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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劉的不曾想到一個奇葩的男人如此安然理得去寄生一個女人,而女人竟也以此為榮光己任,他攤了攤手,搖了搖頭,表示難以承可這悖逆亂倫的事實。只方清墨笑着,眼睛成月牙彎兒,給我夾了個排骨,手上沾了油星,白了我一下,就在我的衣上拭了拭,說:“我也是真的。”而後她起身說要去洗手間,我也站起來跟她去。
“幹嘛呀,去洗手間你也跟着?”她在路上嗔道。
“只怕一轉眼就不見你,所以跟着。”我說。
她撚了下我的手指,勾着了一只,搖晃着向前。到了女洗手間門前,她問:“你也要進去嗎?傻子。”
我只得松了她的手。癡等了半刻,她微紅着臉出來了,又勾起我的手指,一同回到大廳。他們又說了一些世面上的套話,也就散了席,我們就打車去廣告公司。
前臺大廳等了一會,娘男就過來了。他戴了美瞳,打了唇彩,穿着短裙,與前年相比,他的潮流化又向前推進了一個時代。
“哈羅,氧氣方,你怎麽能如此妝扮啊,哈羅,Mr王,你來啦,我的第六感總是正确。”他大笑着奔過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什麽第六感?”方清墨問。
“就是頹廢的藝術者,終究會在氧氣方的身邊。”娘男細着嗓子說:“這是必須的,所有人會以為這個男人配上不你的時候,我卻認為氧氣方你的眼光和我一樣超前,對不對?不廢話,我們開始工作吧,Ms王,我們回頭再聊,你現在要在這裏等着哦。”
方清墨摸了下我的鼻子,娘男也向我揮揮手,帶着她離開了。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對我并不怎麽在意,而等待又是漫長的。四點多的時候,她出來了,說還要去拍外景。七點多的時候回來,又進去折騰到十點,才最終完工。
而後娘男用車送我們回去。在車人娘男對方清墨語氣很不善。“Ms方,我都不想說你,本以為你弄個赫本頭,心靈上也有了質的蛻變,誰知道你蠢得像豬一樣,你可以?糟透了,爛得我都想揍你,真可惡,滾蛋吧你。”
方清墨說:“我都25了,你非還要我氧氣,我自己都覺得惡,你就不能從我身上發現新的靈感嗎?Sexy, pioneer, fashion and trend ,我也可以的。”
“啊,新的靈感,新的靈感?這個确實可以有,真的可以有,我會考慮的,不過平模競争那麽激烈,十幾歲的小姑娘一坨一坨的,憑什麽我會給你機會?……不過,給你機會也是可以的,因為Mr王來了,你覺得怎麽樣?”
“什麽意思?”
“醉笑陪君三萬六千場呀,不懂?不懂算了,明天我讓你試一個內衣秀,敢拍不?”
“啊……有什麽不敢的,那至少有一萬吧?”
“想多了,拍得好最多5千。拍不好,滾蛋。”
“我可以嘗試。”方清墨回答。
到了巷口,我們下車,娘男向我招招手,我走上前,他示意我彎下腰,然後他伸出頭來,伸手摸了下我的臉說:“要知道,我這次給機會是因為你,不然她OUT了。再見,好夢。”
車子一溜煙而去。
而後我們在夜攤上要了兩碗雪菜肉絲面。她拿筷子準備動口的時候,又将筷子一放說:“你有沒有感覺這個死Gay在調戲你?明天再罵我,老娘劈死他。”
“那就不拍了。”我說。
“非要拍,有什麽不敢的?你怕?我不怕,我要賺錢。……來,今天餓壞了吧,我們吃飯。”她夾起面條往我嘴裏遞。
我頭一歪說:“不吃,不想吃,你都拍內衣!”
她笑了笑,移過來,在我耳邊輕聲說:“讓我省心一點好不好?傻子。”
我叼住她的一縷發絲說:“你身材那麽好,不可以讓別人看的。”
回去在幽暗無人的巷子裏,我抱着她說:“這是我的不是別人的。”
她扭過頭說:“傻子當然是你的。”
我們又吻起來。
而後我懷帶無限醋意探讨她明日拍內衣秀時應有的神情姿态,讓她站床上演示。她确定了拍,就要力保她明天可以順利通過,我建議了她用只緣感君一回顧的媚态,用望君去天涯而不舍的戀态,用燈火深閨情缱绻時的暧昧,這三種心理與動作表現,關鍵的是眼神展示,我們探讨了很久。次日上午陪她去廣告公司,又被娘男摸了下臉。但拍片很順利,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完工。而後我們就去逛了公園等雜七雜八的地方,夜暮回去時,被娘男電話截住,在一起吃了個飯。
“很好,今天那老板就看了成片,贊你身材一級棒,直接點名給你追加了5000額外獎勵。本來我們是要提取2000的,不過,看在Mr王份上,我叫他私下給我,我直接轉給你了。這是友情,懂嗎?”他拿出一沓鈔票遞過來,方清墨示意我收進包內,笑意吟吟地說:“這與葉總的大力提點是分不開的,你會向我索要俗氣的感謝嗎?”
“感謝是不必,成功的兩個因素:完美的身材,不可捉摸的眼神,我可以猜你這種眼神是心裏眼裏看着Mr王才有的嗎?連我都分不清是情是欲,靠!但還有另外一種可怕結果,那個土肥圓老貨顯然對你很感興趣,要了你的聯系方式,相信不日就有騷擾來至。我向你說明白了,取舍在于你。”
“我都拍好了還理他做什麽?”方清墨說。“不怕。”
“難道你不希望他出大價錢請你去站臺什麽的,而且一旦成功吸睛,眼睛的睛,非精子之精,你還有可能接到做車模其他什麽的機會哦,甚至進入時尚娛樂圈,那個賺錢就來得很容易了。當然取舍在于你,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不是你,而是他!”他翹着蓮花指向我。“我想與他好好交流下人生,性感方你同意嗎?”
方清墨說:“當我面說就可以,他這人沒腦子,不可以背後糊弄他,這原則。”
“你的意見呢?”他迷離着眼睛問我。
我說:“作為名詞,是對存在的不确定本質的不确定描述:作為動詞,指通過三度還原以後使意識重新接近真實的一種方法。”
“天!非非主義!我喜歡。”娘男叫了起來。
“為什麽是兩個非?而不是非主義?這是人類社會的合理性決定的,正反互成,陽之舟輔以陰之水。所以你有贊成的權利,我有反對的權利。”我說。
“你想多了。我可不是想拆分這社會。”他說:“我們就說道德倫理這東西,在中國古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道德合理,夷族有父子同妻兄弟同妻之習,也就是講所謂道德概念是人為界定的,沒什麽對與錯,在雙方或者多方自願的情況下,我們尊從自然享樂主義。舉個例子講,你和性感方結婚了,方與另一個男人□□,而你與我□□,在多方不幹涉不主動傷害前提下,這是合理存在的。社會還是社會,依舊高速向前,并賦予文明美稱。Do you know?”
我和方清墨聽得面面相觑。
“你們可以考慮下我的提議。不要對這世界絕望,不要對這世界希望,我們活我們的,世人眼光你與它對視它就存在,你無視它就不存在。服務員,買單。”
我們告別後,在小驿湖邊的林蔭間,我們坐了會,瞅着旁邊寂靜,遠方霓虹恍惚,我們抱在一起,方清墨問:“小遠,我們這也屬于道德堕落的表現吧。”
“不管它,反正我就愛着你,不會再去愛別人。”我回答。“你也會一直只愛我嗎?”
“這不是重點了。精神之愛與肉體之愛割離,他說的是這個。”
“我只愛你,愛你的一切,我這麽自私□□,可我也害怕這個世界。當年你也曾死活不答應與我在一起,所以往後那麽長的時間,也說不定哪天你又不要我了。”
“我不曉得,我也愛你,我們結婚吧,世界風雨飄搖的,我們找根柱子固定下。”她說。“你先打電話回家,解除與那女孩的婚約。”
她把手機遞給我,我撥號的時候,她說:“你等下,你家人知道這是我的號碼,在事情未解決之前,讓他們問起這些年我們的事會有點麻煩……事情總是有點陰差陽錯的,若非你在家呆了一年多,也就不必如此為難了。本來,我都想我們的故事已翻篇了,你又在房子到期最後一天回來了,而後,我老了,連折騰都不想了。古人說世事一場大夢,我總算曉得了。”
“我現在已完全知道,我是一個沒品性的男人。”我回答。“層層疊疊的紅塵人間,有幸遇見你。”
“哈哈……”她說:“我也不曉得為什麽這樣,也許人生本就是好玩的人生游戲吧,管什麽對錯,有樂趣與動力就好。我們回去吧。”
第二日送她到公司,回來後,又覺百無聊賴。如膠似膝後的分別,是如此空蕩失落,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就附近瞎轉了一輪,才知這兒原來也有許多站街小姐,屁大的地方,就有七八家浴場會所,數十家足浴店。想到當年日本人所提出的“犧牲一代少女的青春來發展國民經濟”的話。經濟發展好的地方,娛樂業必然發達,反之也一樣。傳統方塊一個個被抽出,人類的道德裙擺一寸寸被剪掉。
令人驚訝的是,在一家不起眼的小服裝店裏,看到了梁茵。本來是一晃而過,但有熱念,就回頭探看了一眼。她較落寞坐在裏面,也看見了我,只笑了下,并沒向我招呼。
我走進去心不在焉地看了下衣服。
“去年開的,生意不太好。”她說。“其實我在店裏就看到過你兩次經過。”
“哦……”我說:“都生疏了,時光的力量……我和她打算結婚了。”
“恭喜,感覺不錯,比夏琳和小雯要好很多。”
“當年其實是你對我最好,我知道的。”我說。“你能把手機借我用一下嗎,兩分鐘就好。”
她遞過手機,我撥通了家裏電話,媽媽接的。“媽,是我,你能把李曉紅的婚退掉嗎?……一時也不好說,我這裏還好,反正一定要取消,就這樣,你注意身體,再見。”
我把手機遞給她說:“我很長時間沒用手機了,過古人生活,剛才說什麽來着?我覺得我腦子也不好使了,老是忘事。”
“沒說什麽啊,你不工作嗎?”
“哦,這個電話如果回撥過來你就不要接了,也不要說我在這邊的狀況,你就說一個過路人借用的。我說我要買你身上這件一樣的裙子,她身材和你差不多吧。”
“她身材比我好。”梁茵說。“比我高點,氣質還偏古典,是衣服架子,穿什麽都好看。”她開始給我找樣式裙,是孔雀彩花長裙,很大氣優雅,但肯定要好身材才撐得起。
“她啊……其實沒你好看,就是這兩年氣質出來了,看着還好……你為什麽沒孩子呢?”
“生不出來就沒孩子呗。”她找到那條樣式裙,朦着眼睛看我,似笑非笑。
我心慌了下,又似讀出了一點□□暗示。澀聲問:“多少錢。”
她用袋子裝好衣服說:“你給168吧。”
“你不會亐吧。”我接過衣服與她手指交彙了下。遞過兩百塊錢說:“不要找了。”轉身要走,但被她拉住了說:“小遠,你很慌張啊。說了168就168,吉祥的意思,要找的。你幹嘛臉紅?”
“沒有……就是覺得這麽多年了,看見你還像昨天一樣,奇怪的感覺……我說不清,我走了。”我拿過她找的32塊錢,匆匆往外走,卻一頭撞在玻璃門上。撞玻璃門這種刻骨銘心的事大家想必都經歷不少吧。一聲悶響,眼冒金花。
“哎呀……”她也叫了聲,上來捂我的額頭,我昏頭昏腦的脫開她的手說:“沒事。”拉門出去,她在後面說:“你小心點,有空常來。”
我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回想起那幾分鐘感受,恍若驚雷閃電。她當年本是我最仰慕的女人,只因結了婚而無法追求,時隔這麽多年,她的一個眼神就瞬間将我擊垮,那麽,方清墨每天面對那個姓劉的呢?他本是她的男神。這兩天又受娘男與姓劉的一番鬼話影響心志,真正感覺絕望起來:這世界哪還有什麽堅貞可以守得住!守不住的。我甚至感覺我和方清墨本來就是假的,九年前的檐下相遇也是假的。當年那青澀膽小土氣的小丫頭,已在現代都市裏如魚得水,愈游愈遠,終究還是會棄下我的。這世界哪還有古典的愛情?只有□□交割的光斑,在大陸架上成片成片的閃動。
回到房裏心神不靈,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無盡空虛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