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鐘靈跟在唐安宴身側,輕輕用肩撞了撞他,小聲問道:“你怎麽不亮身份?”

唐安宴微垂頭,倨傲挑眉拍着胸道:“小爺出門從不靠爹,憑自個本事鬧事。”

“诶诶诶,說你們兩呢!交頭接耳什麽!”身後眼尖的獄卒,見兩人人頭親密地靠在一起,立即出聲喝止。

唐安宴擡起頭,輕飄飄瞥了那獄卒一眼,也沒再說話,倒是細細看起了兩側的牢房裏的囚犯。

齊天佑面色陰沉,邊走邊盯着自己身上的囚服,一言不發,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竟被當做囚犯關進獄中。

韓季更是一臉苦悶。

他堂堂國子監經書博士,不但裝神弄鬼扮土匪,還當街和官差打了一架,一張老臉都被他丢盡。

唐安宴早已察覺到身後兩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怨氣,比那鬼身上的還濃還令人生寒!

下意識地撈過鐘靈躲到了一邊。

等獄門一鎖,獄卒一走。

韓季頂着一身狼狽,怒目而視,咬着牙朝唐安宴問道:“現在該當如何?看看你出的什麽馊主意!”

唐安宴冷嗤一聲,心中不服,扁着嘴小聲嘟囔道:“演戲的時候不阻止,這會倒全賴我身上了……先生可真是好本事。”

“你!”韓季一聽這話更是氣得火冒三丈。

“好了好了。”鐘靈扯住唐安宴的袖子,示意他少說兩句。

唐安宴本不想解釋,但見士氣低落,這才出聲安撫道:“放心,我爹很快就會把我們撈出去了,看你們一個個愁眉苦臉那樣,至于麽?多難得的機會,就不能當小爺帶你們體驗一把牢房生活?”

鐘靈自動忽略後半句,疑惑地看向,真把牢房當成窮鄉僻壤的景點來嫌棄的唐安宴:“你方才不是說出門不靠爹,憑自己本事麽?”

唐安宴聽了鐘靈的質問,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那是拳頭靠得住的時候。

“既然這會拳頭靠不住了,我靠會我爹怎麽了?這麽粗的大腿放着不抱,小爺又不是傻的。”

居然好有道理!

“……”

鐘靈語塞,無言以對。

“可如今我們都在獄中,你爹遠在禹陽,又如何能知道?”齊天佑倒是适應的快,先前還是愁雲慘淡的模樣,這會已恢複他清風霁月的姿态,看唐安宴這般自信,他困惑地問出了聲。

唐安宴找了個幹淨的角落,鋪墊幹草往地上一坐,擡頭将房頂掃視了一圈,見蛛網遍結,眉頭一皺。

“你當小爺的大刀怎麽來的?憑空變出來的嗎?”

臉上滿滿的嫌棄,不知是因為那繁密的蜘蛛網,還是因為齊天佑問的這傻話。

說到這,韓季和齊天佑才恍然大悟,難怪唐安宴夜裏在院子裏一溜達就能扛回來幾把刀,還弄回來一碗裝神弄鬼用的狗血。

看來是暗處有人。

與此同時,一只信鴿撲騰着翅膀落到了兵部尚書府。

老管家阿福拿着信鴿腳上的紙條,倉皇失措地邁着老寒腿,奔向唐德的書房。

“老爺,老爺不好啦!大少爺被抓啦!”

“什麽!”

“被江昌知府給抓了?”唐德一臉堂皇,放下數了一半的金子驚訝道。

“小武傳回來的消息,說小爺和鐘姑娘受了委屈,這會正被關在牢裏呢!”

“委屈?那兔崽子能受什麽委屈?還不是帶着鐘丫頭去胡鬧!不是,我說他不好好在國子監待着跑江昌去作什麽?”

唐德瞪圓了眼哼了一聲:“我看他是一天不給我找點麻煩,心裏頭就不舒坦,管他作甚,讓他死外邊得了!”

唐德氣得面上漲紅。

阿福老臉一皺,神色擔憂,忍不住勸道:“可大少爺他可是我們唐府的獨苗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缺胳膊少腿的,老爺你就忍心?”

“我忍心!我怎麽不忍心!”唐德哐地一聲将裝着金子的小箱子一蓋:“老子有錢!他死了老子立馬娶一堆回來,我再生一個!”

阿福見唐德氣得都胡言亂語了,搖着頭便想着告退。

剛轉身又聽唐德吼道:“你去哪!”

“不是老爺說不讓管大少爺的嗎?”

“我不讓管你就真不管啊!那可是我的獨苗,老子都見他死過一次了,你難道還忍心叫我再看他死第二次?”

“……”

“還愣着幹嘛?還不把人給我帶回來!”

阿福無奈垂眸,連聲應是。

江昌府衙大牢。

唐安宴所在的牢房,非裘挺着他大腹便便的肚子,忙前忙後,大擺宴席。

非裘乃江昌知府。

田大柱今日來府衙,說是有一夥悍匪搶了他的房契,這夥悍匪行事可疑,竟還假裝死了十年的江大娘來吓唬他。

怕是和十年前的那事有關。

指不定他想找的東西就在這夥悍匪身上,可還沒提審呢,就迎來了禁衛軍。

誰能想到,田大柱口中的一夥悍匪,竟然是唐家的這位祖宗!

禁衛軍拿着兵刃破門而入的時候,非裘吓得從那麽高的官椅上生生摔了下來,一雙蘿蔔短腿都軟了。

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的非裘,此刻正熱情地堆着一臉的讨好笑容,想将祖宗從牢裏請出來。

然而——

請神容易送神難。

祖宗翹着腿,一會喊被打得疼了走不動道,一會又喊肚子餓了沒力氣,怎麽都不肯出來。

無奈非裘只好簡單粗暴地在這牢中設下宴席,先将祖宗供起來。

唐安宴惬意地坐在非知府親自搬來的太師椅上,看着滿滿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江昌特色佳肴,招呼兄弟們來嘗。

非裘本想上桌陪同,瞧見唐安宴冰冷的目光,只好端上一壺十裏香,讪笑候在一旁。

非酋為官數十載,察言觀色一絕。

時不時貼心斟酒,動不動夾菜伺候。

是個老滑頭。

鐘靈端起酒盞,豪爽地一口飲下。

“真沒想到竟能在獄中喝到這十裏香,果真名不虛傳,我可從未喝過這麽甘醇的酒。”

齊天佑小酌一口,眸中皆是贊色,點頭道:“餘韻饒舌,入喉甘順,當得起金樽清酒鬥十千之說啊。”

韓季搖了搖頭,所謂一醉解千愁,看着這仨潑猴,無奈的他也只能借酒澆澆愁。

一連痛飲四五杯,咂咂嘴,這澆愁之酒……

還真香。

“美酒都是拿來品的,看你們一個個喝得牛嚼牡丹那樣,都糟蹋了這十二年的十裏香。”唐安宴搖頭嫌棄道。

非裘也沒想到,祖宗帶來的幾位好友喝起酒來都這般猛,他忙前忙後,跟個陀螺似得倒酒,竟都倒出了一身熱汗。

顧不上擦汗,一聽唐安宴一嘗便知這十裏香的年份,如此拍馬屁的良機,他趕忙豎起拇指贊嘆道:“唐大少爺這金舌頭,真真是厲害呀!”

唐安宴一聽到他奉承的聲音,扔下空了的酒杯冷哼一聲:“我厲害?我哪有非大人厲害,問都不問一聲都能将小爺我抓進牢裏來,非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非裘連忙挺着肥肚上前賠不是,“都怪下官訓下無方,這幫粗手粗腳的東西一個個都沒長眼,竟将唐大少爺這等仙人之姿誤認做是山間悍匪,下官已經狠狠責罰了他們,還望唐少爺大人有大量,饒了他們這一回。”

都說官子兩張口,非裘這一番話下來,把自己的責任是撇得幹幹淨淨,全推到了下屬身上,可堂堂一個府衙,若不是知府授意,區區官差又怎敢随意将人往牢裏抓?

唐安宴可不信他的鬼話。

看着非裘又給他續上滿滿一杯酒,眯着鳳目幽幽道:“小爺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穿囚衣吃牢飯,非大人可真是好本事吶,也就這麽會功夫,讓小爺大開了眼。”

“唐少爺您說笑了,這都是誤會,誤會。”非裘陪着笑,彎着的腰就一直沒直起來過,扯着紅色官袍的袖子擦了擦滿頭的汗。

“唐少爺就大人有大量,饒了下官這一回吧,以後但凡唐少爺有任何吩咐,下官定當鞠躬盡瘁,鞍前馬後侍奉左右!”

唐安宴哈哈地笑了起來,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在這認錯該有的态度份上,松口道:“非大人也不必這般謙卑,不打不相識,就當小爺交了你這朋友。”

祖宗說要做朋友那可是天大的榮幸,非裘連聲點頭說好。

又聽大少爺接着說道:“既然是朋友,那是不是該給小爺露一手,比如兩肋插個刀?”

若非唐安宴一身開玩笑的姿态,非裘差點以為這大少爺要他當衆表演個兩肋插刀。

随即腦子一轉,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

“唐少爺放心,那膽敢污蔑少爺的無恥刁民田大柱,下官已将他押下,怎麽處置任您吩咐。”

聽了這話,急着報仇的唐安宴飯也不吃了,對着桌上三人眨了眨眼:“小爺去去就回,你們先吃着。”

說完便趾高氣昂地站了起來,背着手大搖大擺地走到了門口,指着一衆官差道:“走,都随爺去瞧瞧。”

忽而又想起什麽,對着空氣喊了聲:“小武。”

穿着青衫布衣的小武不知從哪冒了出來,瞬間就站在了唐安宴身旁。

“少爺,您找我?”

唐安宴伸出一手放在他身前,只說了一個字:“傘。”

再眨眼,一把全新的白紙傘放在唐安宴手心,被喚作小武的小奴卻不見了。

如此神龍見首不見尾叫衆人大開了眼,區區一小奴便有這般的身手,那尚書府想來更是人才濟濟,卧虎藏龍。

非裘心下一沉,對唐安宴更是恭敬。

唐安宴撐起潔白如雪的紙傘,撐傘的左手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白淨有力的手腕。

沒人能看見上頭一根豔紅的細繩下,一顆紅珠正慢慢褪成白色。

田大柱一頭霧水被非裘關進了牢房,到現在也不知發生了何事。

正當這時聽到過道傳來一陣喧嚣。

田大柱和其他囚犯一樣,兩手抱着柱子撐着腦袋向外張望。

牢房窄小過道的盡頭,一身着囚衣手持白傘的翩翩身影後領着一衆官差,氣勢浩蕩地闖入衆人眼中。

筆直的身軀,破舊的囚衣難掩其高挑秀雅的身姿,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傲氣,帶着一股沖破雲天之不可阻擋之氣勢。

衆人幾乎都忘了呼吸,仿佛只能聽到他蒼健有力的噠噠腳步,踏在心間。

直到那人站在田大柱眼前,光潔白紙傘往上一挑,露出一雙似笑非笑的好看鳳目,田大柱才驚覺。

此人竟是奪他房契的悍匪二當家!

“你……你……”田大柱驚恐地指着本應該正在受刑的唐安宴,連連後退了兩步。

唐安宴勾唇挑眉,朝傻了眼的田大柱挑釁一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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