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可青板着面孔站在一樓安保值班室,不多時,登記處那女人面無表情地擡頭問她:“還有問題嗎?”
“沒有啊。”孟可青聳聳肩:“什麽時候調監控?我得幫你們指認啊。”
“哦。”女人低下頭繼續整理文件:“不用的,您先去忙吧,我這兒一會要來人換班了,監控室的同事也在食堂呢,要下午才能調監控。”
“下午什麽時間?”孟可青看了眼手機時間:“我一點半就要上班了。”
“沒事。”女人說:“不是說洗手間就您和他兩個人嗎?那用不着指認,肯定能查到人的,請您放心。”
孟可青有點郁悶,想當面指認變态,打腫那群男人的臉。
這要不是她公司,就算鬧事,她也要當場調看錄像,可惜是在自己的公司,怕領導看見,只能容忍他們慢悠悠地“走程序”。
晚上下班,孟可青再次去一樓問情況。
值班的接待專員換了一個年長的阿姨,聽了她的詢問後,接待專員回答:“噢,你是孟女士是吧?那個……人我們已經查到了,報告發給人事經理了,就這幾天會出結果的。”
“是誰?”孟可青急道:“是咱們公司內部的人吧?”
接待眼珠子轉了轉,面色為難地回答:“報告已經發給經理了,具體信息是要求我們保密的,放心吧孟小姐,那種人,公司就算不起訴他,也會辭退的,不會有下次了。”
孟可青皺眉:“這為什麽要保密?我聽說以前就有個女同事加班的時候被非禮了,那件事不了了之了嗎?”
“您別随意聽信謠言,咱們公司治安一直都很好,您是頭一次遇見特殊狀況的。”
孟可青不信她的話,皺眉想了想,追問道:“他是哪個部門的?”
接待專員抿嘴笑了笑,沒有回答。
孟可青不肯罷休:“是我們人事部的嗎?”
接待專員稍微猶豫了一下,老實搖搖頭:“不是的。”
她言盡于此,孟可青只能離開,打算暗自關注一下,最近有哪個部門的員工被辭退。
她倒不是想找那個變态尋仇,只是小太子今兒一來單位就被襲擊的事情,十有八·九是會傳開的。
到時候,她就成了襲擊事件裏的迷妹心機婊,如果不明确到變态的真實身份,她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帶着一肚子郁悶回到家,孟可青打算放松一晚,剩下的表格明天再做。
她去冰箱裏拿一盒酸奶,忽然發現那一板八盒的酸奶盒子上,空了四格。
一盒是她自己吃了,一盒昨晚被宋語姍吃了,就是說,有人未經同意,拿了她兩盒酸奶。
不是說變成離異婦女後就要摳門計較了,而是大家都不熟,得到許可再拿別人東西是基本禮儀吧?不問自取實在讓人窩火。
怕就怕憋屈事湊到一起折騰人,孟可青胸中一團火已經快要炸出來,滿腦子都在懷疑是那個叫她“阿姨”的死丫頭,偷她的酸奶!
更憋屈的是,她腦子裏蹦出的第一個想法,是跟顧雲展告狀。
不止是兩年夫妻養出的依賴感,從高中時期開始,那個男人已經在她心裏生了根。
“老公她偷吃我酸奶!”這是一瞬間在腦子裏蹦出來的話。
她甚至腦補出了顧雲展一皺眉,摟住她肩膀,氣勢洶洶地問“誰啊”的畫面。
那畫面一瞬間讓她的委屈化成一顆顆眼淚,狂風驟雨般下墜。
孟可青關上冰箱門,回屋關上門,把臉埋在枕頭裏,堵住嗚咽聲。
哭完後起身,面無表情的看向陽臺外的夕陽,心裏的委屈似乎都随着眼淚排出去了。
她改主意了,打開筆記本,開始繼續做表格。
工作能讓人暫且忘記煩惱,她忽然意識到,離開顧雲展的反噬才剛剛開始。
從搬出兩人愛巢那一刻起,忽如其來的回憶,都可能随時置她于死地。
那個人渣現在怎麽樣了?
會懷念下班一回家,就撲進懷裏扯他領帶的女人嗎?
會懷念游戲裏幫他打一半buff,等他來擊殺的小輔助嗎?
孟可青擦掉眼淚,集中注意力注視屏幕,試着投入到工作中……
完全投入不進去!
像個溺水的人,急不可耐的摸索着河岸。
最終,她去行李箱翻出了一個速寫本,還有一盒削好的鉛筆。
畫畫吧。
從小到大,這個愛好總是能把她從一切煩惱中解救出來。
雖然不是專業的,但出于對漫畫的愛好,和二十年不變的繪畫熱情,孟可青的畫技不錯,線條流暢,人物的形體和動态表現都讓外行人看不出毛病。
初中起,她就畫過幾本短篇少女漫,擁有大批(統共十幾個)粉絲,都是同班的女生。
自從遇見顧雲展之後,她的所有漫畫故事,就都是圍繞顧校草。
從暗戀到告白,承載了她整個青春的甜蜜與心酸,全都畫進了一本又一本厚厚的速寫本裏。
如今,她要開始新篇章了,與那人再無關聯。
她畫了中午抓傷姜總臉頰的事情,重點在于之後,漫畫裏的她受到保安的嘲諷,立即要求調看視頻,随後便當衆自證清白,并得到了保安們地真誠致歉。
畫完後,已經九點半了,孟可青從零食大軍裏翻出一袋薯片,豎着耳朵聽客廳裏兩個女孩的聊天聲。
她開始琢磨,怎麽讓宋語姍別亂動別人東西。
這是個看似簡單,其實很尬的問題。
幾盒酸奶,不問自取,有些微不足道。
不計較吧,怕她得寸進尺。
計較吧,人家來一句“都是室友,我擱在冰箱的東西你随便用”,她臉就沒處擱了。
要怎麽開口呢?
要不?等下次抓到她偷拿現行的時候,半認真地調侃兩句?
作為一個內心戲賊他媽多的離異婦女,孟可青還腦補了宋語姍找各種借口反駁她的模樣。
于是,她立即想象自己挺胸擡頭應對自如,講事實擺道理,說得小女生萬分愧疚俯首認錯的畫面。
她獨自躺在床上想象着,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演技秒殺當紅小鮮肉,直逼圈內老戲骨……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讓入戲很深的孟可青吓得一哆嗦。
她慌忙起身拿起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來電人是“世界第一人渣”。
是顧校草沒跑了。
這麽晚了打電話給她幹什麽?
人型泰迪體質發作了?
知道老婆跑了的下場了?
要痛哭流涕跪求原諒了?
帶着不切實際的幻想接起了電話,那頭立即傳來顧雲展不耐煩的嗓音——
“家裏蒸汽熨鬥放哪兒了?”
孟可青瞬間想要挂掉電話!
這對話內容,把她從一個讓前夫把持不住的性感人妻形象,瞬間跌落成家政黃臉婆。
“不就在衣櫥左邊第二層格子上面嗎!”
瞎的嗎!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有拉櫃門翻找的聲音。
“看見了嗎?”孟可青沒好氣:“沒事我就挂了。”
“等等。”電話那頭,顧校草嗓音悶悶地,沒話找話道:“這玩意怎麽用啊?”
孟可青忽然一陣心酸。
她知道,那人渣的生活自理能力不差的,不可能不知道這種簡單地家用電器怎麽用。
他是故意找借口給她打電話呢。
這家夥高中時就這樣。
記得有一次,孟可青還處于暗戀期,高二下學期,有一天放學前周考。
她像往常一樣,跟後桌的顧校草要試卷對答案。
當時,顧校草難得有一題卡住了,還沒有寫完,讓她等一會兒。
意外的是,顧雲展旁邊的男生很豪邁地把試卷遞給了孟可青。
當時的她沒多想,也沒察覺顧雲展殺人的目光,大大咧咧接過其他男生的試卷,傻乎乎地對起答案來。
坦白地說,她對周考成績一丁點都不在意,只是習慣借這個理由,跟暗戀的男生多說幾句話而已。
于是,等顧雲展把試卷遞過來之後,她沒話找話,轉頭跟顧校草說:“你這兩題跟他選的答案不一樣诶!”
她永遠記得當時顧雲展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他低頭在草稿紙上瞎塗着什麽,冷冷對她說了句:“那你以後別拿我試卷對了。”
那是她暗戀生涯中遭受的最大地打擊,雖然顧校草平時對所有迷妹們的态度,都相當不咋地,但從沒有對孟可青這麽兇惡過。
大概是受了不小刺激,那段記憶已經模糊了,當時的孟可青一句話沒說,回過頭,眼眶都紅了。
所以,她沒看見顧雲展皺着眉頭注視她馬尾辮的後悔眼神。
這一段矛盾化解得十分讓孟可青委屈,她至始至終都沒聽到一句“對不起”,只是在後桌那人渣一次次拽她馬尾辮、借圓珠筆的過程中,漸漸遺忘了仇恨……
或許顧雲展以為,出軌這件事,也可以靠打打電話閑聊來化解。
“熨鬥上總共就一個開機鍵,一個調溫旋轉鈕,你要是不會用,就上網搜搜看。”孟可青說完就挂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