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關于她的事情(四)

關于她的事情(四)

幸村精市住院期間,部長的工作平分到副部長和參謀兩個人身上。柳蓮二駐網球部的時間呈指數上漲,連按着圖書館排班的日期定時出現的餘裕都沒有。

理所當然,他很長一段時間裏沒有和宮崎亞希獨處的機會。

但即使如此,同在一層教學樓裏,偶爾撞見的時候并不是沒有。

……只是多少有點過于巧合,且突發事件不太有積極意義。

在他印象裏,以往對宮崎亞希抱有好感的異性總是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告白失敗。有很大一部分是她自己完全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就掐斷了萌芽,另一部分是沒能說出口就被其他事情介入阻止。

而這個現象到了國三時似乎消失了。

柳蓮二在不止一次撞到她的被告白現場後,也從最開始的思慮深重到最後在她拒絕掉的時候才出現,僅采取一聲打擾的抱歉而離開。

正處于國三的最後時期,雖說立海大是容納量極高的可直升校,但升學考的門檻也遠超普通中學的平均水準,課業緊張且活動衆多的時刻,學生的壓力驟增是正常現象。

當感到緊張的時候,人體的腎上腺會釋放出甲腎上腺素、腎上腺素等化學物質,促使血管收縮、血壓升高,以調節情緒和身體狀況,幫助人應對緊張的事件與活動。而等到這個緊繃程度達到情緒失去控制時,過多的化學物質會破壞人體內的生态平衡,引起心血管長時間收縮,血液黏稠度和血脂增加。因而其代謝的廢物就會黏附在血管上,久而久之便引起動脈粥樣硬化。

科學研究上将這種釋放出的化學物質總體稱之為“壓力荷爾蒙”。

手上器材有限而無法做具體實驗驗證結果是否完全準确,但柳蓮二認為這個名字至少非常符合它所致的現象。

這段時間內有大量男女學生迅速結對,未能成情侶的也有告白時間發生。

至于柳蓮二本人……

他也不是很想回憶起被堵在教室門口的突發事件,隔壁班女同學的個性張揚又直率,完全沒有前情提要就把目的攤開擺出,然而因為在人來人往的公衆場合,引起了同條走廊的所有班級關注。

事情是妥善解決了,本應該落下帷幕的時候,在他看見逐漸疏散的人群外站着的宮崎亞希時,有種又起波瀾的不妙感。

在事情發生的一開始他就迅速從周圍的環境中判斷出宮崎亞希不在的事實,因而他采取的解決方法更偏向和緩耗時但一勞永逸的勸論,可似乎因為估算錯誤時間,導致她還是最終目睹到了未完的一部分。

早知如此應該選擇更武斷的措施,哪怕後續處理還要時間,也比讓她看見要好。

盡管他是确定了宮崎亞希是對自己存在好感,但就如同對自身的估量難以評定,柳蓮二也無法肯定她現在到了哪一程度。

實驗上當存在好感的對象在眼前被另一人表達好感時,對待不同人産生的沖擊感是不同的。有可能因此受到激勵,一鼓作氣也冒進行事的人,也有反而退縮,徹底消極對待而逃避的人。

雖然他不認為宮崎亞希是如此軟弱又悲觀的性格,但她确實可能因想要擺脫被麻煩的事情纏身而快刀斬亂麻……通俗一點解釋,就是直接換掉圖書館排班而将他們本就少有的相處時間直接扼殺。

而當他可以稱得上是提心吊膽地等着去圖書館借閱的日子到來,看到宮崎亞希一如既往地跟他打招呼時,柳蓮二終于認識到了一個事實。

關心則亂。

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說到底她是無法完全從別人的流傳中得知事情的全貌的,管理員的排版也沒有能夠自由到能夠随意調任。

“……柳君?”宮崎亞希剛填完登記表,就看見他在笑,不免疑惑地出聲詢問。

“抱歉,沒什麽。”饒是他自己也很難辨認此刻的心情究竟是無奈還是可笑,總之都是對自己荒唐的想法的羞愧而起:“只是困擾了一段時間的難題突然找到了答案。”

難題本人當然不知道他在指誰,調動自己對年段排名的回憶仔細搜查一番後确保他還穩居第一:“倒是很難想象柳君這樣的人也有被長時間困擾的時候。”

“甚至也有可能98.88%會持續被困擾。”明知道對方根本理解不了他的深意,他還是故作輕松地把意圖藏着說了出來。

“即使找到了答案也解決不了問題嗎?”

她感知不到蓄意接近,順着他的引誘而發問的樣子實在像極了陷阱前徘徊的獵物。

因為他還沒接過宮崎亞希遞來的書,她還保留着前傾的姿勢,此時兩個人的距離因談話也未曾有改變。

盡管常有相處的機會,但柳蓮二也是時隔已久地再次能夠從這樣近到連貼在臉上的發絲都能看清的距離觀察她。

無怪乎她受歡迎,盡管本人大概是毫不自知的。優秀的花苞抽條生長,那自然就是開花變成美人。

皮膚白皙或許是天生與缺乏運動而少曬陽光的共同作用。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輕輕蹭了下自己的指腹,好像直接接觸到了她的手,應該會是柔軟的。

“我想就像主觀題一樣,永遠都是開放性結果。”他說。“不太一樣的地方,可能是有能評判的人。”

應該沒有喜歡被他人用自我标準打分審視,但是對象是宮崎亞希,如果這樣需要她将目光長久地停在自己身上将精力投入,那也無妨。

最後剛好宮崎亞希值班結束,她主動追上他問能不能幫忙看一下競賽的題目。

今年恰巧兩人都有報名數學競賽,這本是一件尋常的事情,但從他對宮崎亞希的了解來看,91.34%的可能性很少能遇到她會專門找人一起讨論的問題。

——所以,這是她在主動嘗試積極進攻嗎?

柳蓮二不動聲色地藏住了此時幾乎要沖出他平靜表面下的激動,推翻了他先前的結論。

宮崎亞希是謹慎的性格,但也不妨礙她有貿然行動的一面。

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樣,宮崎亞希基本上自己已經解決得差不多,只是有些許需要再落實一層保障。

因而他講題也沒有注重詳細和自己的思路解析——太過詳細會讓對象感到困乏,僅僅只是點了基礎要點,讓她明白兩個人的解題想法一致即可。

事情結束得也很快,基本上沒花多少時間就過完了所有題目,分開時宮崎亞希如釋重負地感嘆:“真是多虧了柳君,沒有你我會糾結好幾天的。”

……和他預想的一樣,她對待人際關系常是這樣客氣。

“不用顧慮,宮崎。”就像腦內預想好的那樣,他說出的每個字都是在心裏重複了無數遍的臺詞:“多少也算共同研究競賽和書單的關系,不用如此客氣。”

“說得也是,那下次也拜托你啦……”她在這裏停頓了一會,似乎在回應他前面那句不用客氣似的,找尋合适的稱呼。

只要被點明,順水推舟地鋪好路,就會這樣——

——“柳。”

被這樣稱呼的時候,他知道他終于找到了能夠正确拉近和她關系的方法。

“我是一個麻煩的男人嗎?”

當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不止一個人明顯愣住了。

“嗯……雖然我不知道怎麽評判這個标準啦,但我覺得柳前輩你這樣把別人照片偷偷存起來的行為實在很沉……”

“赤也,如果訓練提前結束了就再一輪。”

“……重。”機緣巧合下翻到他手機裏宮崎亞希照片的切原赤也延遲地把話講完,悲憤地控訴他濫用職權後繼續回去訓練了。

在旁邊的幸村精市發表了他的意見:“嚴格意義上,未滿16周歲的男性應該還算不上男人這個範疇。”他提醒:“我想你應該沒忘,我們下個月要參加的比賽叫全國男子高中生網球大賽決賽。”

柳蓮二當然記得,他只是一時沒控制住自己的沖動。

随着年齡的增長,其實他也少有像剛入讀國中時那樣不經思考的行動,或者說理智已經能夠在大部分時間牢牢把握住掌控大腦的優先權,但事實總是不如設想的那樣發展。

就在他認為和宮崎亞希逐漸拉近關系後的一段時間,決定在國中的畢業式那天告白,然而宮崎亞希湊巧缺席。盡管學生會可以直接拿到她的住址和聯系方式,但在沒有正當理由的情況下使用只會成為扣分項。

這樣煎熬徒勞地等了幾個月,傳聞中可能要去國外就讀高中的宮崎亞希又一次在開學式上出現,終于平複了他幾次想要打聽消息卻又克制住而忐忑不安的心情。

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點,常在圖書館見面,偶爾能夠在走廊裏碰見,有機會聊天時話題除了借書還書外主人公經常是幸村精市——

“打住一下。”經常出現的主人公無奈地為自己申辯:“我真的說過我們只是朋友,蓮二。”

他哽住:“……抱歉。”

“關于你說的,我覺得麻煩倒不至于,但是這樣走了三步又停着不動的行為,實在很優柔寡斷呢。”幸村精市對此行為的評價是:“如果在比賽裏你也是這樣,現在該面對的是真田的鐵拳制裁了。”

“饒了我吧。”柳蓮二不禁苦笑,他對好友的巴掌力度如同對他能夠一劍劈掉所有劍道練習的道具一樣了解。

此時毫不作為……也并不能說毫不作為,在發現這學期開始宮崎亞希身上那股神奇的可以讓所有人告白不成功一樣的磁場消失後,他的潛在對手獲得的機會實在多了太多,他無權幹涉宮崎亞希的個人選擇,但至少能夠讓她處于完全自主決定而不被對方牽着鼻子走的地位。

但除此之外并沒有過多舉動,是因為他仍然記得自己的底線,不會因為個人情緒影響其他事情,否則更證明了能力不足。

“确實,決賽之後就是夏訓,過不久又是U-17了。”幸村精市對他的想法表示了然:“時機未到,那還是先加把勁解決現在的事情吧。”

“我相信宮崎也一定更喜歡冠軍而不是第二名吧?”

面對這位笑意盈盈的好友,柳蓮二只能回以無奈一笑。

他還真的是很了解……如何激勵他。

也許正如幸村精市說的那樣,他确實覺得兩個人的關系每一次似乎都能更好一些,但永遠抓不準跟她開口的時期。

等到從U-17捧着獎杯回來後的幾個月,甚至期末考試結束,到了高一的最後一天——柳蓮二也仍未找到合适的機會開口。

但無需感到急切,正因他已經很了解宮崎亞希那樣,此刻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如何做才能達到目的。

要等待,要冷靜,要等到一切皆到位後再行動。

宮崎亞希無意中拉開的書包裏露出來的巧克力,盡管是白色情人節的後一天,但他确信98.67%的可能性她應該沒有明确的贈予對象也沒有接收對象。

被遞到手裏,發現了應該是做成了本命的設計但是被她以義理的名義送給自己,在蝴蝶結下面看見了沒擦幹淨的“柳蓮二”。如果提出來,會讓她覺得尴尬,正确的做法應該是順着她的心意接下,當作沒看見,然後道謝。

但是——

“難道說,本來就是給我的嗎?”

也許應該就這樣糊弄過去,可自己仍然如實坦白了發現:“這裏用鉛筆寫了我的名字,我想你可能以為自己擦幹淨所以沒仔細檢查的概率是79.23%。”

他看到宮崎亞希逐漸燒紅的耳廓和她驚慌的表情,随之而來的還有語無倫次的解釋。

理智,沉着,然後等待——

柳蓮二伸手按住了那盒要被收回的巧克力,連同它主人的手一起。

他曾多次打量它。在借閱的書被遞出時,走廊裏擦肩而過她垂落着手臂時,曾經他将要摔倒的她扶靠在胸前那一瞬間,都在克制地假設這份觸感。

現在他确認了到底是種什麽樣的柔軟。

凡事都應該有順序,他要等到最終氛圍合适,場合恰當,一切都鋪墊好的那一刻行事。

——本應該是這樣的。

“很榮幸能夠收到你的巧克力。”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失去了秩序和籌劃,只剩下毫無理智,讓人羞愧的沖動狂喜。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和我交往嗎?”

一切都是意外,柳蓮二清楚地明白宮崎亞希沒有就這樣告白的想法,但他認定了要将她順水推到事态意料之外的岸邊,在推翻了原先的長征計劃後沖動又貿然地只憑一腔熱血,萬幸獲得了能夠握住她,擁抱她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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