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哈魯特那家夥……是怎麽了?”
穿着風格明亮的黃色馬甲禮服,小馬尾綁了一個大黑色蝴蝶結,菲魯特從牆壁後面探出頭,瞇着紅褐色的眼睛,盯着她的目标瞧。宅邸女仆臉色微紅和路過的紅發騎士躬身,往日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揚起溫和笑容回話的萊茵哈魯特卻一反常态,僅僅是對着女仆颔首,便再度擡步離開,蹙眉心事重重的模樣。
體格高壯皮膚黝黑的巨人族在菲魯特的上方,也探出頭學菲魯特望着同一個方向,他伸出長繭的大手摩擦下巴,似乎對于菲魯特的疑問也頗為疑惑。
“恩,到底是怎麽了呢!”
長相兇惡可怕但內心善良的羅姆爺捏着下巴想了又想,突然像是開竅般一手握拳敲在另一只掌心,菲魯特看見羅姆爺的動作,仰頭盯着上方的巨人族,催促羅姆爺知道原因的話就趕快告訴她。
“是那個吧?”羅姆爺撓了撓光禿禿的腦袋,菲魯特心癢難耐的又催促幾聲,羅姆爺才對她說道:“因為天使小姐不在的關系吧?”
就像對妖精小姐的敬稱一樣,羅姆爺提及天使時也會加上小姐的詞彙。
菲魯特一愣接着恍然大悟,“對耶!羅姆爺你這麽說我才想到!”菲魯特左顧右盼,始終沒看見穿着白色禮裙,擁有一頭美麗金長發的天使身影,“我有幾天沒看見安潔爾了……”
對于那位在她和羅姆爺、昴遭受襲擊時沒有猶豫便挺身而出,提劍擋在他們身前,天生具備耀眼光華的少女,菲魯特是抱有好感的,不曉得是天使與生俱來的特質還是人格魅力讓菲魯特想親近,她希望能和安潔爾好好相處,這樣的想法在她決定成為第五位王位候選人時不曾改變,只是有些坎坷不安。
萊茵哈魯特代表家族成為保護她的騎士,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維護她安危上了,菲魯特覺得自己拆散了他們,卻不知安潔爾根本沒這麽想過。知曉萊茵哈魯特只把菲魯特當妹妹照顧的安潔爾想法很簡單,如果萊茵哈魯特因為職務而無法主動來找她的話,那就她去找他好了,能變大事的一件事就在安潔爾一念之間化為小事,由此可見某位天使不喜歡把事情複雜化。
所以在菲魯特居住的豪華宅邸常常能見到在露格尼卡王都已成為傳說不會‘輕易’現于人前的天使。
不過算上今天,已經有兩天沒看見天使的蹤影了。
萊茵哈魯特走在靠窗的長廊,今天是滿月,清冷的銀色月光穿透窗戶斜射而下,騎士經過其中一扇窗時停了下來,仰頭看着夜色額外明亮的圓月,他想起幾日前天使找到他的畫面。
“萊茵。”
他的全名是萊茵哈魯特·範·阿斯特雷亞(Reinhard Van Astrea),有些時候天使會很親昵的喊他做萊茵(Rein),大部分是在他們單獨談話時,或是安潔爾有重要的事想告訴他,萊茵哈魯特目光溫柔地看着安潔爾,他很喜歡與安潔爾說話,那雙純淨的水藍色眼睛只倒映他一人的身影,彷佛全世界只剩他們彼此的感覺令他欣喜,不過天使的下一句話讓他立馬從這種感覺脫離出來。
“我要離開幾天。”
“離開幾天?要去哪裏?做什麽?需要我一起——”
緊張的連問好幾句,暴露萊茵哈魯特愛操心的本性,想想他衆多加護其中一項‘能辨清糖與鹽’的加護還是為了給宿醉的父親煮粥喝,不弄錯而全神貫注後的結果,安潔爾平靜帶點暖意的目光讓萊茵哈魯特鎮定幾分,卻是不改焦急,好像安潔爾遭遇不測似的反應過度。
“只是離開幾天而已,有點事情。”安潔爾語氣無奈。
“那我——”
“小事,我一個人可以的。”
萊茵哈魯特抿唇,湛藍的瞳孔中有着明顯的失落,覺得保護昴別死只是簡單任務的安潔爾打定主意不讓萊茵哈魯特跟,劍聖要離開王都範圍到其他地域還需要提出申請,等他獲得核準昴都不知道死了多少遍,更何況萊茵哈魯特還身負重任,安潔爾覺得讓對方留在王都就好。
萊茵哈魯特望着窗外布滿點點繁星的夜空,心想已經有兩天沒有見到安潔爾了,他不自覺的感到焦躁,良好的修養讓他在心情不好的情況也不會遷怒他人,只是待人态度不同往日和藹可親,安潔爾剛走沒多久他就已經開始想對方什麽時候回來。
輕呼出一口氣,他試着讓自己放松些卻收效甚微,萊茵哈魯特也不介意,如果這麽簡單就能達到效果他就不必煩惱放任自己這麽久了,帶着黑色手套的手拾起挂在脖頸的銀色墜子,用唇輕碰了下,一如每逢遇到難以抉擇的難題時會做的,宛如祈禱的虔誠儀式。
快些回來吧,安潔爾……
弗琉格爾大樹下,安潔爾摸着自己的夥伴黑色飛龍,目送非正規編制的讨伐隊高舉武器沖向白鯨所在的天空下方,相比那邊的熱烈,安潔爾這兒就顯得清冷許多。
安潔爾自知這些人是打不過白鯨的,只因為她曾經給予過白鯨祝福,是的,在那場差點要了前代劍聖特蕾西亞·範·阿斯特雷亞性命的那場戰役中,天使與白鯨達成了協議,以前因為好玩和肚子餓而襲擊商隊造成大量傷亡的白鯨被天使治好了傷口同時給予祝福,她給的能量足夠白鯨好一陣子不需進食,等下次白鯨肚子餓了安潔爾會幫忙補充,交換條件便是不再襲擊商隊,白鯨安分的遵守約定,以至于有很長一段時間商隊都沒有出現大量損失。
但人們還是活在白鯨的陰影裏,畏懼着強大的魔物,所以才會像現在組隊刷白鯨副本,不過這一次他們注定不會成功。
一排魔法器發動聚集強烈的光束正中空中的白鯨,白鯨瞇起眼,不痛不癢沒有反應,有如煙火發射至空中的驅夜彈像一顆近距離綻放的小太陽,刺目至極,暫時失去視覺的白鯨發出憤怒的吼聲,像回蕩山谷的回音,音波震地掀起一陣狂風,地龍停了下來。
雷姆駕駛地龍載着昴往前沖,厭惡魔女氣息的白鯨俯沖而下,頭部側面遭到庫珥修風屬性魔法構成的風刃擊中,霎時暗紅色的血大量噴濺,魔法器接連發射數道帶電光的光束打中白鯨的巨大身體,白鯨的尾巴垂下,攻擊有效。
劍術高超,被人們稱為劍鬼的威爾海姆·範·阿斯特雷亞一人之力單挑白鯨,老紳士靈巧的快速移動,在白鯨身上肆意下劍,白鯨痛的在天空翻騰,庫珥修的無形風刃切中白鯨腹部,再加上一排魔法師的火焰攻擊,還是沒能将白鯨擊落,甚至連高度都沒有下降。
白鯨身上的白毛能驅散魔力降低魔法威力,卻無法抵擋刀刃攻擊,威爾海姆制造的傷口噴出的血染紅了全身,這時白鯨突然像是自主發光一樣,白金光芒彈開了跑到牠身上下刀的所有人,光維持了幾秒,待散去時衆人赫然發現白鯨身上的傷通通消失了!
憤怒的白鯨張開了皮膚表面的孔,牠被稱作霧之白鯨是因為牠著名的攻擊手段,兩種型态的霧,一種是向四周噴發用以阻礙視線的大範圍霧氣,另一種是速度極快殺傷力可觀,能夠将人的‘存在’本身從世界上抹殺的小範圍‘消失之霧’,發動這招能夠同時将本體隐藏起來療傷還可以對敵人造成大損害,反應慢點或運氣差點都有可能導致滅團。
明明是方便的一招,白鯨卻像有所顧忌似的,張開了皮膚露出氣孔,卻沒有馬上行動,閉上了發出怒吼聲的鯨魚嘴,眼球盯着一個方向不動。
屏息以待白鯨動作的衆人發現了白鯨的異常,卻不曉得白鯨的意圖,安潔爾坐上飛龍,不用開口飛龍便知曉主人的意思展翅飛向天空,衆目睽睽停在白鯨正前方,偶爾震一下黑麟翅膀維持平衡。
天使的插手終止這一場白鯨之戰,在聽到白鯨擁有祝福,無論受什麽傷都能在短時間痊愈,需要對自己的士兵負責的庫珥修權衡利弊,決定撤兵,未完成的白鯨之戰改變了未來,昴和魔女教開戰,庫珥修并未借兵給昴,鐵之牙的傭兵團長将另一半去封鎖街道,這時才到來的傭兵團成員借給昴,不巧的是另一隊鐵之牙負責帶隊的人是與昴有過節,深受其他騎士的信賴,被稱為‘最優的騎士’的尤裏烏斯。
昴和尤裏烏斯的隔閡有點類似單方面的,昴因為被痛打過傷了自尊而讨厭尤裏烏斯,尤裏烏斯以劍術将昴擊垮卻是要救昴的性命,表面因為昴侮辱了騎士而單方面教訓昴,實則為了保護昴不受其他懷恨在心的騎士殺害。
昴有死亡回歸的能力,挂了重來一遍就好,但安潔爾加入的目的就是不要讓昴又輕而易舉地死掉,這就像是新手團組到一個滿等高手打算去打原本耗盡心力還是過不了的任務,推副本的時間和精力無限縮小,可以說其他人就算無所事事幹站着也能強制通關。
雖說有了天使加入有如神助,但其實安潔爾不過是偶爾搭把手罷了,大部分人力配置和策略拟定還要靠對戰術一竅不通的昴來弄。
和魔女教開戰後昴和小夥伴們砸了魔女教徒藏在森林裏的石洞據點,司掌怠惰的大罪司教是名眼球突出皮膚幹扁發型像河童的成年人,發作時會前仰後合,嘴裏念念有詞說的都是和怠惰有關的詞彙,情緒激動還會咬斷自己骨瘦如柴的手指,咬的毫不留情血肉模糊的煞是可怖。
昴和尤裏烏斯及鐵之牙傭兵團的成員連手解決了大罪司教,雖然對大罪司教這麽容易□□掉而感到疑惑,昴确認怠惰司教死透了轉而和尤裏烏斯對話。
安潔爾撐着臉頰蹲在大罪司教撲街的屍體旁,一點兒也不嫌棄的看了看。
“這個沒死透喔!”
聽見天使淡定的這麽說道,昴一愣後震驚的向她求證,安潔爾白皙圓潤的指尖比着躺地的大罪司教。
“這個只剩殼子了,”安潔爾站起來看着無措的昴,語氣平靜冷淡,“只毀了身體沒辦法徹底殺死他,不過這具身體确實不能用了,現在不曉得他轉移到哪一副身軀,你們要小心。”
即便再焦急也沒有辦法,昴帶着心裏的不安和車隊會合,他剛走出樹群與空地上的車隊會合,森林裏猛然探出無數跟紫黑的細長手臂,抓住昴身邊屬于鐵之牙傭兵團的成員!
昴大驚失色,腦海掠過前幾次死亡回歸時雷姆被那些手臂抓住吊起來,四肢被扭斷,鮮血肆意流淌的慘狀。
昴有心阻止,但現實卻是他面色驚恐嘴唇顫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天使在這時張開了雪白的翅膀,這還是她和昴組隊後第一次在衆人面前現出羽翼。
白光瞬間驅散黑暗,效果顯著,從樹林伸出的黑紫色細長手臂消失,被吊起來的傭兵摔下地面,劫後餘生的摸着被攥緊的脖子及手臂。
天使站到昴身前,對着方才生出手臂的樹林舉起手,憑空會集的數把光劍迅速射出!樹林裏傳出一聲慘叫便沒了動靜。
昴和尤裏烏斯對視,幾人走入樹林一探究竟,他們看見一具滿身窟窿還冒血的屍體倒在地上,神情凝重的轉頭以眼神詢問。
“這是‘手指’,寄宿大罪司教能力不可視之手,其中一具可用身體,”安潔爾看向昴,“接下來還要找出他所有的寄宿體毀掉,逼出他的真身銷毀才算贏得這場仗。”
天使看着某一個方向停頓一秒,“我們最好快一點,他跑到其他的身體裏了。”
消滅手指小隊開始行動,一關接着一關打倒怠惰大罪司教的寄宿體,過程中昴還和尤裏烏斯冰釋前嫌,達成特殊成就‘你是我的眼,我是你的劍’,閃瞎無辜人的眼!
安潔爾:“……”
好不容易逼出怠惰大罪司教的原型,安潔爾二話不說直接召喚無數把光劍,密密麻麻的光劍幾乎要掩蓋天空,安潔爾擡起的手掌揮下,劍雨掩埋了敵人的身影,把對方轟的渣都不剩。
昴和尤裏烏斯汗顏,心想小看了天使的兇殘程度。
打了場勝仗讓昴很高興,更欣喜的是他不需要犧牲自己用肉痛換取經驗來通關,自從來到異世界以後以他的程度每逢遇到副本都要死個好幾遍才破的了關,這次強制碾壓關卡讓他感受到久違的爽度,正想好好感謝強大外援,一扭頭就被黑龍鼻息噴了滿臉灰。
尤裏烏斯無奈的聳肩,“安潔爾小姐已經離開了,她說事情結束她先回去,留這只雙屬飛龍護送我們返程。”
昴抹了把臉,看着手裏的灰,再擡頭看向睜着無機質紅色豎瞳與他對視的黑色飛龍,在與魔女教的争端裏他摔倒了好幾次,還連累身邊的人,看過無數凄慘死狀,這一次事情終于告一段落,不能否認昴心裏确實輕松了許多。
安潔爾收起羽翼降落在宅邸的陽臺,與透過契約感應到天使靠近而前往這裏的青年劍聖碰個正着。
“萊茵。”
安潔爾走沒兩步就被劍聖抱進懷裏,她雙手抵着萊茵哈魯特的胸膛,透過騎士服感受布料下訓練有素的精實肌肉。
剿滅怠惰和其寄宿體的關系,安潔爾身上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手指雖說是怠惰司教的寄宿體,但總歸是活生生的人類軀體,殺死手指沾染血的味道在所難免。
萊茵哈魯特抱着安潔爾,額頭碰着額頭,姿勢親密呼吸纏繞在一起,他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安潔爾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認真地感受着天使的存在。
令他既安心又熟悉的氣息,回到了他的身邊。
“你去了哪裏……”
話說出口有着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委屈,安潔爾難得輕笑,俯身吻了劍聖的額心,那裏是隐藏着契約紋樣的位置。
“我說給你聽。”
“好。”
萊茵哈魯特松開了近日一直緊蹙的眉,對着天使展顏一笑,他的笑容沒有陰霾,爽朗又帥氣,天使喜歡看劍萊茵哈魯特有精神的樣子。
安潔爾雙手搭在萊茵哈魯特可靠的肩上,手繞過劍聖的脖頸環住萊茵哈魯特,用柔軟的唇輕碰萊茵哈魯特順勢閉着的眼,嘴角勾起帶溫度的笑容。
令我驕傲的愛人阿!我将伴你一生,種族的差異注定無法白頭偕老,但我願立下誓言,予你唯一且永恒的愛。
作者有話要說: END~
番外君待産
☆、番外 不死鳥の加護
意識沉寂昏暗的空間,載浮載沉,漂泊不定,身體沉重而不聽使喚,耳邊延續嗡鳴聲。
……
[……什麽?]
……長。
似乎有聲音呼喚自己,好像隔了一層薄紗,阻絕了聯系,明明有感受到,卻無法聽明白。
……隊……長!
閉着眼躺在地上的萊茵哈魯特手指抽動,睫毛顫了顫,緩緩地睜開眼睛。
湛藍的眼眸恍惚,初醒蒙上薄霧,他再次眨眼,目光清晰了幾分,耳邊接收到的聲音也不再隔了一層阻礙,屬下焦急的聲音撞進耳中。
“隊長!”
“隊長醒了!”
“太好了!”
萊茵哈魯特直起上半身,用手扶助還有些沉重的腦袋,視線掃過圍着他的人是同樣隸屬于王城近衛隊的下屬們。
……發生了什麽事?
他……
“謝謝您!!”
婦人哽咽懷無限感激的聲音傳遞過來,萊茵哈魯特和圍着他的王城近衛隊轉頭看向聲音來源,一名婦人緊緊擁着懷裏淚眼蒙眬的孩子,不斷向萊茵哈魯特道謝。
“謝謝您!真的非常感謝!謝謝您救了我孫子!謝謝大人!”
婦人流着眼淚,邊哭邊笑的訴說感謝。
萊茵哈魯特下意識的揚起笑容安撫,渾沌的思緒頃刻清晰,一道光照進腦海,凝滞的記憶齒輪轉動。
阿,他想起來了,發生了什麽事,那段血色的記憶。
分秒必争的時間,艱難的抉擇,沒有援軍,沒有辦法,一籌莫展,敵人不肯給任何機會,殘忍的以生命為賭注設置陷阱,萊茵哈魯特明知對方的目的卻還是一腳踏入陷阱,他在妥協和犧牲中選擇了後者。
他選擇犧牲自己,換取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之人的命。
利刃穿透了他的胸膛,捅破心髒,鮮血噴湧而出,劇痛之後萊茵哈魯特便失去意識仰躺在地。
萊茵哈魯特垂首檢視自身狀況,騎士服染着鮮紅的血液,胸口的布料破了,露出偏白的皮膚,沾着他血的匕首掉在地上,萊茵哈魯特的手指觸碰胸口的皮膚,有溫度,光滑的肌膚不存一絲瑕疵,皮膚下的心髒穩穩跳動着,要不是衣服上的污漬作為對證,匕首刺進身體彷佛不曾發生。
萊茵哈魯特的犧牲成功拖延了時間,王城近衛隊前來支持,僞裝侵入王城的攻擊者遭到處置,平民無一損傷。
萊茵哈魯特是知道自己因為加護的關系有一次複活機會,才會出此下策一命抵一命,他該感到高興,但萊茵哈魯特卻無法輕松的對待這一次的遭遇,心裏有些沉重,腦海最先想起的還是那道耀眼的身影。
總是沉靜的注視着他,似乎投入所有的感情,對待其餘一切保持可有可無的态度,天空藍的美麗眼瞳清楚倒映他的身影。
“隊長你……不舒服嗎?”王城近衛隊隊員看萊茵哈魯特神情愣怔,擔憂的問道。
“沒有,讓你們擔心了。”
萊茵哈魯特笑道,表情卻不同以往明朗,有些沉郁,一看就像有心事。
王城近衛隊們互相對視,看見彼此擔心的眼神,卻躊躇不知怎麽開口,好在有人替他們解了這道難題。
一道雪白帶耀金的身影落在附近,無實體的光之與沒有拍動的聲音,無聲無息,散落的羽毛卻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收起翅膀,安潔爾靠近萊茵哈魯特,腳步比往常快上許多,蹙眉頭表情冷冷的。
王城近衛隊自發的讓開,後退空出足夠的空間給自家老大和老大的妻子,投以羨慕眼神看着充滿靈氣,漂亮的不是人的天使小姐關心自家隊長。
一人一天使完全無視王城近衛隊集體吃一筒狗糧的哀怨表情,安潔爾摸了摸萊茵哈魯特暴露在外,鍛煉有素的精實胸膛,指腹感受對方的溫度,确認無傷後擡起手,掌心貼着萊茵哈魯特的臉頰,兩人臉接近,視線交會,萊茵哈魯特眼神專注,安潔爾的目光裏透着複雜的光芒。
“一次性的加護,用掉了。”
萊茵哈魯特握住安潔爾觸摸自己的手臂,微微側了側腦袋,臉頰摩擦安潔爾的掌心。
“恩。”
一陣沉默,安潔爾垂頭半合眼簾,長而濃密的睫毛映下扇形陰影,櫻花色的嘴唇動了動,呢喃傳入萊茵哈魯特耳裏。
“……多希望你能自私點,萊茵。”
紅發的騎士一頓,伸手一勾安潔爾的腰,将她貼近自己,頭靠着肩膀零距離感受彼此的溫度,安潔爾身上傳來太陽般的溫度,暖和、清新、安定,令萊茵哈魯特迷戀的氣息。
“我會更小心,別擔心了,好嗎?”
安潔爾聽出萊茵哈魯特的潛詞,他不希望她擔心,卻又無法保證,保證把自己放在第一順位,就像即便給他再選一次他依然會義無反顧是同樣的意思。
早就知道了,安潔爾了解愛人的性格,她眼裏是既無奈又包容的情緒,雙手攀上紅發騎士的背,回抱對方。
天使的愛是包容的愛,天使不易動情,一旦愛上了就不存在猶疑,她願意付出所有支持愛人,無論是要走的路,還是任何決定,認定便會支持到底,他們會是鋒利的劍刃,也可以是最堅固可靠的後盾。
只能多看着點了。
安潔爾想。
她沒有告訴萊茵哈魯特,不死鳥加護确實只有一次使用機會,是一次性加護,但不死鳥加護有一點特殊之處,該加護消耗過後會觸發不死鳥加護續,意思即是,萊茵哈魯特再次死亡還是能完好無缺的複活,這是安潔爾為萊茵哈魯特鋪設的後路,當他因為別人而将自己放在不利之地,安潔爾要看到他完整的回來。
她沒有告訴他,是希望……即便機率微薄,安潔爾也期望着萊茵哈魯特能多為自己設想,騎士一生不離劍與誓言,品格高尚勇往直前,他的生命是為自己而活,同時卻又是為別人而活。
這是在他們回王城前的旅行中安潔爾無意發現到的。
他們已經旅行了兩年,照例在小陣裏駐留幾日,有天使的氣息震懾,魔獸不敢侵入村子放肆,那天安潔爾和村子裏的小孩圍坐一塊,在随風搖擺的花海中編織花冠,女孩子小臉文靜,臉頰有天然的腮紅點綴,認真的樣子十分可愛,男孩子也一反調皮常态,乖乖地坐在安潔爾身邊,皺着眉頭苦惱卻又專注的做手工。
萊茵哈魯特站在小孩子和安潔爾圍成的圈圈外,神情溫柔的注視和小朋友們互動的天使。
五感敏銳的騎士瞥見村民跑動的身影,表情慌張步伐錯亂,他感覺似乎發生了什麽事。
“大姐姐,這裏我不會。”
“大姐姐!你看我編得怎麽樣?好看嗎?”
“阿!好奸詐!大姐姐你也看看我編的!”
“吶吶!大姐姐——”
小孩子吵吵鬧鬧,臉上洋溢像陽光一般開朗燦爛的笑容,萊茵哈魯特看了眼一個個滿足小孩子要求的安潔爾,悄聲離開。
“請問,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萊茵哈魯特拉住一位小鎮居民,禮貌的詢問,藉由居民的描述了解狀況,有本地人不見了,直到他們來到這裏之前,已經有好幾人失蹤,居民們活在不安和恐懼的氣氛裏,将事情告訴他的居民面帶懼怕的快步離開,不給他多問的機會。
問了許多小鎮居民,半天下來收集了一些情報,将零散的訊息拼湊起來,他還是難以相信人會憑空消失,騎士将事情瞞了下來,暗中調查,居民們将這件事當作忌諱,鮮少提及,安潔爾又不是多話的主,即便一進入小鎮就發現居民的情緒不太穩定,也沒任何表示,平淡的日子照樣過。
調查有了結果,事情遠沒有想象中的簡單,謎團抽絲剝繭逐漸暴露真實的一面,竟然是鎮長與匪徒有所勾結!趁着夜晚綁人,送去不知名的地方。
萊茵哈魯特打定主意寄信至王城,揭露鎮長罪行!麻利的寫完急件送出去,等待王城派人來抓前,最重要的還是把被鎮長賣掉的可憐居民們救回來。
你說在小鎮待的好好的,盡管樸實了點,日子平凡了些,還是能輕松愉快過生活的,偏偏有那麽個鎮長,為了利益把自己鎮民毫不猶豫的賣了,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阿!
借着夜色掩護,萊茵哈魯特緊随綁走居民的犯罪份子,一路跟蹤,最後找到他們位于森林裏的老巢。
石窟外邊有人把守,萊茵哈魯特見那名抗着昏迷鎮民的人和守衛打了聲招呼,就往石窟走,他在樹後面等了一會,才繞到守衛後面把人打暈,進到石洞裏不遠不近的跟着扛鎮民的人走。
旅行中救人的事件不算少,卻都是正面迎敵,像這種潛入追蹤的活萊茵哈魯特說真的不上手,他繃着臉謹慎的不制造半點聲音,一路隐藏潛入痕跡,最後終于看見關鎮民的地方。
他的臉色難看,眉頭皺的死緊,簡陋髒亂的牢房裏關着鎮民,有壯年男子和年輕的女性,還有未成年的孩子,就是唯獨沒有老人,或許是老人換來的利益不高,他們就幹脆只抓小孩和青壯年,萊茵哈魯特看這情況就像在販賣人口,人類竟然像牲畜一樣被關起來等人待價而沽。
萊茵哈魯特沒有直接解救人質,他在牢房附近晃了一圈,弄清楚敵人位置和撤退路線,才回到牢房出其不意的打倒牢房守衛。
扯掉守衛的鑰匙解救人質,紅發騎士擡起戴手套的手,豎起的食指放在唇前,和激動的鎮民們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鎮民們也分的清現在是緊急情況,再激動也努力壓了下來,現在高興還太早,等逃出去再高興也不遲。
一路上都很順利,許是敵人做的一向是偷雞摸狗的事,事情隐密進行人手也不多,路上偶遇幾個巡邏的萊茵哈魯特都三招以內擊倒,不多浪費時間,就是在所有人走到出口要出去的時候,突然有一名女子慌張的對萊茵哈魯特說自己的孩子不見了,萊茵哈魯特安撫對方,問她是否确定她的孩子真的不在隊伍裏,女子急的逼出眼淚說她确定孩子丢了,萊茵哈魯特只好吩咐所有鎮民先回去小鎮,回到各自的家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要張揚以免打草驚蛇,他告訴鎮民他已向王城揭露,很快就有人來小鎮處理這件事,自己則走原路回去找。
他不知道自己正朝着危險前進。
萊茵哈魯特找到了孩子,但孩子落在敵人手裏,作為威脅他的籌碼。
“放開他!”萊茵哈魯特摸上劍柄,臉色僵了一瞬,然後又緊張嚴肅地盯着敵人。
對面那人以為騎士表情僵硬是因為小孩被抓做人質,也沒多想,勒着孩子的脖子手拿利器叫嚣,萊茵哈魯特卻知道不是這樣。
龍劍不承認對方有資格做他的對手。
它,沒有出鞘。
劍不能拔,對方又握有人質,萊茵哈魯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合,無言宣洩着不甘。
他撤了攻擊姿勢,站直,手離開劍柄面無表情:“拿小孩當人質象話嗎?我來當,讓那孩子走。”
完全沒想通人質就是來約束萊茵哈魯特,交換和放走都是根本不用考慮的事情,路上看到沒來得及反抗就撲街的同伴,男子不配合。
“當我白癡阿?讓他走我還不被你打成渣渣!”
我是很想把你打成渣渣。
萊茵哈魯特沉着臉,解下龍劍平放在地上。
“我不用武器。”
萊茵哈魯特一步一步的走近男子,男子勒緊哭鬧不停的孩子,喉結緊張地動了動。
距離一步的時候男子松開了勒着孩子的手,萊茵哈魯特猛地發難,率先攻向男子握兇器的手,男子卻好似料到這一步,逮着孩子就下狠力,孩子發出痛喊,萊茵哈魯特分心,眼角瞥見反射的刀光,心想糟糕下腹就被狠狠捅了一刀,他忍着痛上拳頭,不留手的把男子揍的昏死過去。
萊茵哈魯特捂着傷口,艱難的喘了口氣,還要花心思安撫受驚的孩子,孩子揉着眼睛哭,萊茵哈魯特摸摸孩子的頭,給孩子比了個方向。
“別哭了,你媽媽在等你,在那兒,往那邊走。”
流失的血帶走了力氣,他已經沒力氣帶孩子出去,小孩子揉着淚汪汪的眼睛,邊回頭看他邊往外走,等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裏,萊茵哈魯特才扶着牆壁緩緩坐下,傷處流下的血早就在地上形成血泊,萊茵哈魯特有些懊惱,終究是不夠成熟,或許他該等到調查這件事的人來幫忙再行動,但一想到那些被俘居民可能等不起,腦子一熱身體就跟着動。
太沖動了。
安潔爾……安潔爾會注意到他不見了嗎?
他們房間是分開的,雖然就在隔壁,要發現也要等明天了,到時候……一起旅行的約定,可能無法延續了。
外面挂着皎月的黑色夜空石窟內看不到,黑凄凄偶爾傳來如鬼哭風聲的石窟,彷佛噬人的黑洞。
萊茵哈魯特只聽見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心跳聲,一聲接着一聲。
砰咚,砰咚。
突兀的腳步聲打斷這片虛無,萊茵哈魯特心髒漏了幾拍,他費力的睜開眼,看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很累了卻還是堅持不眨眼,生怕錯過。
安潔爾出現在黑暗的洞窟,适應了黑暗的騎士眼睛一亮,又想起自己狼狽的摸樣而苦笑。
“咳!”
胸膛起伏大了些牽動傷口,他咳了一聲,嘴角流下血痕。
“抱歉阿……讓你看到我這麽狼狽的樣子。”
安潔爾捧起騎士的臉頰,嘴唇緊抿,天空藍的眼睛浮現心疼的情緒,萊茵哈魯特第一次在安潔爾眼中看見這中情緒,霎時內心生出一股荒謬的想法。
能讓她為我露出這種表情,也值了。
如果知道騎士在想什麽,天使最可能的反應會是給他一個冷眼。
看見安潔爾,萊茵哈魯特的心情也不那麽沉重了,畢竟在他及很多人心裏天使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奇跡,這次的事件會成為萊茵哈魯特做事風格的轉折點,他從經驗中學會謀而後動,處事更加成熟也更趨于完美。
安潔爾搬開萊茵哈魯特覆在傷口的手,替他治療,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失去的血液卻沒補回來,結束治療後安潔爾繃着臉,食指戳了萊茵哈魯特的額頭。
“?”
騎士表情迷茫,安潔爾念了段空靈且難懂的句子,萊茵哈魯特覺得額頭一燙,全身有一股堅定而溫暖的力量灌入。
“這是不死鳥加護,我照世界定理研究出來的。”
“你太不把你自己當一回事了。”
萊茵哈魯特感覺被安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