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的二樓有一男子臨窗而坐,身着藍袍,頭發簡單束起,面色較白,看起來幹幹淨淨。窗子被推開,他有些出神地看向窗外。左手舉着杯子,淡淡發着呆。
“王公子。”嬌柔中帶着羞澀的聲音将左秋生的思緒拉回,他不慌不慢地轉過頭,勾起淡淡地笑意。
“李小姐。”算是打過招呼。
那名李小姐抿抿唇,面容有些發紅,猶猶豫豫地開口道:“不知奴家可否與公子一桌?”
他點頭表示同意。
那女子顯然喜出望外,連忙坐到對面空着的位置上。
“李小姐前日尋的書,在下已經找到了。若有空一會兒便可去店裏拿。”他清淡地說道。
李小姐面色又一紅,豐肌秀骨,引來了酒樓內衆人的關注。可她卻像沒看到似得,只将目光放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任誰都看得出她心之所屬。
“多謝公子。”
“無事。”他渾然不覺美人帶着情意的目光。
“公子,今日的對子可有人對?”
“無人。”他淺淺一笑,道:“今日倒是忘記出對子了。”
美人用羅袖遮面,笑不露齒:“王公子,奴家今日有緣巧遇公子,不如公子出題,奴家來對?”
男人茗了口茶,含笑道:“能與小姐切磋,是在下之幸。”忽的目光看向窗外,怔了一下眉心微皺,随即恢複正常。渾然不覺二樓的客人們都在瞧向這邊等着看熱鬧。
“公子?”美人語氣不溫不火。
“無事。”他笑答。
“那麽,請公子出上聯。”美人含笑。她自小讀書,是這城中知名的才女。眼前的男人樣貌,才華,氣質皆是尚佳。一年前,他在剛剛開業的書屋內整理書籍的時候便深深吸引了她。這樣的男人,要好好把握才對,今日知他要來,便好好的打扮了一番。
他輕笑,道:“如此,在下便出‘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李小姐請對。”
美人一愣。這要如何去對?
正待她思索之時,樓梯側傳來一個女聲,音色中不帶半點溫柔,平淡的語氣中難掩激動答道:“裝誰像誰,誰裝誰,誰就像誰。左秋生,我找到你了。”
李小姐扭頭,美目中帶着詫異,以及隐隐怒火地看着一身黑色男裝卻挽着發髻的女子。發髻?原來已經嫁人。她不禁放松了下來。轉眼,看到自己喜愛的王公子面無表情地看着黑衣女子,不由得又露出些許不豫之色。
雲舒的視線落在藍袍男子身上,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淡淡地将當日他送她的話轉送回去:“我沒說我不會。”
強迫自己将目光從那只空袖上挪開,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女子身上,語速适中,似是并不在乎對方的回答,問道:“雲舒這裏也有一對,不知小姐要不要試試?”
美人不悅,又鑒于心上人在一旁不能發火,硬生生扯出一個笑容道:“請說。”
“喬女自然嬌,深惡胭脂膠肖臉。”
美人一聽臉色驟變,面色發黑,正要發火,便聽到自己心上人在一旁平靜地答:“止戈才是武,何勞銅鐵鑄镖鋒。”內心一喜,正要要朝着心上人展露出笑容。
男人并未理她,起身而去,空蕩的右袖在身側随着他的動作輕晃。
雲舒見狀不禁內心一痛,聲音顫抖而低柔:“左秋生。”
左秋生站定,開口輕聲道:“小姐認錯人了吧,在下姓王,名譽。”
“左秋生,你當我是傻子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離開是怕再連累到我?”
“小姐卻是認錯人了,在下并不認識左秋生,也不知小姐再說何事。”雲淡風輕的語氣就像是真的一般。
“這位夫人。”王姓美人特意加重“夫人”二字,道:“王公子确實不是夫人口中的……”話還沒說完,寒光突然逼近,一柄利劍直指她的脖頸間。花容月貌驟然變得慘白。
“左秋生,秋生。你不在我會把舒氏整垮的。”她的語氣帶着些酸軟,像是并不介意自己的劍正放在一名美人的脖間,随時可以讓那美人消香玉損。
藍袍男子轉身,眉間帶笑,并不生氣,道:“小姐不要在認錯人了。王某的書鋪子在西街,歡迎捧場。”
說罷,便轉身欲走。雲舒慌忙收劍去拽他的左手,卻被悄無聲息地避了開來。
“左秋生!你與我同床共枕四年,說走就走了嗎?”她大喊。按她那寡淡的性子,這句話大概是她人生第一次失态。
然而回答她的只是一片藍色的影子。
一年前,她在雲揚的注視下醒來,張目便看到雲揚毫不保留的擔心。
“左秋生呢?”她淡淡地問。
“小姐姐……小姐夫他……”
孫靑裁推門而入,端着藥碗從容不迫地說:“舒老板不幸遇難了。”
她盯着孫靑裁,也不接碗,好一會兒才笑道:“孫兄,你騙不了我。”
孫靑裁嘆了口氣,道:“他走了,讓你別去尋他。雲舒,你們是怎麽我不知道,那日我說我本是喜歡你,那是我……是我情急之下随口說的,你們莫不是因為這個……”
她笑。“孫兄,你若是喜歡我就不會連我已經成親都不關注。我們是搭檔,我自是懂。”
“那你們……”
雲揚眼睛骨碌碌的轉,陰笑道:“既然如此,那——孫帥哥,我就不客氣地追你啦。”
雲舒沒有再把心思放在那兩人身上,垂下眼眸,腦海裏出現了那個時常挂着淡淡笑意的身影。
伸手自衣襟取出他留下的東西,是一封休書。
閉了閉眼睛,忍住了眼中的溫濕。
以為她傻嗎?
開始她确實信了他的話。那時心裏突然溢滿了她未曾感受過的感情。
她一向将事情看得很透徹,也習慣将事情看得很開,不去過多的在意。正如從小大家對二姐和她的态度,正如十歲時為大局被暫時抛棄,正如嫁給一個素未謀面之人……
這些事情,她都能很快地接受。
卻接受不了左秋生的一句“我們分開吧。”
四年的夫妻,沒有感情是假的。況且,喜歡上左秋生并不難。
本以為自己的感情符合她一向的性子,淡淡的喜歡,淡淡地貪戀,淡淡的不舍。卻忍不住思念為自己輕柔擦拭頭發的雙手,那雙溫柔擁着自己的雙臂,還有讓她貪戀着的溫暖的身體。
既然舍不掉,便動身去尋找。
天色陰沉,烏雲厚厚地壓在空中。一陣驚雷響起,在街道上引起陣陣回聲。小販們急着收拾着自家的攤子,行人神色匆匆地往家趕。
豆大的雨點從天空落下。身邊響起了一陣喧鬧,随即是更加急湊的的腳步聲連綿不絕。片刻,街道上終于恢複了一片寂靜,只剩下孤寂的雨聲。
雲舒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
視野中好像出現了一家鋪子,裏面擺滿了書籍,一名藍衣男子正用左手拿着茶壺給鋪子裏的客人沏茶。他面容帶笑,是不是同一旁的書生談論着什麽。
呆呆地站在雨中望着他。
看着他随手拿起一本書倚在書架上翻閱,看着他用一只手算着帳,看着他安安靜靜地生活。曾幾何時,那個身影還溫柔擁着自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的雨滴不再滴落在身上。
雨停了啊……
雲舒擡頭去看天空,發現原來是一片油紙傘将自己和天空隔了開來。她木讷地回頭,入眼的景象,就像是在烏雲中望到一片藍天。
“左秋生。”她輕輕低喃,微微一笑,放心地朝着那藍色的身影倒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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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上像是放着冰塊,涼涼的,減緩了從腦袋裏傳來的陣陣痛感與暈眩。
雲舒未睜眼,下意識地去碰觸那讓自己舒服的東西,意外地抓住了一只手。她一怔,又将那只手握得更緊,嘴角緩緩勾起,道出了她此刻的開心。
那手沒有反抗,她笑得更歡快了。
“現在何時了?”
旁邊的人淡淡開口:“戌時。”
天黑了啊。聽窗外的聲音,似乎雨已經停了。
“所以你不打算趕我走了?”
“……你病了,需要休息。”所以還要趕她走嗎?
“那我一直病不好,是不是你就不再趕我了?”
“……”
低嘆聲傳來。
雲舒心裏有些不安,又将握在手中的手緊了緊,試探性地開口:“左秋生,我冷,你可以上來抱着我嗎?”
她沒有張眼,不知道那人的表情。
一陣靜默之後,床沿傳來細微震動。還未等那人躺好,便自覺地向溫暖的身體尋去,四肢将他纏住,卧在了熟悉的懷裏。
那人又輕嘆了一聲,用一只胳膊摟住她。
“若再有人追來,我便要去深山老林裏隐居,你要如何?”
“我陪你。”雲舒用自己的手掌從他的腰側抽出,撫上他的臉頰,找到那片唇瓣,将自己的湊了上去,輕輕地吻着。那唇瓣先是不動,任她為所欲為,她也不急,緩緩引誘着,終于讓他有了回應。
“雲舒,你張開眼吧,我不走。”聲音終于含笑。她的睫毛抖了抖,顫顫張開,所有的不安化作了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卻不舍得閉上,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
左秋生用手緩緩撫摸着她的發絲,輕輕安撫,暗嘆了一聲,笑着說:“一年沒見,你怎麽變得這麽愛哭了?”
還不是你害的?她心裏的石頭終于落地,說不上是什麽感情。
“別哭了。”他怎麽忍心再走?
眼淚還是繼續往下掉着,他吻向懷中人的眼角,輕輕舔去濕潤,卻帶來更多的泉湧。有些不知所措道:“你要我怎麽做才能不哭呢?”他還從沒見過她哭成這個樣子。
雲舒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咬了咬下唇,開口:“我要你……我要你吻我,撫摸我,我要你……”後面的話語越來越小,她的臉微微紅了起來。
左秋生不禁失笑,道:“你還病着呢。”
她沒有再聽,忍者不适翻身,将他整個人壓在身下,雙手撐在兩邊,有些無力,被一只手扶住了。
騰出一只手想要拿銀針熄滅燭火,身下的人輕指一彈,替她做了。随即将她摟入懷中,兩人上下颠倒。
“左秋生,秋生,我愛你。”
她摟住他,又開口:“孫靑裁和雲揚在一起了,你別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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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中“白紙”狀的記憶靈,又有些尴尬地看向身邊的太上老君。吞了吞口水,緩緩道:“老君對這個故事可滿意?”
“恩?還好吧。”
老身的嘴角抖了抖。
這次老君來讨了碗孟婆湯之後就不走了,硬是纏着老身給他放記憶靈看。
“老君還要繼續嗎?”千萬別繼續了啊,老身雖然以看別人記憶靈為樂,但是和別人一起看總有些怪怪的感覺……
太上老君撸撸胡子,笑着看着老身,看得老身渾身發毛的時候,開口道:“不了,孟婆子你去工作吧,天快亮了。”
老身在心裏高呼萬歲,老君終于放人了。
正要起身,老君又道:“孟婆子,你怎麽不看我的記憶靈呢?”
老身心裏咯噔一聲,暗嘆了一聲,回頭扯起笑容道:“老君乃上界神,老身怎麽敢看老君的記憶靈呢?”廢話,老身看都不想看見你,還看你的記憶靈給自己找心煩嗎?
老君笑笑,道“孟婆子若有一日不在此當這熬湯婆,可別忘了看一下我的記憶啊,不然就看不到了。”
老身心裏又是咯噔一下,他怎知老身已經動了離開之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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