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扣帽子
我們是好朋友嗎?
如果是的話,那又是哪種好朋友呢?
請問,在你的心裏,我究竟在什麽位置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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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兒的面龐近在咫尺,溫熱鼻息輕拂而過,令林悅的左臂禁不住微微僵硬。
“錯了。”聲音在耳畔響起。
林悅将身子稍稍向右靠了靠,随後把手中的筆遞給他:“怎麽錯了?”
陸尋安接過筆,圈出其中一處:“這裏,是三分之五,不是三分之一。”
林悅又仔細看了一看,發現确實是自己算錯了。
“都高中了還錯計算,回頭給你幾本速算本,記得每天做幾篇。”陸尋安将筆還給她。
速算本……那不是小學生做的東西嗎?
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陸尋安又道:“你這計算水平跟小學生有差嗎?”
林悅沒跟他嗆,拿起筆重新寫起了步驟。
寫了兩行之後,她轉頭看向左側的人,用水筆尾端戳了一下他的右臉頰:“這位少爺,您離我遠一點兒行不行。”
陸尋安挑眉看了她一瞬,似乎是被她的舉動給驚訝到了,随後一樂,重新坐直身子靠在椅背上,又轉過頭來看向她,笑道:“好啊。”
林悅這才轉回身子,集中精力開始做題。
一節課很快過去。下課鈴聲打響後,王建立便收拾好東西直接出去了。
劉筱琪從座位上站起來,轉身問:“悅悅,上廁所嗎?”
林悅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筆:“走吧。”
蔣昭明側過身子,看着一起走向教室外的兩個姑娘,向後靠了靠,笑眯眯道:“尋安,咱們也一塊兒去上個廁所吧。”
椅子下的橫杠被人踹了一下,蔣昭明一個趔趄差點兒掉下椅子,還未出聲,便聽眼前正在看書的人開口道:“滾。”
蔣昭明坐直了身子,不敢再造次,正經起來:“放學以後來我家吧,給你看個好玩兒的東西。”
“沒空。”陸尋安目不轉睛地盯着書頁。
“你今天有什麽事兒啊?”蔣昭明問。
陸尋安這才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今天是農歷七月廿一。”
蔣昭明想了一會兒,這才意識到陸尋安的意思,笑道:“行吧,那就不打擾你了。”
林悅和劉筱琪回來的時候,陸尋安不在座位上,只有桌面上擺着的一本書。
底色為黑的封皮,其上幾道紅色的細線紛雜排布,正中偏上的位置印着四個字——《百年孤獨》。
林悅随手翻開第一章 。
—— “多年以後,面對行刑隊,奧雷裏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将會回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嗯,确認過眼神,是她不會去看的書。
默默地将書合上,林悅拿出自己的素描本。筆尖觸碰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音,好似春雨落地,又好似竹葉紛紛。
“好看嗎?”戲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陸尋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椅子上,稍稍傾身看着她畫畫兒。
“看不懂,沒興趣。”林悅如實回答。
陸尋安笑了,正準備繼續說些什麽,卻被身邊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呀,你在看《百年孤獨》啊?我超級喜歡加西亞·馬爾克斯的。”
林悅畫畫的筆倏然一頓,轉頭看向左側,便見陳落微站在陸尋安身側,彎腰俯身,從他桌上拿起那本書。
陸尋安的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聲音冰冷:“放下。”
熟悉陸少爺的人都知道,有三樣他的東西是不能被外人動的,誰要是動了,他必定會翻臉。
——少爺的書、少爺的化學。
還有……
少爺的林悅。
陳落微被他的模樣給吓了一跳,趕忙放下書:“對不起啊,我就是……特別喜歡這本書。”
她一邊說着,一邊低下了頭,聲音越來越小,似乎還帶上了幾分哽咽。
林悅看着,在一旁直搖頭。
唉,這位就不能收收自己的少爺性子嗎?看把人家漂亮姑娘給吓的。
“陳落微,你別在意啊,他這人就這樣。”林悅開口安慰道。
陳落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正在檢查自己書本的陸尋安,捂着嘴轉身跑開。
林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趴在桌上,側頭看向陸尋安:“你幹什麽對人家這麽兇啊?”
薄唇緊抿,陸尋安道:“我為什麽要對她溫柔?”
林悅想了想,又道:“不兇不代表溫柔,你就平常一點呗。”
“她碰了我的書,我為什麽要對她平常?”
得,少爺脾氣上來了,誰都止不住。
林悅又嘆了一口氣,索性不再理他,轉回身繼續畫畫。
“餐巾紙有嗎?”少爺戳了她一下。
“包裏第二層,自己拿。”林悅手上快速地打着陰影。
手臂越過她的椅背,從牆邊提起她的書包,随後又拎了過來。
打開第二層,陸尋安看見其中的一個夾層裏露出一角白色,想當然地以為那是餐巾紙,便直接這麽抽了出來。
嗯?手感怎麽有點兒不對?
哎?怎麽這麽大一塊兒?
護舒寶?還有這個牌子的餐巾紙?
等等。
艹……
陸尋安盯着自己手上的東西看了兩秒,随後快速将其塞了回去。
“怎麽了?沒找到嗎?”林悅見他半天沒動靜,問道。
陸尋安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沒有。”
随後,他将包扔給了她,像甩掉一塊燙手山芋一般。
“你的臉怎麽這麽紅啊?空調打得不夠低?”林悅奇怪道。
“沒事兒。”陸尋安微微低頭,看着桌面上的書道。
林悅奇怪地蹙了蹙眉,然後拉開書包第二層的拉鏈,向內看了一眼。
待看清包內中景象的時候,她又默默地把拉鏈給拉上了。
冷靜了幾秒鐘後,她轉身沖着陸尋安道:“對不起,我今天好像沒帶紙巾。”
擡手用大拇指關節處抵了抵額頭,陸尋安閉着眼道:“沒事兒。”
過了兩秒後,他好似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般,壓低聲音問:“我怎麽記的你不是這幾天來着?不是每個月的十四號嗎?”
林悅心中默念:他是真的不懂,他是真的不懂,他是真的不懂。
可為什麽他會記得她的生理期啊!
她自己都不記得啊!!!
冷靜了一下後,林悅這才回答:“以防萬一。”
“那怎麽會……”陸尋安好像沒有明白,還想再繼續問。
“閉嘴,轉回去,不許再跟我說話。”林悅打斷了他,閉上雙眼,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緒道。
陸尋安不再詢問,依言照做。卻不知為何,嘴角止不住地想要上揚。
林悅将書包重新放到牆邊,趴在桌上畫畫,不再理他。
兩人就一直這麽僵着,直到最後一節課下課。
“林悅。”身邊的人叫了一聲。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林悅。”又叫一聲。
收拾書包,不要理他。
“林悅。”不厭其煩。
将最後一本書放進包裏,林悅嘆了口氣,轉身看向他:“什麽事兒啊?直說不行嗎?”
“等會兒帶你去個地方,快點收拾完出來。”陸尋安說完,拎起書包往背上一丢,直接走出了教室。
林悅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大腦中開始快速思索他找自己能有什麽事兒。
“小悅悅,回神兒了,人都走這麽久了,別再戀戀不舍了。”眼前突然出現五根搖晃的手指,把林悅給吓了一跳。
将劉筱琪的手抓下來,林悅問:“怎麽了?”
指了指一旁:“人家叫你半天了。”
林悅轉頭,這才發現漂亮姑娘正站在一旁。
哇,打不死的小強吶。
現在的小姑娘生命力都這麽頑強了嗎?
“什麽事兒啊?”林悅站起身來問,以免一直仰視着她,脖子不舒服。
“林同學,你和陸尋安很熟嗎?”陳落微笑着問。
一個喊林同學,一個直接喊名字。
好,很好。
林悅點了點頭,笑道:“肯定比你跟他熟。”
似乎沒想到林悅居然一上來就跟她嗆,陳落微愣了一下,複又笑道:“你們是好朋友吧?”
好朋友這個詞自古玄妙,在各人口中說出,會有完全不一樣的意思。
比如地下戀的情侶說我們是好朋友,這叫打掩護。
其他妹子跟正牌女友說我和你對象是好朋友,這叫心機婊。
喜歡的男生和你說我只拿你當好朋友,這叫渣男。
眼下的這種情況……
叫做釣魚。
或者,也可以稱之為扣帽子。
林悅心中像明鏡似的,點了點頭,笑着應下:“是啊,我和他是好朋友,怎麽了嗎?”
“嗯……我喜歡陸尋安,你能幫幫我嗎?”陳落微又道。
perfect!教科書般的扣帽子!
林悅笑着低了下頭。
嗯,被扣帽子了。
得想法兒摘掉才行啊。
“幫你什麽?”她擡起頭,笑眯眯地看着陳落微。
“幫我……”陳落微倏然頓住。
她可以當衆說出自己喜歡陸尋安,卻沒法當衆說請林悅幫她追。
“幫你追他?”林悅見她突然一下子臉皮薄了起來,索性就幫她說了。
可沒有這麽多時間聽這位漂亮姑娘在這兒扭捏,要趕緊解決掉這一攤子事兒,陸大少爺還在外頭等着呢。
陳落微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點了下頭。
“好,我來理一下。”林悅一邊說,一邊将自己位置的椅子塞進桌子下面,背起書包。
“你喜歡陸尋安,與我何幹?換言之,我是陸尋安好朋友,不是你的好朋友,我興許有義務去幫他追妹子,可我沒有義務去幫你追他。除非我覺得你很好,和他很合适,那我可能會從個人和他的角度出發,來撮合一下你們。”
林悅說完,頓了一下,又道:“可咱們畢竟都是第一天見面,我也不是很了解你,只知道你很漂亮。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怎麽判斷你們到底配不配呢?不過……陳同學,你倒是很厲害,相處時間沒多久就能認定自己喜歡的人,我很佩服,希望以後能有幸能跟你學學這個技能。”
向前邁了幾步,順手把陸尋安的椅子推進去,她又擡頭對陳落微道:“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失陪。”
說完,不再看陳落微的臉色,直接大踏步走出了教室。
劉筱琪看着她潇灑離去的背影,不禁啧啧稱嘆:“實在是太帥了。”
“是啊,實在是太帥了。”她前面的兩個女生也一起感嘆。
劉筱琪腦海中頓時警鈴大作,沖她們揮了揮手:“去去去,小悅悅是我的,她的帥氣只屬于我,你們去其他地方花癡去。”
“怎麽能只屬于你呢?悅姐的這種帥氣屬于人類共有財産好不好?”
劉筱琪想了想,做出退讓:“那行吧,不過……反正小悅悅的後援會會長得是我。”
“這個倒是可以。”前面的女生道。
很久以後,整個仁才都會知道三班有一個很帥的女生,名叫林悅。
只因為她的一衆迷妹們逢人便說:悅姐的帥,我們的愛。
聽說這是她們的應援口號。
是一個自稱後援會會長的可愛姑娘編寫的。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