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四為誰哭
“氣死老娘了,對面寝室那群跳健美操的,聽說我們寝搶到了程諾歡迎會第一排的VIP位置,在我面前說話酸得,說什麽我們一群學新聞的,又不懂乒乓球,拿這票是浪費。”
“她們不就是去年在乒乓球公開賽上跳過健美操,跟程諾見過一面嗎?跟程諾記得她們一樣,尾巴翹天上去了,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說什麽‘好久沒見阿諾了’,非讓我把票讓給她們。”
西園五寝301的門被大姐沈钰嘭地撞開了,沈钰是風風火火的個性,邊進門邊吐槽。
“你跟她們置什麽氣,有本事她們寝也出兩個拿三年國獎和校學生會主席的室友呗,VIP的票不就是她們的了。”
這次的票是老三作為學生會會長弄來兩張,小四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學院發了兩張,用老大的話說,老三和小四讓301門第有光。
老二齊歡顏一邊補妝一邊吐槽,對面寝室那四個靠健美操特長進B大的,說是什麽體育學院的院花,一個個眼高于頂,一身的公主病,忍了她們三年了,要不是已經大三快畢業了,還真想跟她們撕破臉。
“老二你這話在理,我們寝新聞系四朵金花,顏值上碾壓她們,老三是學生會說一不二的白菁菁白會長,小四新聞系三年綜測第一名的大佬,我們是低調,說出去怕吓着她們。”
大姐剝了個橘子,挑眉,一臉得意。
老二笑了,看了看自己旁邊空的座位。
“老三呢?她不去歡迎會?”
“三姐學生會有事,剛才跟我發消息,讓我們好好玩。”
靠窗的位置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是剛才一直沒出聲的小四。
大姐看到靠窗的那個小身影抱着膝蓋坐在座位上一臉疑惑的表情,有些好奇地走過去,看到的就是她望着桌上一堆的化妝品發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小四,你今天是吃錯藥了,竟然想化妝?”
“也不看看小四今天要見誰,程諾啊,小四大學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人家拿個冠軍她能半夜哭得驚天動地。”
二姐也走過來,把自己化妝的工具包扔在駱笛桌上,看着眼前白淨的姑娘望着桌面發呆的樣子,覺得可愛,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
“我們家笛笛呀,總學不會化妝,整天素面朝天的,新聞系系花的地位都快不保啰。”
駱笛回過神,彎了彎眉眼,不好意思地笑了。
“系花是大姐二姐三姐,我是301供養鮮花的牛糞。”
大姐二姐聽這話笑得死去活來,憐惜地又捏了把她的臉。
“小四真會說話,沖你這話,我跟你二姐一定把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見你男人。”
“我昨天剛好買了幾件新的連衣裙,有件白色的特別适合你幹淨清爽的氣質,你等會換上,絕對是人群中最靓的仔。”
她還沒說什麽,大姐已經拿好妝前乳給她鋪上了,二姐興沖沖地去衣櫃找衣服了,二十分鐘,大姐娴熟地把妝化好,把裙子塞她懷裏,推她去洗手間換衣服了。
看到鏡子中的自己,原本有些病态蒼白的臉在粉底腮紅修飾下顯得細膩紅潤,平淡缺乏光彩的雙眼被淡淡的眼妝勾勒得精致明麗,橙紅的口紅很提氣色,讓整個人顯得明媚鮮活起來。
駱笛用指尖輕輕觸碰鏡中自己的臉,有些陌生,有多久沒看到這樣光彩奪目的自己了。
大姐二姐三姐總嫌她生活得太佛系,好底子不會利用,整天馬尾辮,素面朝天,身為當代女大學生過得太過潦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理的年齡就像耄耋老者,早已沒了精致的心情。
方才她對着那一堆她們平時硬塞給她的化妝品發呆,在想今天是四年來第一次能近距離看到他,要不要稍微打扮,還沒來得及做決定就被大姐二姐先宰後奏了。
她沖着鏡子裏的自己微笑,發現自己就像戴了張面具,笑得很假。
這樣的假面有引人注目的本事,可是,她并不想被注意,她既渴望能近距離看到他,又希望他永遠不要看到她。
嘆了口氣,她最終還是拿起洗手臺上的卸妝水,把妝卸得幹幹淨淨。
她出來的時候,大姐二姐已經做好的驚豔的準備,等來的,卻是洗完臉幹幹淨淨的小四,她把連衣裙還給二姐。
“大姐,二姐,謝謝你們,我覺得我還是跟平時一樣比較自在。”
大姐皺了眉頭,覺得機會難得,想再勸她幾句,被二姐拉住了。
二姐齊歡顏人冷心熱,平時盡管毒舌,對身邊的事也看得清楚,跟駱笛做了三年室友,發現這小姑娘年紀小,性格卻很穩重,對其他事情都淡淡的。還記得她們大一第一次見面,夜談會自我介紹的時候,小姑娘很實誠地告訴她們自己有心理隐疾,雖然已經控制,但如果有影響到她們的地方,一定要跟她說。
她當時跟老大老三面面相觑,覺得小四可能會有什麽怪癖,不好相處,結果慢慢發現她就是個随性的姑娘,人也實在,甚至有點呆,除了學習不想其他。她自己每天按時吃藥,她們也沒發現她有什麽異常的地方,唯獨有幾個晚上,她聽見她躲在被子裏哭,嘴裏叫着的名字,好像就是“程諾”。
有次她爬到她床上,抱住哭得瑟瑟發抖的小四,問她:“你哭什麽呢?”
然後看見她顫抖着手點亮手機屏幕,上面是一條新聞–“天才少年豪取乒乓球大滿貫後再奪男女混雙世界冠軍,乒乓球界金童玉女羨煞旁人。”
附帶的圖片,程諾雙手捏了捏搭檔付雪伶的臉,兩人相視而笑,少年平時冷傲如霜的側臉變得柔和,眼裏帶着贏下比賽後俾睨天下的雄心。
而那個只有17歲的天才少女,看着他的眼神裏,依賴和崇拜那樣明顯。
她啞着嗓子說:“二姐,他做到了。”
“嗯,他很厲害。”她不明所以地回她。
“你說,這樣好的女孩子,他們站在一起,是不是很相配?”
“是挺配的,體育界跟搭檔日久生情的例子很多。”她随意一說,卻發現懷裏的姑娘眼淚流的更兇了。
“不不不,我們家小四才是最好的,去他的付雪伶,哪有我家小四好。”
反應過來後,她趕緊哄她,突然發現她不哭了。
“三姐,對他來說,世上有很多好姑娘,但不包括駱笛。”
“怎麽會?我們小四這麽好,怎麽就配不上他程諾了。”
她搖了搖頭,無力地閉上了眼睛,眼角的淚痕還未幹,她卻不肯再多說什麽。
從那以後,齊歡顏就知道,程諾就是小四心裏白月光化成的朱砂痣,觸碰不得。
最後,駱笛還是穿的平時的格子襯衣、背帶褲和帆布鞋,長發盤成簡單的丸子頭,唇色太淡薄,大姐強行給她化了個口紅,看起來倒還清秀舒服。
她挽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姐二姐,有說有笑地去歡迎會的會場,新聞系金花的名字也不是白說,一路上收獲各種目光,大姐二姐一個眼神就把身邊的男生迷得七葷八素,頭都快扭斷了也不肯轉過去,駱笛作為夾在玫瑰與牡丹中間的一朵無名小花,自然沒那麽出衆,不過她也樂得自在。
她們提前半個小時來到會場,發現大家都很積極,八百人的會場快坐滿了。
她們仨得意地坐到第一排VIP,發現這VIP座位幾乎都是女生,有些手裏舉着程諾的燈牌,有些還在熟練地補妝,各個都看得出是精心打扮。
“這各種化妝品混在一起的味道,我有點惡心,我去趟廁所。”大姐翻了個白眼。
“我跟你一起去。”二姐也受不了了,駱笛要看東西,就沒跟她們一起。
旁邊有個女生瞥了駱笛一眼,表情帶着些驕傲。
“雖然是校內的歡迎會,這VIP座位的票可不好搶,你也是程諾的球迷?”
女生的眼神明顯對她如此随性的打扮很是嫌棄。
“算是吧。”駱笛和氣地回以笑容。
那個女生像是一個人來的,也沒人說話,就找駱笛聊上了,表情還是一副看在你是我男神粉絲的份上勉為其難跟你聊天的樣子。
“你什麽時候喜歡程諾的啊?”
駱笛愣了下,然後答:“很久了吧。”
“真的,程諾是我見過最帥的運動員,每次我看到他贏了比賽把衣服撕開舉起國旗的樣子,我心髒都快跳瘋了。”
“我男神17歲才進國家隊,大器晚成,卻四年拿下一個大滿貫,幾乎所有乒乓球的冠軍都拿了一遍,乒乓球小霸王名不虛傳,關鍵是顏值一點都不輸小鮮肉,而且荷爾蒙撲面而來啊。”
“悄悄告訴你,我其實喜歡他的顏更多的,你呢?是不是也是顏粉呀?”
那個女生開始獨自犯起花癡,駱笛有些尴尬,如實地回她:“我算技術粉吧。”
果然,她說完那個女生就轉過去了,眼神頗為不屑,覺得跟她不是一路人,聊不下去。
駱笛不置可否地笑笑。
擡頭看到舞臺的屏幕上打出幾個大字:歡迎世界冠軍程諾加入B大心理學系進行學習。
沒錯,在奪取乒乓球界大滿貫,閱盡巅峰的風景後,被稱為天才少年的程諾,決定進入校園潛心學習一年,而這次歡迎會就是歡迎他來到B大。
昨天晚上她又失眠了,在這熱鬧的會場只覺得太陽穴一陣陣發緊,想在開場前眯一會,不想後面兩個男生的談話讓她倦意全無。
“這個程諾拿了幾個冠軍,咱們學校就把他當成寶,還辦什麽歡迎會,你看前面那群女生都快瘋了。”
“就是,怕是忘了他打假球的黑歷史了,這種人國家隊怎麽還要。”
他們正聊得起勁,坐他們前面的那個女生突然站起來,轉過身,眼神冷冷地盯着她們。
“你們剛才說什麽?”
他們心髒一縮,眼前這個看起來瘦小的女生看他們的眼神殺氣騰騰,他們裝成理直氣壯的樣子。
“我們說什麽關你屁事啊。”
他話音剛落,她跪在椅子上,前腹靠着椅背,身子越到下一排座位,伸手死死攥住那個男生的衣領,瞪大了眼睛,眼眶微微發紅。
“你再說一遍試試?”
旁邊的男生剛想扯開她的手,破口大罵,不想自己先被兩個女生指着鼻子痛罵。
“怎麽?你是想欺負我四妹?”
“堂堂B大的學生,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一個女生,你們還有臉嗎?”
見大姐二姐來了,駱笛冷靜一些,手也松開了。
周圍人的注意力漸漸被吸引,那兩個男生覺得無地自容,低着頭,偷偷走了。
“小四,他們沒怎麽你吧?”
大姐怕她被那兩人占了便宜。
駱笛搖搖頭,一番折騰,她眉眼有些疲憊。
“兩個喜歡亂嚼舌根的人,我一時沒忍住,不用管他們,馬上開始了。”
而舞臺的側面,坐在簾子後面候場的人,剛好看到完整的經過。
“諾哥,別被她們幾個吓到了,我們B大的美女溫柔似水的還是很多的。”唐逸晨笑着對程諾說。
“那幾個好像是新聞系系花吧,B大名人啊。”白淑言嘴角帶着調侃的笑意。
心理系男生少得可憐,前幾天程諾搬進他們宿舍,他們歡天喜地,四人寝總算有了三個人,唐逸晨陽光開朗,白淑言穩重成熟,兩人都是好相處的個性,程諾雖然沉默寡言,但人沒有架子,三個人很快相熟,今天他們倆怕他無聊,特意在後臺陪他等待。
程諾心裏其實很排斥這場歡迎會,他來學校是想像普通學生一樣學東西,并不想像明星一樣成為全場焦點。
他原本沒有在意前面那場鬧劇,卻在看到那個嬌小的身影起身對峙時目光凝滞了,聽到白淑言說的“新聞系”三個字,他揉揉自己的眉心,心情有些複雜。
再次擡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第一排的那個女生身上。
幾年不見,她依舊小小的一團,瘦的讓人心疼,剛才,也不知受了什麽刺激,突然變得兇悍。
他唇角浮現若有若無的笑意,唐逸晨看見了,拍拍他肩膀。
“怎麽,諾哥看上系花了?最左邊和最右邊那兩個比較好看,中間那個,像個高中生,看起來太小了,沒有魅力。”
白淑言點點頭表示贊成。
程諾斂了笑意,沒有說話。
***
半小時終于過去了,主持人宣布開場,幾個學院表演了節目後,他上臺講話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襯衣,配的卡其色長褲,長林玉立,頭發比比賽時長了許多,在舞臺燈光下漆黑柔軟。
他的眉眼依舊冷漠疏離,卻難掩清俊,那雙眼睛比年少時更為深邃,比賽時讓對手敬畏,現在卻像含納整個宇宙,讓人不自覺被吸引。
臺下粉絲在尖叫,大姐也在感慨:“小四眼光不錯啊,你男人确實算得上極品。”
二姐轉頭,看到身旁的姑娘臉色蒼白,神色呆滞,像是丢了魂一般,她嘆了口氣。
“很高興成為B大的學生,在學校,我想跟大家一樣當一名普通的大學生,學習知識,一起進步,今後有不懂的地方望大家多多指教…”
他的講話簡潔謙遜,沒有浪費大家很多時間,臺下響起轟鳴的掌聲。
之後,主持人宣布游戲的環節,他的目光掃到臺下,VIP座位上的迷妹們開始尖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稍有停留,她低下頭,手握成拳。
“我們游戲環節是挑選VIP座位上一位幸運同學跟我們乒乓球冠軍進行對打,不論輸贏,都有獎品哦。”
主持人宣布完,臺下粉絲沸騰了,恨不得馬上沖上臺。
程諾讓主持人幫他随意選一個人,主持人看到VIP座位清一色的女生有點為難。
倒不是因為都是女生,主要是這些女生大都精心打扮,不是高跟鞋就是短裙,這樣的又怎麽能打乒乓球。
就在主持人犯愁的時候,終于找到了VIP座位裏的一股清流。
平底鞋,褲裝,素面朝天,這樣才能打乒乓球嘛,就決定是你了。
“那就有請一排五座的女同學上臺跟我們程諾同學對打吧。”
駱笛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就被旁邊欣喜若狂的大姐二姐提溜得站了起來,她剛站穩,頭腦一片空白,看向臺上,剛好與他,四目相對。
腦海浮現出一句話:好久不見啊,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