靈球已然散開——
“顧小蘿蔔頭,真沒想到你上輩子居然是那麽牛*的人物。”
靈球之中的莫忘心依稀是少年的模樣,雙眼并未用白布蒙住,露出一雙明亮而狡黠的眸子。
“你看到這個的時候,我和你沈師兄應該已經死了,”莫忘心一身白色道袍,大咧咧屈腿坐在地上,“不過別傷心,人終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嘛!”
“哦,我忘了,你可能沒聽過這句話,”少年莫忘心的眼中出現一絲迷茫,“這麽跟你說吧,我呢,一直以為自己是穿越……就是在我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奪舍了別人。”
“你沈師兄一直以為自己是重生的。”
“但實際上我們二人都是因為前世修練了大預言術。”少年莫忘心站起身,拍了拍褲腳。
“我看到了一個沒有靈氣的世界,那是魔族世代圈養人類的結果,他們耗盡了世界的靈氣,就讓人類不斷自相殘殺來産生他們所需要的怨氣。”
“他呢,則是看到你失敗的未來。”
“于是我們将大預言術的記憶塞進殘魂裏,轉世投胎成了現如今的莫忘心與沈乘風。”
他上下拍了拍手,朝着顧月走過來,身形卻越發地暗淡。
“大預言術的使用者會用自己的壽命與靈魂堪破因果,每次使用後都會變換成世間生靈……”
“而化身成龍的機會,只有一次。”
“神龍現世時,即是我二人的命隕之日。”
“洪荒大陸與修真界已經通過神龍的身體相連,去吧……”
“千萬年的掙紮,能否翻盤,在此一役。”
兩柄長劍落下,一柄邪氣盎然,一柄寬闊厚重。
顧月将牧元白的胳膊繞過自己的脖頸,斂去眸中的霧氣。
她伸出手,将未落地的長劍攔進懷中,翻身跨上剛剛跑來的昆圖,喃喃自語——
“我帶你們回家……”
—–
顧月将牧元白綁在背上,騎着昆圖回到涿鹿,目之所及,一片瘡痍。
被推倒的圍牆,橫七豎八留在地面上的死屍,和其中仍在喘息的幸存者,無不昭示着一場大戰剛剛過去。
顧月走到一處屍堆之中,将上方的屍體搬開,拽出了昏死在其中的霍星凡。
這個鴻章書院天才弟子手中的扇子早已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柄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長刀,被死死地攥在手心。
腹腔被銳器劃開,露出其中柔軟的內髒,只因為修士身體強大的生命力才能勉強支撐着體內的生機。
一道靈氣透過經脈進入幹涸的丹田,霍星凡用盡全身的力量才撐開被凝固血液粘連在在一起的眼皮。
看見眼前人的臉,不由得扯出一個必哭還難看的笑容,“贏了?”
“暫時。”顧月搖搖頭,從紫霄令牌中找出幾瓶療傷藥,塞進霍星凡嘴裏。
“那就好,”霍星凡狹長的眼睛只漏出了一道縫隙,“直接去大帳吧,死的人太多,你救不過來的。”
顧月抿了抿唇,心知對方說的正确,卻免不了站起身,将紫霄玉牌中全部的丹藥交到往來救人的洪荒部落族人手中。
她散開神識,瞬間鎖定到自己想要找尋的氣息,心不由得揪得更緊。
那些熟悉的神魂波動之中……少了一道。
她大踏步沖向巨熊部落的營地,掀開最中心的金帳,只見寧華池捂着肩膀。紅着眼與洪荒部落的人對峙,而地面之上,一名劍修正靜靜地躺在泥土之上,胸口處,箭尖染着腥紅。
“馬原師兄!”
帳簾被掀開,所有的目光都暫時集中到了這裏,只見一名小劍修背着重傷的修士,身後還跟了一匹狼。
“小師妹!”寧華池猩紅的眸子有了一瞬間的喜意,在看清顧月身後人時轉為了驚慌。“掌門?”
顧月沒回話,一張滿是血污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她一步步走到大帳的中心,看見了魂體稀薄的淩萌,看到了袖管空蕩的寧華池,看到了面如金紙、滿頭華發的風玉澤……
以及被一箭穿心的馬原。
看着那斷折箭羽上的金烏圖騰,她哪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碧血劍出現在手中,劍尖直指金烏部落大祭司窮弈。
“你做的。”
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馬原是金丹巅峰的修士,能一箭正中胸口的,除了以箭術稱奇的金烏部落,還能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