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水幕

“你別光笑, 說話呀,”玉晚又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悟道嗎?”

玉晚轉頭看了看四周。

這小山坡雖談不上崇山峻嶺,但粉妝玉砌之下, 景色格外秀麗別致,瞧久了頗有點陽春白雪之意, 确實很适合悟道。

她便轉回來, 說:“悟道就悟道吧, 也不知道挑個樹底下的位置, 你看你都快成冰雕了。”

無沉擡眸。

他唇邊猶有殘留的笑意,聞言道:“這不是還沒成。”然後答, “算是悟道吧。”

“有悟出什麽嗎?”

玉晚随口問着, 手換到他另半張臉上給他暖。

太涼了。

她手又瑟縮了下。

然後捂得更緊。

融融的暖意由此傳遞給他, 好似要一直傳到心底裏去。他認真感受着她的溫度, 答:“有。”

“那恭喜你啦, 這樣的環境也能坐得住, 你不悟出來還有誰能悟出來。”

無沉聽着,又笑了笑。

眼見他一副非常開懷的樣子,似乎這次悟到的東西對他很重要, 以致他臉色也比剛才好上不少,隐約恢複了點血色,玉晚手稍微往下滑了滑,想給他露在外面沾了雪的脖子也暖一暖,但到底收回去, 問:“你能起得來嗎?”

“不太能。”

無沉嘗試着擡起手臂,動作姿勢俱都十分僵硬, 他真的在雪裏坐太久了。

“就說你不知道挑個好點的位置,我要是再晚回來一會兒,估計都找不着你,還以為你是什麽人形大石頭。”

玉晚抱怨着,拍打他身上落雪。

随後收起畫見,給他頭頂的雪也抹掉了。

可別說,大約這就是光頭的好處,他腦袋居然沒結冰。

發現這點,玉晚沒忍住,撲哧一笑。

她邊笑邊将這個發現告訴他,順便也将當初她皈依的好玩事說給他聽。

“我以前不了解須摩提嘛,就一直以為居士也要像你們佛修這樣剃光頭,還問師父怎麽不給我落發。”

“上人必然笑你了。”

“對,師父笑過後跟我一說,我才知道不用落發。虧我還覺得我腦袋圓,剃光頭肯定不難看。”

“是不難看。但你頭發長得好,剃掉難免可惜。”

“是呀,當時一聽不用剃,我其實有偷偷松口氣來着。我頭發留好多年了,一有空就保養,剪短點還能接受,真要一下子剃光我舍不得,它們每根都是我的朋友……”

無沉聽着她碎碎念。

他心下既是安定,又是平和。

是了。

他早就習慣這樣的氛圍。

也早就喜歡。

而她碎碎念着,蹲下去看他跟地面凍在一起的衣擺。

手指戳戳,硬邦邦的。

玉晚憂愁地嘆口氣。

“都凍成這樣了,還能要嗎?”

無沉順勢看去:“應該還是能的。”

玉晚也知道他統共就兩套衣服換着穿,節儉得很,便說:“凍得太結實了,讓太陽曬一會兒吧。”

“好。”

玉晚便在他身邊坐下,和他一起曬太陽。

可能因為雪剛停的緣故,初升的朝陽并不很暖,玉晚對着金烏張開五指感受了下,正估摸着可能得坐上小半時辰才行,就聽無沉問:“你封印處理得如何了?”

她答:“全解掉了。”

無怪乎當初玉曦想方設法地非哄着她封印,原來施加的時候賊簡單,輕輕松松就能成功,前期給的甜頭也很足,乍看都沒什麽男人圍着她轉了,給她一種封印真的很好用的錯覺,結果等後期封印有異了就給她來個吐血昏迷,到豔骨發作時更是火上澆油,害她不淺。

如今她費了好多工夫方才解開,解開的那個瞬間她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封印了。

本來豔骨就是她天生的,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她雖因豔骨的特性被迫招惹了很多麻煩,但也正是因為豔骨她才能活到現在,不然替魏餘琦擋刀那次,她根本活不下來。

她承認,接受,并愛惜這根豔骨。

“我現在沒有封印了,”玉晚忐忑地問,“你看我有什麽變化嗎?”

無沉轉首看她。

沒有閃躲,亦沒有回避。

他第一次這樣認真又仔細地看她。

看金光白雪裏,眉是春山,眸是秋水,燦如春華,皎如秋月。即便露出這種忐忑不安的神情,也難掩她雪膚花貌,豔色絕世,占盡風流。

甚而她只是端端地坐在他身邊,一點汗沒出,他竟也能嗅到她身上的幽香。

似乎解除的不止是封印,更有她從骨子裏透出的媚。

他便又想起那句話,“豔極則媚,媚極則妖。”

妩媚到極致,就像山澗裏沐水而生的妖靈,一颦一笑純淨卻也妖嬈,她确實比以往他見到她的任何時刻,都要更讓他感到悸動。

他完全無法控制對她的心動。

“有一點,”他說,“比之前更好看了。”

玉晚歪了歪頭。

她道:“只有這一點嗎?”

自然不只這一點。

但另外的,他不想說。

無沉搖頭。

玉晚也沒追問,順着說她封印一解,感覺太上忘情的瓶頸都好像松動了。

“幸好它忙着搗鼓瓶頸,沒空理豔骨,不然豔骨非得蹬鼻子上臉,”玉晚又開始她奇怪且生動的對修煉過程的描述,“豔骨被封久了,一解放就想找太上忘情親近,還好讓我攔住了。”

“若沒攔住呢?”

“那我可能還要再晚回來一會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它倆打起架來有多兇。”

她這麽一說,無沉記起先前在石窟時的經歷,颔首道:“這次攔住了,下次呢?”

玉晚道:“應該沒有下次了吧。”

好歹她修太上忘情已經大半年,太上忘情和豔骨再怎麽不待見對方,這麽久下來應當也都熟悉了彼此,最多再相互傲嬌一下,真像那次那麽大的陣仗不可能。

再者豔骨沒了封印的禁锢,它可以幫太上忘情去沖瓶頸。屆時不管瓶頸沖沒沖成功,兩個小家夥都算是并肩作戰過,有這段戰友情為基礎,想必接下來一定能好好相處。

“豔骨很疼我的,才不忍心叫我難受。”

說着身體左右搖擺幾下,顯見解除封印,她本人也很開心。

無沉道:“不會再出變故就好。”

玉晚道:“這次真不會啦。”

無沉嗯了聲。

兩人圍繞太上忘情再聊了片刻。

直到玉晚戳他的衣擺:“好像可以了。”這次不硬邦邦了,而是軟乎乎濕噠噠的,“下去吧,把你這件衣服換了。”

又是被風吹又是被雪凍的,玉晚嚴重懷疑他這件衣服可能要廢掉。

畢竟他這就是很普通的那種會髒會破,僅能做到蔽體和保暖用的法衣,更多諸如防禦護體等一概是沒有的。

無沉道:“先洗洗看。”

兩人說着起身,往位于半山腰的那間空房走。

越往下走,雪就越厚,還沒被太陽曬到。

起先還能扶着沿途的松柏的樹幹,深一腳淺一腳也算走得平穩。待走至光禿禿的沒有樹木的路段,玉晚一個不察,踩進個冰窟窿,險些栽倒。

幸而走在她旁邊的無沉及時扶住她。

冰窟窿有點深,玉晚試了幾次,都沒能借得上力。

她正想要不找塊石頭把窟窿砸開,就感到扶在她小臂處的手離開了,下一刻,她的手被握住。

玉晚一愣。

她仰頭看無沉。

無沉也在看她。

很快,她笑起來,既驚又喜:“你……”

“我什麽?”

“……沒什麽。”

玉晚笑得更開心了。

她只是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明明腳還陷在冰窟窿裏,她卻一個勁兒地笑,快樂得好像擁有了全世界。

最終她握着無沉的手,借準力将腳拔出來。

“叮鈴。”

鈴铛聲清脆,玉晚迅速遠離冰窟窿,提着裙擺往旁邊走幾步。

還好,她腳沒受傷,只被劃了幾道紅痕,瞧着有點凄慘。

她碰了碰,不疼,便松開手。

赤足紅痕被裙擺遮住,無沉收回目光。

之後一路再沒發生意外。

回到空房子,先前打的水全部結冰,兩人生了火,燒化後無沉把換下來的衣服放進去泡了泡,上手一揉,立馬破開一個大洞。

無沉問玉晚這洞能不能補。

玉晚一瞧:“太大了。”

而且這才只揉了袖子,其他地方還沒揉,估計也要破洞。

果然,一通揉下來,前後左右大大小小全是洞,打補丁都不好打。

“進城去買套新的吧。”

“只能如此了。”

兩人将留在房子裏的東西簡單收拾,下坡找到大爺道了別,随意選了個方向走。

走了大半天,夜幕降臨之時,他們進了一座小城。

也不知這座小城裏誰家在辦喜事,砰砰砰的聲音接連不斷地響起,空中焰火絢爛瑰麗,不少行人皆駐足觀賞,十分熱鬧。

焰火聲驚動了河底的靈魚,靈魚們甩着尾巴躍出水面,升起一道道的水幕,惹得岸上驚呼歡笑不斷,更熱鬧了。

玉晚和無沉在這熱鬧中行走。

走着走着,忽然一道水幕在他們之間升起。

恰此時,半空的煙火、街邊的燈火以及遙遠穹頂的月光星光投映過來,使得水幕微微亮起光芒。玉晚轉頭一瞧,流光潋滟的水後,無沉的臉有些模糊,模糊到他看她的眼神竟讓她臉不自覺泛紅。

她覺得莫名,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透過薄薄水幕,她看到他似乎也笑了下。

莫名的,玉晚臉更紅了。

還沒來得及思索這是怎麽回事,就見無沉擡起手,覆上水幕。

她跟着把手覆上去。

但因隔着層水幕,她明明是對準他手去蓋的,結果真蓋上了反倒錯位得厲害,她便靠近了,一點點對着調整。

而他也低頭,靠近了她。

仿佛一個微乎其微的輕吻。

他們隔着水幕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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