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祖師兄
按理說,醫部的考核最是麻煩,擁有火靈根的弟子要考“煉丹基礎”,而金靈根的,則是“針灸基礎”。
水靈根的弟子需要考察“消毒技術”,木靈根的歸在“生命延續”,而土靈根……
土靈根的弟子負責的是“風水與埋葬技術”。
雖然劍修們死後将長劍插進劍冢,但是其它道統的修士還是更加喜歡土葬,紫霄的醫部也有着少量弟子專門負責這一塊業務。
醫部的考核十分繁瑣,而且要求參與考核的弟子必須具有靈根,而顧月這個靈根連同道基一起被人挖走的小倒黴蛋,只能跟着自家師兄走到了醫殿的角落。
醫殿的各處考核均被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區域,五行靈氣在殿內閃着彩光,煞是好看,而顧月來的這角落只有個破破爛爛的攤子。
攤子旁邊支起了一個木牌,上面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剛勁有力,若是挪到宣紙上,怕也是一份墨寶。
只不過上面的內容就有些耐人尋味——“藥人”。
顧月有些牙酸,有一種轉身就走的沖動。
“藥人”這不一看就是用來試藥的弟子嗎!
眼疾手快的風玉澤一把扯住了顧月的後領,“師妹,醫部藥人福利很好的,煉氣境弟子每個月五百下品靈石,若是你築了基,就會變成一百中品靈石。”
風玉澤的話一說完,顧月更是轉身就朝着醫殿外面走。
“诶,師妹!”風玉澤沒想到顧月聽了藥人的待遇後竟然不為所動,要知道,紫霄其餘練氣境弟子,一年都不一定能拿到五百下品靈石!
靈石,不僅僅是修真界的硬通貨,更是蘊含了精純的靈氣,無論是在修煉還是在戰鬥中,以靈石輔助就會事倍功半。
“師兄,”顧月寒着一張臉,“紫霄可不是什麽冤大頭,藥人的傷亡率,恐怕不低吧?”
顧月看得很清楚,“藥人”攤前面門可羅雀,若是一項安全又高薪的夥計,怎麽可能有這般景象?
“呃…”風玉澤登時噎住,底氣有些不足,“死,死亡率很低…”
顧月敏銳地抓住了風玉澤措辭中變更之處,“死亡率很低,那說明傷亡率很高咯?”
要是言遠安在這裏,肯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打着哈哈,但換了他的大弟子,就只能在原地憋不出話來,一張臉漲得通紅。
不過顧月卻打消了跑路的心思,修仙路上,本就九死一生,既然死亡率不高,那她拼一拼便是,一個月五百下品靈石,怕是能買到不少的好東西。
風玉澤看到顧月又走了回來,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只是臉上還是有些紅,“小師妹,這是師父的安排,有師父在,你不會有事的。”
顧月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爽快地在報名單上簽了字。
“诶,小姑娘,是你呀!”
接過報名單的老修士笑得和藹,歲月留下的溝壑曲曲折折地描摹着他的面龐,他瞅了一眼報名單,笑容擴得更大了些,“這次的字寫得不錯,最起碼不會被認錯了!”
顧月臉上一紅,面前這個老修士正是她六宗論道報名之時遇到的那位,那時,她将自己的名字寫錯,還鬧了個笑話。
“師兄你就別取笑我啦!”顧月糾着一張小臉,有些扭捏,而旁邊的風玉澤則是滿臉的“我幻聽了?”的表情。
“小…小師妹,你剛剛叫…叫他什麽?”風玉澤盡量維持得體的面容,說出來的話卻還是忍不住有些磕巴。
顧月瞅了瞅猶自鎮定的風玉澤,又瞧了瞧滿面笑容的老修士,覺得自己套近乎的一聲“師兄”似乎套在了不該套的地方。
“小玉澤,你亂打什麽岔,老頭子我年輕,不行嗎?”老修士朝着風玉澤吹胡子瞪眼,又轉向顧月,“小女娃,咱們不管他,你就叫我師兄,叫師兄多顯年輕呀!”
顧月覺得老修士的地位要比大師兄高了不知一點半點,“知道了,師兄!”
風玉澤苦着臉,“師祖,您這讓師父他怎麽辦?”
顧月:!!!
和師祖稱兄道弟後,師父會不會揍我,紫霄玉牌在線等,挺急的,速回!
老修士一把摟過顧月的肩膀,“那個小龜崽子愛怎麽辦怎麽辦,反正老子這個師兄是當定了!”
他單手一揮,甚至沒有握筆,單憑着靈氣便在那張報名表上留下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合格”。
老修士笑得很開心,“把咱師妹送我徒弟那兒去,明天就要去根殿,那小子要幹的事兒,讓他抓緊時間。”
一句“咱師妹”把風玉澤和顧月砸得一個頭兩個大,師兄妹倆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決定這個事兒絕對不能告訴言遠安。
顧月跟在風玉澤後面,等他将醫殿的事情安排妥當,出了大門,才開口問道,“大師兄,師祖……”
“是師兄!”老修士的聲音砸進顧月的腦袋裏。
顧月一縮頭,看見風雨澤無奈地比了個“噓”的手勢,識相地閉了嘴。
一直到兩個人離開了“好好學習”峰,風玉澤才用拇指揉了揉太陽穴,對顧月道,“有什麽想問的,直接問吧,師祖他老人家聽不見了。”
顧月沉吟了一下,在腦海中組織了語言,卻覺得自己的語言系統有點不聽使喚,“呃,就是,師兄…師祖…師祖師兄他叫什麽名字呀?”
風玉澤一個踉跄,看着自家小師妹,師祖師兄,這是正常人能想出來的名字嗎?
好吧,紫霄上下也沒有幾個正常人。
“師祖姓蘇,名為浩氣,是紫霄的上一任掌門。”
“掌門?”顧月有些懷疑地看了看身後隐藏在雲霧中的“好好學習”峰,回想起了老修士臉上的層層溝壑。
修士的容貌會跟着壽元一同變化,再加上駐顏丹的存在,所以雖然幾百上千歲的修士大有人在,卻鮮少見到像老修士一般蒼老的人。
所以顧月初見老修士之時還以為是哪個沒有築基大限将至的弟子,這才叫了一聲師兄。
不過,既然師祖師兄他曾經擔任過紫霄的掌門,那一身的實力必然也已經臻至化境,為何卸任,又為何看起來垂垂老矣?
似乎是知道顧月的疑問,風玉澤嘆了口氣,“師妹,你可知我紫霄在本代掌門之前,都是以醫修為掌門?”
風玉澤沒有想等到顧月的答案,而是自顧自地說道,“師祖他乃是妖修,本體乃是一只東海的望月巨龜,擁有悠長的壽命,更是在千年前就已經修練至化神巅峰,接替了掌門的位置。”
“紫霄的祖師乃是一門醫劍雙修的大能,紫霄從創立以來,便有劍修主外,醫修主內的傳統,歷任掌門人都會由岐黃峰的峰主接任,而戰部,則會由戰力最強的人統帥。”
“當時的師祖,和牧掌門現在一樣年輕,畢竟,按照龜族的年歲來看,師祖他當時不過還是個未成年的娃娃。”
“魔潮初次爆發之時,當時的戰部首座帶着紫霄劍修頂在了最前線,為了讓劍修們沒有後顧之憂,師祖他則帶着幾乎所有醫修跟在了後面。”
“魔潮洶湧,修真界尚未達成一致,內憂外患之下,紫霄的弟子被魔潮沖散。師祖雖然修為絕頂,在劍道上的成就卻遠不如醫道,救人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弟子們被魔潮吞噬的速度,紫霄的劍修全部體力不支,身受重傷。”
顧月看了眼面色嚴肅的風玉澤,預感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絕不令人愉快。
“為了讓更多人活下去,師祖他将畢生的修為和壽元都轉給了身旁的小師弟,也就是現在的牧掌門,而後只身沖進了魔潮,将自己的本命妖丹,爆了。”
風玉澤的聲音很淡,語氣也十分平靜,似乎故事中的主角不是自己的師祖,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饒是如此,顧月也能想象到,千年前,魔潮之下,究竟是怎樣的腥風血雨,人如草芥。
她忍不住問道,“那師祖他……”
“師祖雖然爆了妖丹,卻也掙得了一絲生機,牧掌門帶着已經昏迷的師祖和殘存的紫霄劍修一路突圍,這才逃出生天。”
“足足三年,師祖才醒過來,将掌門之位傳給了牧元白,從那之後,紫霄愈發注重對弟子戰力的培養,至于堪破天道,立地飛升,”風玉澤苦笑了一下,“還是先有命再說吧。”
顧月似懂非懂,對于極北之地的魔潮,她僅僅是聽說過一些罷了,千年來,修真界将北境牢牢封鎖,魔潮和魔物在凡人孩童中的威懾力,還不如父母口中被狼叼走的恐吓。
不過,她倒是明白了為何牧元白的面容如此年輕,也明白了自家的師祖為何如此跳脫。
“師祖師兄他,還有多長時間?”自爆了妖丹的妖修,幾乎活不過三個年頭,而蘇浩氣卻硬生生撐了千年,一方面要歸功于望月龜族的壽元,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在醫道上曾擁有過的修為。
不過,從他的面容上來看,恐怕也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