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誰說要娶駱家女

誰說要娶駱家女

那天,駱笛幫他和爺爺把散在地上的紙箱子裝回車上,爺爺看着孫子身邊因為打架花了臉的小姑娘,眼角笑出很深的褶子。

他伸手摸摸駱笛的頭頂,然後把她抱到車上。

程諾很自覺地跳上車,臉上挂着許多傷,依舊對她沒心沒肺地笑着。

“爺爺送我們回家,坐我爺爺的木板車可舒服了!”

老爺爺轉頭,對孫子比劃了幾下,駱笛看不懂。

“爺爺讓我扶好你,泥巴路有點颠,彎彎,你牽着我的手。”

小男孩伸出自己的小黑爪,駱笛毫不嫌棄地把手放過去,他緊緊握住。

回去的路上,幾天沒見面的小夥伴,總有說不完的話,他告訴她爺爺抱回來一條小黃狗,迪迦奧特曼又有什麽新劇情,路邊他去年種的西瓜,現在已經結了半大的果了,他等着跟她一起去摘。

駱笛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青青紫紫的臉,突然低下頭,眼眶紅紅的。

“光頭哥哥,你疼嗎?”

他心裏着急,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怕她哭。

他拍拍她的腦袋。

“不疼,彎彎不要哭。”

她點頭,小手下意識牽他更緊。

在路上,他們還遇上了開着摩托賣冰棍的人,倆小孩看得都不肯回頭了,爺爺放下木板車,從兜裏數了十張一毛的,買了兩根五毛的老冰棍。

倆小孩舔着冰棍,哼着歌,好像體驗了世上最幸福的事。

之後,彎彎再也不想跟那群孩子交朋友,她在鄉下的好朋友,有光頭哥哥就好了。

他帶着她在鄉下探險,有時在路上遇上收完廢品的爺爺,迫不及待地跳上他的木板車,爺爺不會說話,看到兩個孩子,總也笑開了花。

爺爺有一個小布袋,裝的是收來的可以給小孩子玩的小寶貝,從前都是給程諾的,現在看到小姑娘,爺爺的小布袋多了不少女孩子的東西。

有水彩筆,布娃娃,還有小畫本,爺爺總彎着腰塞到她懷裏,駱笛看着爺爺的臉,知道他聽不見她說話,嘴裏不停地叫着“爺爺”,然後撲到他懷裏,抱住他。

小手臂緊緊地抱住爺爺的脖子,小姑娘身上暖暖的溫度,熨帖着他飽經風霜的心,爺爺張大嘴巴,想說什麽說不出,偷偷抹了抹眼角浸出的淚。

她的爺爺奶奶也發現了她跟程諾繼續玩在一起,想制止,哄着她,說要帶她去找新朋友,說她不能跟他玩在一起。

駱笛癟了嘴巴,哭得傷心。

“他們是只會欺負人的壞人,我不跟他們玩在一起,老爺爺和光頭哥哥對我好,他們是好人。”

她哭得撕心裂肺,爺爺奶奶哪受得住,心疼死了,舍不得再說什麽了。

于是駱笛和程諾成了形影不離的好夥伴。

有次,他帶着她跟另外一群孩子玩游戲,土匪占山頭的游戲,兩隊土匪,男孩子用樹枝當武器,女孩子躲在山頭後面用泥巴野草做飯,頗有過家家的意味,最後誰贏了就能占領山頭。

每隊土匪都有個頭子,程諾當仁不讓的是一隊的老大,那時候他們還規定,每隊土匪都有個壓寨夫人。

程諾的壓寨夫人,當然是駱笛,他們“打架”的時候,他就拉着她的手,牢牢把她護在後面,哪個混小子要是惹了她,對她動手,他就把人打到求饒為之。

駱笛不喜歡這樣打打殺殺的游戲,過家家的地方沒她位置了,她就坐在石橋上,從兜裏掏出口琴,開始吹着,伴着七月的蟬鳴和夏風。

口琴是爺爺收來的寶貝,他很喜歡,但還是忍痛送給她了。

她吹的是《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那群男孩子玩得好好,突然都停下動作,看向她,鄉間一隅被她的琴聲吹得一片寂靜。

毛頭小子們,就看着穿着小碎花連衣裙的小姑娘,鼻尖翹翹的,睫毛長長的,眼睛裏像映着藍天白雲,嘴裏吹出那陌生卻悅耳的音調,一時看呆了。

另一隊的頭領,吞了吞口水,對程諾說:“光頭,我們把壓寨夫人交換一下吧,這局我算你贏。”

“人家肯定是不喜歡跟你玩才一個人坐在那裏的。”

他話音落下,他就看到程諾黑了臉,扔了手裏的樹枝,直楞楞地沖過來,真實的拳頭揮在他身上。

“你放屁!”語氣,極為煩躁,極為憤怒。

場面一時混亂,等到駱笛回過神,就看到程諾騎在人家身上,跟人扭打在一起的樣子。

“……”

“彎彎,我錯了,玩游戲是玩游戲,我不該打人。”

小夥伴們都散了,他們靠着菜園裏的籬笆坐着,駱笛粉嫩的小臉沒有表情,她玩着手裏的野花,低着頭不理他。

程諾拉拉她的手臂,臉上的表情急得快哭出來了。

彎彎生氣了,他要哄她,可他不知道怎麽哄。

突然想到什麽,他激動地跟她說等他一會,然後屁颠地翻進菜園裏了。

駱笛皺着眉頭張望,半個小時後,他回來了,手裏提着一大團沾滿泥巴的東西,對她笑得燦爛。

“彎彎,這是我家的涼薯,已經熟了,沒想到這麽大。”

“你在城裏一定沒吃過吧,這個可以直接吃,我給你剝。”

說完,他一屁股坐下,認真地開始撕涼薯的皮,過了一會,他戳戳她。

“彎彎,好了,你快吃,一定很甜。”

她轉頭,看到他手上沾滿了泥巴,小手掌可能在挖土時被磨破了,破了皮。涼薯的皮剝不幹淨,上面也粘上了泥巴,見她一直不接,他的手往回縮了縮,聲音有些低落。

“彎彎,你嫌髒嗎?”他盯着她的眼睛,長睫毛往下垂了垂。

小姑娘嘆氣,從兜裏掏出創可貼,撕開,仔細地貼在他手掌上,還有因為打架而破了的嘴角。

最後,接過他手裏的涼薯,咬了一口,崩次脆。

“很甜。”

他瞬間笑了,一股腦地點頭。

“光頭哥哥,不是說好不打架的嗎?為什麽今天要跟他們打起來。”

小姑娘噘着嘴,她的氣還沒全消。

程諾愣了一下,擡頭看到了隔了一畝田的前面,村長家氣派的樓房,拳頭不自覺攥緊,心裏悄悄地做了個決定。

“彎彎,以後我蓋起了楊二胖家的樓房,你肯當我媳婦嗎?”

“啊?”他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時《還珠格格》還是熱播暑期檔,他很自然地說:“像五阿哥娶小燕子一樣,我用花轎子把你擡到我家。”

這樣,就不會有其他孩子惦記你了。

小小的男孩懷揣着小小的緊張,等着她的答案,只見女孩笑了,彎彎眉眼如皎皎明月,亮亮的,對上他的眼睛。

她湊過去,很輕地,親了下他的臉頰。

“只要是光頭哥哥,不用樓房也不用花轎子呀。”

“有紅蓋頭就好了。”

因為奶奶說,過去有紅蓋頭的才算新娘子。

聽到她的話,他倒在地上,望着天空的飛鳥,笑得咯吱咯吱,白牙明晃晃的。

***

要開學的時候,她要回城裏了,爸爸來接她,小姑娘賴在爺爺奶奶懷裏,紅了眼,弄得爺爺奶奶舍不得松手,要上車的時候,程諾抱着個布袋跑過來,跑得都喘不過氣了。

他把布袋塞她懷裏。

“彎彎,這裏都是我最寶貝的東西,我都送給你了。”

“裏面有彈弓,城裏有人欺負你你就用這個打他。還有你最喜歡的那幾本小人書和畫冊……”

聽到這個,她忍着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了,哇地哭出來。

他湊過去,微微彎腰,抱了她一下。

“不哭啊,彎彎。”

“你寒假一定要回來,寒假橘子熟了,我帶你去山上摘橘子。”

小姑娘淚眼汪汪地點頭,告訴他,寒假一定會回。

他盼啊盼,終于等到樹葉落盡,夏換了冬,聽大人說駱家兒子回來過年了,剛剛從國家隊退役,這次又在城裏離了婚,為了陪父母多半也是療情傷,準備在鄉下當幾年體育老師。

一個人孤零零地回來,別說多可憐了。

他們還說,那個笑起來很甜的小姑娘判給了媽媽,估計以後都不會來了。

他不信,還偷偷躲在駱家小樓房外,一坐就是一天。

可是,他沒有等到她的彎彎。

有次,他被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逮住了,抓着他的衣領,把他提溜起來。

“我觀察你老久了,小兔崽子,天天躲在我家門外幹什麽呢?”

“我…我想看彎彎。”男人跟她一樣都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他猜到,他是她爸爸。

聽到女兒小名,駱楠一愣,她家彎彎的乳名,可是很少有人知道。

看到這小子一臉倔強的樣子,駱楠眼神頗帶意味,痛快地把他放下來。

“你是彎彎鄉下的小夥伴?她常提起的那個光頭哥哥?”

他眼睛瞬間亮了,連忙點頭。

“看彎彎啊,我現在也不能親眼看到她。”

他只見男人搖了搖頭,眼中頗有頹廢之色。

程諾看了,也恹恹地低下頭,準備走的時候,他叫住了他。

“彎彎不會回來,不過我有她的照片,過來看看吧。”

于是乎在牆角,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湊在一起,翻着手機的相冊。

他看到彎彎長高了,臉上去了些嬰兒肥,眉眼更加好看,沒變的是,笑起來依舊像個天使,從沒見過她這樣愛笑的女孩。

原本看照片開心極了,卻在翻到一張照片時,他的小臉沉了沉。

他看到她穿着蓬蓬的公主裙,跟一個穿着小西裝的男孩坐在鋼琴前,一起彈鋼琴,男孩對她笑着,她也笑得開心。

駱楠準備翻下一張照片,旁邊的小孩卻拉住他的手。

“這個人是誰?”

“彎彎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彎彎跟他一起學鋼琴,兩人上次一起參加比賽,四手聯彈,可有默契了。”

駱楠眼裏閃過些許驕傲。

突然,身邊的小孩不說話了,松開他的手,默默地走開了,周圍明顯的低氣壓。

“你不看了嗎?”

“不看了。”他幹脆地回絕。

走到沒人的地方,程諾低着頭,靠在牆上,看着自己穿得掉了皮的球鞋,還有永遠破了洞的運動褲,嘆了口氣。

那樣白淨幹淨的小男孩,跟彎彎在一起,他們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那樣的小夥伴才會讓彎彎臉上有光吧。

他是只會打架,被村裏人唾棄的癞皮小光頭程諾,又算得了什麽?

不會回來的彎彎,還會記得他嗎?她的光頭哥哥。

那時候的承諾,又有誰當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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