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八月八日,卯時未到。

天山。

石恨天帶着一衆土匪,押着五花大綁的唐安宴和齊天佑走上了無回崖。

天剛微微露出一絲魚白曙光,空氣裏都是晨露的清爽,崖上迎面而來的晨風,清潤微涼。

唐安宴舒适地眯了眯眼,今日的朝霞極美,風也涼,适合順藤來摸瓜。

他倒要看看那個陰魂不散的神秘人究竟是何人!

眼見晨陽冉冉升起,照亮了上山的小道,一道整齊有力的腳步聲踏碎了滿山的靜谧,帶着氣勢洶洶且無法阻擋之勢,來到了無回崖。

聽這陣仗便知來人是誰。

領頭兩匹駿馬上,唐德和齊鳴并駕齊驅,帶着禁衛軍停在了石恨天一衆人的面前。

齊鳴滿面的虬髯都挂着擔憂緊張,遠遠地見齊天佑穩穩當當在樹上挂着,面上幹幹淨淨的,應該沒有挨打,一路上提着的心,終于放了放。

然而再細看時,竟發現兩個人臨空懸在懸崖之上!

就像兩條挂着風幹的臘肉,每起一陣風,還會随之輕晃。

他剛緩了一會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喉嚨口上。

好歹毒的賊人!竟敢如此對待六殿下!

齊鳴剎那間怒目圓睜,板起不威自怒的面龐,瞪向長相兇得與他不遑多讓的石恨天身上。

他胸膛飛快起伏着,怒斥道:“無恥狂徒,不想死的話就速速放了他們!”

石恨天還未來得及說話,唐德卻皺着一臉的嫌棄看向身側的齊鳴。

齊鳴沒想到唐德不幫忙就算了,反而還搗亂。

只聽唐德鄙棄道:“人家是土匪,有職業道德的,要錢,不要命,你這狠話吓唬誰啊,白白讓人看笑話。”

看唐德對他又是搖頭,又是嘆息,拆臺拆的相當理直氣壯。

齊鳴氣得差點嘔出一口心頭血,怒火中燒,氣得直哼哼,“你來你來!你來個不讓人看笑話的!”

齊鳴斜着眼,滿膛的不服氣,怒氣上頭,他更想不明白唐德為何這樣。

明明樹上挂着的另一人,是他的獨苗,怎麽他看起來是一點都不緊張?

唐德冷哼一聲,倨傲地擡着眉,與唐安宴極為相似的那雙鳳眼挂着嚣張的氣焰,對齊鳴甩了個擦亮眼,給老子瞧好的眼神。

轉頭對石恨天喊道:“你大小也算是個有點名氣的土匪頭,贖金只要一萬兩白銀是瞧不起自己,還是瞧不起老子?”

“老子帶了十萬兩寶鈔,想要就把兒子還我!”

這話說得那叫一個豪氣沖天。

別說齊鳴被他如此大手筆驚的無話可說,就連對面的土匪們也都是震驚失語。

沒想到唐德這般財大氣粗,他們只要一萬兩,他竟帶了十萬兩!

随後緩過神來,一個個都是喜不自禁的模樣,死死盯着禁衛軍擡着的,足有數十個貼了封條的桐木箱,摩拳擦掌。

石恨天聽這身後崽子們的躁動,眼皮抽了抽,暗想這唐安宴和唐德不愧是親生父子。

有錢就是橫!鼻孔看人的模樣都突顯着傲氣。

看他的雄赳赳,氣昂昂的成竹在胸架勢,比起說是來贖人的,更像是來挑釁掐架的。

唐安宴和齊天佑照着那神秘人的要求,被綁着手腳挂在崖邊一棵粗壯的老槐樹的樹幹上。

時不時随風晃蕩兩下,看起來随時能掉進腳下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

兩人手上的麻繩,繞過樹枝,系在樹下一塊巨大的黑褐岩石上。

巨石旁站着一位圓臉杏眼,拿着彎刀的瘦小土匪。

她看着手中锃亮的彎刀,悄悄對着石頭上的兩條麻繩上比劃比劃,思忖着一會該怎麽出手才能達到快、準、狠,好讓樹上一人落入懸崖。

唐安宴擰着眉,将嫌棄的眸光從他爹身上挪回來,還沒來得及感嘆他爹虛張聲勢的本事越發純熟,就見齊天佑跟個晴天娃娃似的,挂着也不消停。

齊天佑轉頭看看唐德,又轉回來看了看唐安宴,目露困惑,欲言又止。

唐安宴脾氣直,見他這般,頗為不耐,粗魯道:“有話就說,就屁就放!”

婆婆媽媽的,沒有男人樣。

齊天佑早已習慣了唐安宴時不時的粗言穢語,也沒放在心上,只想起唐安宴曾一直在他耳旁念叨,說唐德此人,有錢還摳門。

藏了一屋子的銀子,不知想留給誰。

每次唐安宴問唐德拿錢,都像是在喝他的血,剜他的肉!

可今日一見……怎和唐安宴口中描述的,全然不一樣?

不摳啊!哪摳了?

為了兒子,十萬寶鈔都肯拿,用這筆錢都能買座城了!

他深以為是唐安宴太會花,忍不住小聲嘆了句:“你爹真疼你。”

“疼我?”

唐安宴輕哼了一聲,眼底盡是戲谑,知父莫若子,只有唐安宴知道唐德打的什麽小九九。

又看了眼他爹那裝腔作勢的模樣,唐安宴搖了搖頭,皮笑肉不笑道:“你一會可要瞧好了,我爹是如何疼我的。”

眼睛不給當場所有人驚掉,都對不起唐德這麽些年縱橫官場,睜眼說瞎話的功力。

石恨天看看東升的旭日高挂,眼見已經到了那神秘人說的時辰,按着事先與唐安宴他們商量好的,他做足了貪婪的土匪姿态。

拍着掌,狂放笑道:“唐尚書爽快人!石某人也不和你客氣,只不過嘛……樹上兩位公子,還請兩位大人商議一番,選一個。”

唐德和齊鳴聞言一愣。

随後齊鳴搶先反應過來,怒喝道:“你什麽意思?什麽叫選一個?”

石恨天勾着唇,好似在期待什麽有趣的事情,“字面意思,一生一死,二選一的游戲,兩位大人不會沒玩過吧?”

“你!”

齊鳴壓着想拔劍的沖動,雙目赤紅,“銀子都給你帶來了,你告訴我只能救一個?本大人沒工夫和你玩這無聊的游戲,今日兩人我都要!”

“哦~我這可沒有都要的選擇,齊大人的意思,莫不是想讓兩位公子一起死?”

石恨天淡笑說道,強忍着背脊狂冒汗,沒露出僵硬的神情。

讓他提刀殺人很容易,要他裝慣耍滑頭、陰險狡詐的惡人,着實有些為難他。

尤其看唐德沉默不語,陰氣森森的樣子。

石恨天不動聲色,握緊了腰中的彎刀,他可不想因為演了個戲,就命喪于此,如今他已經不是孤家寡人,有兒子要養,惜命的很。

石恨天如此緊張,全然是因為他久經沙場,瞬間感受的出唐德身上的殺氣,那樣濃烈的殺氣,叫他如何不心驚膽戰?

心顫的同時,又怪起了唐安宴。

若不是唐大少爺非不肯将他們的計劃告知唐德,擔心途中傳消息的時候出了岔子,被神秘人察覺,他這會哪還需要受這樣恐怖的威脅?

唐德斂着眸,臉色陰沉,脾氣暴躁如他,可此刻他卻沒有和齊鳴一樣張口破罵,反倒是因為太奇怪了,叫他驀地沉下了心來,細細琢磨石恨天的意圖。

土匪都是貪得無厭的,可石恨天卻與他所想的有了偏差。

他本以為石恨天是看中了他有錢,所以拿到勒索信的時候,他便想好了與其讓石恨天漫天加價,輸了氣勢,倒不如他先發制人,先用大筆銀子震一震他。

應對貪婪的人,十倍的天價誘惑,足以将人震懾得五迷三道。

然而他卻沒想到,石恨天的目的并不在錢上,反而好像是…….沖他來的?

石恨天提出的這個選擇,惡劣至極。

若選救唐安宴,齊天佑是六皇子,龍種若因為他的選擇喪命,只怕聖上再也容不下他;若選救齊天佑,他的獨苗因為自己的放棄,死在自己面前,他更會因此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什麽仇,什麽怨,要如此針對他?

唐德怎麽想都沒想明白,石恨天為什麽突然要這樣為難他,心底焦慮難言,暗暗思考着硬搶的勝算能有幾分。

狀似無意,擡眼朝系着關乎兩人性命之憂的繩子的那塊岩石邊上看去。

石頭邊站着,只有一穿着土匪衣服的小個子,嬌小瘦弱,很好下手,以他的速度,能一擊斃命……

然而看得越仔細,越發現那張臉眼熟……直到他驚覺,那人是鐘丫頭?!

錯愕的同時又感到慶幸,還好他沒有貿然出手,不然鐘丫頭就成他拳下冤魂了。

再看挂在樹上閑聊的兩人,唐安宴神色淡然,全然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六皇子面上也是波瀾不驚,半點緊張都無,唐德瞬間明白了。

——那兩人定有了應對之策。

既如此,他大可制造一點混亂,讓鐘靈趁亂救人。

唐德冷笑一聲,面對石恨天的催促,他也不開口說話,只微微擡手,示意禁衛軍開了最前面的桐木箱。

滿滿的紅印寶鈔,暴露在日光之下,引得衆人一陣驚呼嘩然。

這滿滿當當、整整齊齊的一箱子寶鈔,日光底下閃着耀眼的、無法抵擋的光亮,相當晃眼。

別說從沒見過這樣豪氣陣仗的土匪了,就連唐安宴也是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叫他不敢相信的是,箱子裏裝的不是自帶什麽黃金屋的破書,亦或是石頭什麽的,竟……竟真的是寶鈔?

絕不可能!

他爹可是手抓芝麻都不漏半顆的吝啬鬼,怎麽可能真拿十萬寶鈔來救人?

唐安宴打量了唐德好一會,暗自嘀咕眼前這個唐德會不會是是別人假扮的。

不管怎麽想,他都覺得其中必定有詐。

到了此刻這般光景,縱然是最熟知唐德的唐安宴,也猜不出他想做什麽。

不過大概能知道,唐德一定是看出些什麽了。

今日抓神秘人的計策,失敗的原因,唐安宴想過很多種。

獨獨沒想到,可能會因為唐德太聰明,而導致功虧一篑。

他讓石恨天按照那神秘人所吩咐的,一步一步都照着他所計劃的那樣去演,無論神秘人出于什麽目的,他費盡心機,下了這麽大盤棋,終于到了驗收成果的時候,神秘人定會想方設法來這無回崖。

石恨天帶上崖的人,都是他熟悉的人,神秘人絕不可能混進來,如此他便只有假扮禁衛軍,亦或是隐蔽在附近的樹林間,兩種方法來靠近。

林間由小武負責清掃,若神秘人藏于林間,除非他能隐形,不然絕逃不脫小武的眼睛,因而唯一的變數在禁衛軍裏。

但見唐德勾着嘴角,随手抓起一把寶鈔,在衆土匪眼前放手一揚。

一張張紅印寶鈔,一貫的、五百文的、三百文的,都順着風,長了翅膀似得,調皮地上下翻飛,争先恐後地往懸崖邊上飄去。

衆土匪先是一滞,随後爆發出一陣驚呼,這輩子都沒見這樣多的錢,哪舍得讓大把的寶鈔葬身懸崖?手中兵器,乒乓掉了一地,一個個都蹦着跳着抓空中四處飄飛的銀子。

霎時間,場面一度失控,土匪亂成了一鍋粥,禁衛軍見狀忙挺身攔于馬前,生怕有匪趁機傷了兩位大人。

唐安宴越瞧越不對勁,眼見唐德狂笑着撒着寶鈔,被他撒出了一種揚骨灰的氣勢。

他靈光一哆嗦,猛地想明白了什麽。

又見遠遠地飄來一張帶着濃烈酸味的,桑皮紙印造、刻意做舊的寶鈔,唐安宴忍不住搖頭苦笑,嘆了聲原來如此。

大概這世上,也只有他爹這樣老奸巨猾、一毛不拔的守財奴,才幹的出這樣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我出門浪啦,有蟲大夥幫我捉捉,等我回來改!

大家中秋國慶快樂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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