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這個答案,倪子衿心底的陰雲仿佛被吹散了不少。
目光落在陸逸深輪廓分明的俊臉上,倪子衿抿了抿唇,淡淡的嘆息了一聲。
陸逸深對陸逸白,可謂是愛護有加,突然之間看到陸逸白的這一面,他怕是有點難以接受。
“先進去吧。”
倪子衿握住陸逸深的手,觸感果然冰涼一片。
沖了一個冷水澡,又在這裏吹涼風,就算身體素質再好,怕是也熬不住。
倪子衿牽着陸逸深的手,走在面前,陸逸深只得跟進去。
可是,左腿忽然一軟,身型一個趔趄……
“怎麽了?”
倪子衿轉回身,卻沒有看到陸逸深有什麽異常。
“沒事。”陸逸深将手從倪子衿的手裏抽出來,道:“你先進去,我再抽根煙。”
倪子衿抿着唇,視線從陸逸深的臉上漸漸下移,落在他的腿上。
眸色漸深,默了幾秒,倪子衿才說道:“腿疼了吧?”
為了童顏才受的傷,并且後遺症會跟随他一輩子,每次想到這個,倪子衿都會覺得心裏不舒服。
既然被倪子衿發現了,陸逸深也就不再隐瞞。
剛剛一直站着還不覺得,這會兒突然動一下,腿完全使不上勁,骨頭裏面像是有螞蟻在啃噬一樣,說不上具體哪裏疼,就是難受。
一到下雨天,陸逸深腿上的毛病就會完全暴露出來。
再加上現在天氣越來越冷,腿疼的就越厲害。
“用熱毛巾敷一下吧。”
倪子衿眸底的暗淡一掃而過,說着,率先轉身進去了。
倪子衿去了衛浴間放熱水。
待到她端着一盆冒着熱氣的熱水出來時,陸逸深已經坐在了沙發上。
倪子衿将水盆放在茶幾上,然後浸濕毛巾擰水。
水很熱,要将毛巾擰幹,并不是一件易事。
倪子衿兩只手細皮嫩肉的,一伸進水盆中就被燙的縮了回去。
“你坐着吧,我自己來。”
陸逸深知道倪子衿介意他腿上的傷,所以,他并不想看到她為了他做這些。
既然陸逸深這樣說了,倪子衿也不勉強自己。
走到床邊,在床櫃上拿起手機,打開了淘寶。
家裏沒有發熱貼,天氣涼了,似乎應該備一點在家裏,省的陸逸深的毛病老犯,她看着也糟心。
倪子衿下完單,就坐在床上看着陸逸深自己用熱毛巾敷腿。
他左腿小腿上的傷疤,倪子衿還是覺得刺眼。
于是,将視線從陸逸深的腿上移開,一雙眼睛到處亂瞟。
“陸逸深。”突然,倪子衿喚了陸逸深一聲。
男人聞聲擡眸看向倪子衿,沒有說話,等着她的下言。
“你公布我們的婚訊,目的是為了壓下童顏的消息麽?”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目的是什麽,倪子衿也不傻。
但是,她還是想問問陸逸深,聽他親口說。
男人看着倪子衿,墨黑的眼眸變得愈發的幽深。
一只手搭在沙發的扶手上,周身都散發着冷意。
“我們的婚訊,不是我公布的。”
男人淡淡出聲,倪子衿不由得瞠了一下眼眸,驚訝之色在臉上劃過,“那是誰?”
“逸白。”
說出這個名字,陸逸深的神情變得晦暗一片。
驚訝之餘,倪子衿又覺得在意料之內。
反正這次回來後,倪子衿覺得陸逸白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倪子衿會把陸逸白當成自己的傾聽對象,她的父親是緝毒警,她連陸逸深都沒有告訴,但是她告訴了陸逸白。
“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後來形勢越演越烈,逸白才來跟我道歉,說他沖動了。”
倪子衿抿唇,不做聲。
原來誤會了陸逸深。
瞧着陸逸深表情中隐藏不住的失望和失落,倪子衿覺得有些心疼。
“那我和沈漢卿車震的事情,你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倪子衿說道。
外界可以說她水性楊花,但是在陸逸深面前,她還是想解釋清楚。
沒做過的事,她不想背這個鍋。
“你會在這種關頭火上澆油嗎?”
陸逸深只是反問了倪子衿一句。
倪子衿不自覺的彎了彎唇角,她知道,陸逸深選擇相信她了。
拿着手機,倪子衿走到沙發前,在陸逸深的旁邊坐下了。
在手機上面點了幾下,然後,有對話傳出來……
——這些記者是你叫過來的?
——嚴格來說不是我叫過來的,你今天是狗仔的重點監督對象,從陸氏出來以後你就被他們盯上了,跟過來了這裏,而我跟在了狗仔的後面,在你上去商場了之後,我跟他們達成了協議,讓他們拍一段車震的畫面,然後他們今天不能再跟着你了。
——是你強迫我上車的,而且我們根本沒有車震!
——那又怎麽樣?現在的媒體報道新聞,從來只是捕風捉影不需要真憑實據,剛剛拍到的畫面,足夠他們編出一部大戲。
——那些無良媒體和你有的一拼,惡心!
在沈漢卿的車上,倪子衿留了一手,錄了音。
錄音播放結束,倪子衿垂下頭,擡手将睡袍的領口往兩邊扯了扯。
上面那些紅痕,剛剛陸逸深已經看到了。
為了避免以後因為這事産生矛盾,倪子衿打算坦白。
擡眸看向陸逸深,倪子衿說道:“他故意在我身上啃咬留下痕跡,我反抗不了,除了讓記者拍下視頻,他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離間我和你。”
倪子衿說着,突然想起沈漢卿帶她去墓園的事,問道:“你和沈漢卿是不是有什麽糾葛?他今天很奇怪,帶着我去了墓園,有一個叫做舒雅的女生葬在那裏,或許準确一點來說,是你們三個人的糾葛?”
聽到倪子衿的這番話,陸逸深眼眸一深,眼睛眯了眯,迸射出寒冷的眸光。
岑薄的唇輕輕阖動,男人說道:“不,是他強加給我的糾葛。”
倪子衿蹙了蹙眉頭,不太懂。
……
翌日。
陸逸深一大早就起了床,洗漱,開車出門。
目的地:墓園。
途經一家花店,陸逸深買了一束滿天星。
下了一夜的雨,整座墓園被霧氣籠罩着,灰蒙蒙的。
踩着未幹的水泥路,陸逸深來到了舒雅的墓碑前。
掏出手機,對着墓園拍了一張照片,然後發給了一個不在通訊錄裏面的號碼。
墓碑前放着一束和他手裏抱着的一樣滿天星,但是經過一晚上的雨水沖刷,顯得有點狼狽。
陸逸深将墓碑前的滿天星扔在一旁的垃圾桶中,轉而将他自己懷裏的那束擺在墓碑前。
舒雅——和他們一起長大的玩伴。
如果硬要說他和舒雅還有沈漢卿有糾葛,那便是:舒雅喜歡他,而沈漢卿喜歡舒雅。
從小到大,陸逸深是他們這群玩伴中最有女人緣的一個。
他們這群男生,要說樣貌,各個長得都不俗,但是若有十個女孩子,其中八個肯定會喜歡陸逸深。
後來李成蹊總結出了為什麽陸逸深這麽招女生喜歡的原因:要冷酷。
陸逸深從小便被曹華恩嚴格管制,不準有自己的愛好,不準做與學業無關的事。
長此以往,陸逸深就變成了一個對周圍事物很淡漠的人,尤其在感情這一方面。
陸逸深對誰都是冷冷的,惜字如金。
能用一個字表達出自己的态度,他絕對不會用兩個字。
李成蹊說,女生大部分都是受虐體質,就喜歡陸逸深這樣的,有神秘感。
再一個,陸逸深太難追,所謂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
陸逸深知道舒雅喜歡自己,也知道童顏喜歡自己。
他還收到過很多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女生的告白信。
但是,他從來不曾回應過什麽。
那時候的他,完全沒有動過愛情的這個心思。
舒雅離世,是他們一群人去山上露營看日落日出,晚上天太黑,舒雅失足滑落。
找到舒雅時,她還有一口氣在,可是荒郊野嶺,沒有救援措施,舒雅最終離開了。
沈漢卿把舒雅離世的責任推到陸逸深的身上,只因是他組織的露營。
陸逸深和沈漢卿原本以兄弟相稱,因為這事,分道揚镳。
“你沒有資格站在這裏。”
忽然,一道聲音傳來,陸逸深回神,就見沈漢卿彎腰拿起他剛剛放下的那束滿天星,像是扔垃圾一樣,随手一扔。
滿天星,是舒雅生前最喜歡的花。
“如果舒雅知道你為了她盡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怕是不會想要見到你吧。”
陸逸深冷哼一聲。
兩男人的身高相差無幾,目光都沏着冷意,就這樣看着對方。
“你沒有資格站在這裏,同樣,你也沒有資格提她的名字!”
突然,沈漢卿一步上前,攥住陸逸深的衣領,咬牙切齒的說道。
陸逸深眼底閃着寒意,垂在身側的右手攥成了拳頭,左手擡手一拂,便将沈漢卿攥住他衣領的手拂開了。
說時遲那時快,右手一揮,拳頭結結實實的打在沈漢卿的左臉上。
沈漢卿悶哼了一聲,被打了退後了好幾步。
陸逸深瞅着機會,一把攥住沈漢卿的衣領,将他拉向自己,又補了一拳。
“你把舒雅當成什麽?你的所有物嗎?你有問過她的意見嗎?”
“沒問過又怎麽樣!我愛她,我把她當珍寶,如果她沒有離開,我相信她最終會擦亮眼睛,看清誰才是值得她愛的人!”
沈漢卿偏執的說道。
陸逸深松開攥在沈漢卿領口的手,順道一推,沈漢卿被推的一個趔趄,跄踉着差點摔倒在墓碑前,模樣着實狼狽。
在打架這一方面,沈漢卿從來不是陸逸深的對手。
“既然你愛她,露營那天為什麽不照顧好她?你把她的死全部歸咎在我的身上,你不覺得你很懦弱嗎?”
陸逸深居高臨下的看着沈漢卿。
他覺得,沈漢卿愛一個人愛到了一種病态的程度。
“我也想照顧她,可是她的眼裏只有你!”沈漢卿眼眸一片猩紅,狠狠的看着陸逸深,“如果你不提出露營,她就不會發生意外!她跌落在山腰上,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看着你,用盡全身的力氣對你表白,可是你呢?!你用你的冷漠,讓她走都走的不瞑目!”
“我讓她別說話保存力氣有錯?”
陸逸深驀地提高了音調。
當時在場的,只有陸逸深一個人是對醫學有一點了解的。
那樣的情況,他自然是負責查看舒雅的傷在哪裏。
沒有預料到舒雅會傷得那麽嚴重,他以為舒雅不會就這麽走了,所以,在她表白時,陸逸深讓她別說話。
舒雅的頭撞到了石頭,最終因為失血過多死亡。
“對,你沒有錯,你怎麽會有錯,人人都吹捧你,你的存在就是正義!”
沈漢卿輕輕的笑着,這笑聲中嘲諷意味盡顯。
“但是我就是看不慣你,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好過!如今你的形象一落千丈,人人都嘲笑你是綠帽王,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沈漢卿哈哈的大笑起來。
陸逸深渾身緊繃,想到沈漢卿三番兩次對倪子衿的糾纏,一股怒火就直沖頭頂。
一步上前,陸逸深再次攥住沈漢卿的衣領,狠狠的說道:“有本事你就直接沖着我來,再去糾纏子衿,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你們綠環地産,不知道經不經得起檢察院的考驗!”
話落,陸逸深狠狠的松開沈漢卿,直起身,轉身離開。
沈漢卿坐在墓碑前,低低的笑,看着陸逸深的背影,說道:“糾纏倪子衿,才會讓你的痛苦加倍,陸逸深,你小心提防着吧,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會知道所有的事情,那一天,你肯定會覺得生不如死,就像小雅離開的時候,我所經歷的一樣。”
陸逸深邁動着步子離開,沈漢卿的話清晰的傳進耳朵中,插在褲兜中的手,下意識的握緊。
從巴黎回來後,他就經常會做一個夢,夢見他被一團濃霧籠罩着。
濃霧的後面,時不時的傳來尖叫聲,呼救聲。
可是他摸不到,也看不到。
那團濃霧緊緊的跟着他,阻擋他的視線,只餘那些聲音,不斷的鑽進他的耳中,鑽進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幾欲爆炸。
……
倪子衿之後發現陸逸深不在,起床下樓,碰到張嫂,才知道陸逸深一大早就出去了。
倪子衿心裏揣着疑問,又回了主卧縮回床上。
順手拿過床櫃上的手機,開機。
打了一個電話給陸逸深,陸逸深說馬上就會回來。
挂完電話,手機上面彈出一條新聞,不是娛樂八卦,而是一條財經新聞。
因為有“陸氏”兩個字,倪子衿點了進去。
昨天的那一系列事情,發酵到現在,已經嚴重影響到了陸氏的股票價格。
甚至有消息說,陸氏的股東開始聯名提出要撤換掉陸逸深執行總裁一職。
倪子衿以為昨天那些只是娛樂八卦,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會帶來這麽嚴重的影響。
剛剛還有一點睡意,看到這個消息之後,倪子衿睡意全無。
倪子衿放下手機,準備下床去洗漱,陸逸深就推開門進來了。
“下午有一場記者發布會,你可能也得出席,定了明天的機票,我們兩人一起去日本看紅楓。”
“……”倪子衿立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看着陸逸深。
他如此閑适淡定,讓倪子衿有點擔心。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倪子衿問道。
陸逸深卻只是挑了挑眉,道:“昨天風雨飄搖了一天,今天是時候把昨天的事情解決了。”
他說的那麽的雲淡風輕,好像昨天發生只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一樣。
倪子衿深吸了一口氣,生意上的事,她不太懂。
不過陸逸深掌管陸氏四五年了,帶着陸氏蒸蒸日上,怕是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了。
昨天的事,倪子衿相信他能挺過去。
……
倪子衿去衛浴間洗漱,出來的時候,聽到陸逸深在打電話。
因為提到了綠環地産,倪子衿就多注意了一下。
拍化妝水的時候,倪子衿故意坐到陸逸深的旁邊問他她的皮膚有沒有變好。
陸逸深不懷好意的在倪子衿的臉上摸了一把,跟對方說道:“你那邊有沒有什麽比較有威懾力的把柄?”
或許是看出了倪子衿的小心思,陸逸深把手機的音量調大了。
倪子衿湊過耳朵去聽,聽到了秦伯庸的聲音:“做房地産的難免要個各個局打好關系,官商相護,如果綠環地産沒出什麽太大的事故,怕是一會半會兒很難有什麽把柄流出來。”
“嗯,我知道了。”
陸逸深沒跟秦伯庸講太多,很快便挂了電話。
倪子衿眨着眼睛,實在是好奇陸逸深想幹什麽,于是問道:“你想對綠環地産下手麽?”
“總不能讓他一直來糾纏你。”
陸逸深說道。
倪子衿抿了抿唇,嘆息了一聲,沈漢卿已經病态的地步,就怕威脅都對他不管用了。
……
原本打算吃完早餐就去公司,可是,等倪子衿洗漱完下樓,發現家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曹華恩。
或許也不能算得上是不速之客。
陸氏的股票下跌,陸逸深執行總裁的位置岌岌可危,這和倪子衿脫不了幹系。
曹華恩一向看不慣倪子衿,如今借着這個機會來膈應倪子衿,其實也是意料之內。
曹華恩坐在沙發上,冷着一張臉,見到陸逸深和倪子衿下來,伸手端起茶幾上的水杯,用力一砸,“砰”的一聲,碎片四散。
“都這樣了,你還要娶這個狐貍精麽?”
倪子衿站在陸逸深的身側,聽到狐貍精這個詞,不自覺的彎了彎唇角,笑了。
昨天童顏的母親在這裏指着她的鼻子罵她狐貍精,今天是曹華恩。
倪子衿覺得,狐貍精這個詞,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為褒義詞。
如果不是她有足夠的魅力,陸逸深何至于跟她結婚?
“阿姨,一大早就生氣可不好,老的快。”
倪子衿言笑晏晏的說道。
不說還好,一說這話,曹華恩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
擡手指着倪子衿的鼻子,直接罵道:“我今天可是把話放在這裏,逸深要是被股東聯名踢開了他執行總裁這個位置,我就跟你拼命。”
“媽,您覺得我今天的位置,是您拿命換來的麽?”
陸逸深看着曹華恩,淡淡的說道。
曹華恩被陸逸深這話噎了一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了好幾聲,也沒有“你”出個所以然來。
“媽。”陸逸深又出聲:“您的命,拿去好好保護逸白吧,您最近是不是疏于對逸白的管教了,導致他變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