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去輕策
次日，嘉石本來打算悄悄離開，去邊境找金鵬，哪成想一出門就被攔住了。
歸終、留雲、歌塵三位仙人就站在他家門口，小仙童甘雨在她們背後。
歸終笑盈盈地問：“嘉石，你昨天為什麽不來參加宴會呢？”
嘉石：“工作了十年，我有點累了，想在家裏睡覺。”
留雲不滿：“此身軀近乎半仙，怎麽會像凡人一樣疲倦？”
歌塵調侃：“留雲，昨夜你不是也飲酒大醉？還是甘雨把你扶回去的。”
留雲反駁：“本仙怎麽可能會醉酒？那只是情之所至罷了！”
歸終見狀，阻止二人鬥嘴，說道：“嘉石，我知道你大概是要去輕策了，這是信物。那邊局勢緊張，帶上為好。”
嘉石：“多謝。”
歸終繼續：“其實，我們有兩件事拜托你幫忙。”
嘉石說道：“請講。”
留雲真君率先開口：“是這樣的，甘雨要下山修行，可是這孩子不通人情世故，本仙就想請你帶她一段時間，別讓她被騙了就好。”
甘雨是留雲真君的弟子，據說從小被她收養，幾乎就是她的女兒。這個仙童膽子很小，從來沒有接觸過人類，第一次見到嘉石，還誤以為是有怪物出現，吓得一溜煙逃跑，躲在石縫裏兩天兩夜才被找到。
這十年裏，嘉石在奧藏山閉關，他倆也逐漸熟悉起來。留雲真君說甘雨的年齡是他的好幾倍，可是他總有一種錯亂感，覺得甘雨不過是個小妹妹。
她秉性純真，性格溫柔，嘉石很喜歡她，經常動手做些零食給她吃。甘雨有時候擔憂自己的身材，而嘉石堅定地表态：“你不胖！能吃是福，小女孩不要減肥，壞了身體怎麽辦？今天做了珍珠翡翠白玉湯，來再吃一點……”
留雲真君說起甘雨的修行，嘉石答應得很爽快：“我倒是沒問題，可是你們也知道，我是要去輕策，那邊有些危險，我的武藝早就荒廢了。”
留雲真君自信：“甘雨這孩子武藝不錯，她會保護你，放心大膽地去吧。”
嘉石：“……好的。”看來只需要擔心自己。
歸終接着說道：“除了甘雨外，我這邊有一封信，想托你帶給帝君。”
岩王爺。
嘉石拒絕：“既然是給岩王爺的信，還是托給一個可以相信的人吧，我就不太方便了。”
“不，你就是最佳人選。那邊現在風聲鶴唳，沒人敢去。歸離集又內務繁重，我、留雲、歌塵都離不開這邊，正好你要去，一路帶去吧。”
嘉石還是不樂意：“這不好吧。”
歸終懇求：“拜托啦拜托啦！”
嘉石嘆了一口氣：“……好吧。”
歌塵見狀笑了一下：“嘉石，你帶上這個吧，給你個驚喜。”
她遞給嘉石一個空空的口袋，嘉石不明所以，打開一看，才發現這竟然是個儲物袋。口袋雖然小，但是裏面的空間卻極大，是個非常實用的法器。
現在儲物袋裏面只有一壇酒。
歸終笑道：“你昨晚沒來，歌塵不希望你錯過美酒，特意為你留了一壇。”
嘉石的心情複雜：“謝謝。”
留雲真君張開翅膀：“事情都已經交代好了，本仙要回去了。甘雨，日後你跟着他修行，了解人世浮沉變化，武藝也萬萬不可懈怠。若是受了欺負，就回奧藏山來……”
“那麽，一路保重。”歌塵與歸終相攜而去。
嘉石牽起甘雨的手，背着行囊向輕策的方向走去，不久後，他就明白了歌塵所言“馬上就用得着了”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是哪個大嘴巴，把他要去輕策的事情說出去了，包括還不限于他要去和妻子團聚，對方是駐守在輕策的戰士，他們已經十年沒見了，還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之前在他手下工作的工匠紛紛給那位未曾謀面的美人、嘉工的媳婦、駐守輕策的戰士準備了一些見面禮。
“我媳婦熏的臘肉，香得很咧！東西不在貴重，在乎心意嘛！”
“這……不用了吧……”
“不行不行！必須帶上必須帶上！我給你塞包裏了！再見嘉工！”
“不……”
“我爺爺釀的酒，本來是準備我娶妻的時候喝的。我給你帶上兩壇，一定要花前月下的時候再喝哦！嘿嘿嘿！”
“不不不！那多不好！”
“——我放這裏了！我先回家了！嘉工記得拿走哦！”
嘉石：“……”儲物袋真好用。
甘雨有些不解：“嘉石，我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非要把這些東西給你呢？”
嘉石笑了一下：“這就是人的情。人情世故常常讓人感到厭煩，但有時候也能讓人感到溫暖。”
甘雨依舊是迷惑：“那什麽時候是厭煩，什麽時候是溫暖呢？……人類，真是複雜。”
“和仙人比起來，人類确實是複雜又難以理解吧。我已經三十二歲，也不敢說自己懂‘人’。”
“連你也不懂？可是，真君還是讓我跟着你修行。”
“哈哈哈，親眼去看，親耳去聽，親身去感受，你或許就有自己的答案了。我們也只能一起走一段路。”
帶着沉甸甸的“人情”，嘉石帶着甘雨夜以繼日，趕路到了輕策。
這邊的局勢緊張了十年，卻依舊沒有爆發大戰，令嘉石驚奇的是，這樣的環境下，這邊還有聚居着人類的村落。
這個村落極為隐蔽，在一個山谷之中，且被重兵把守。這裏有随軍的家屬，不願意離開故土的本地人，從螭手下逃出來的人類，投降的敵人，甚至還有一直流浪的人。岩王爺為這個村落定下了規矩，任何人不得違背，否則必将施以食岩之罰。
嘉石帶着歸離集仙人的信物，被安排到了一間客房。一路上經歷了嚴格的搜身、盤問、信物反複确認。直到最後，門外還站了一位千岩軍的将士。
……好緊迫的氣氛。
也許是戰争在即，岩王帝君和仙人都不在這個村落裏，但是答應歸終的事情又不得不做。
嘉石一點也不想見到岩王爺，正在發愁，突然靈光一閃，打算利用一下小甘雨，讓她幫忙送信，豈不美哉？
甘雨拿着信，一臉糾結：“可是，為什麽是我。歸終大人是請你來送呀？”
嘉石忽悠道：“我當然可以送，可是這是給你歷練的機會呀！送信可是很講究的！”
甘雨聞言，認真地點點頭：“我明白了！我會好好送信的！”
嘉石忍俊不禁：“到時候，你就跟着外面那個哥哥，見到岩王爺就把信給他，遇見不對勁就逃跑，懂嗎？”
甘雨點點頭，帶着信和千岩軍離開了，嘉石感到一身輕松，不由得露出微笑，躺在客房的床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半夜，嘉石打了個寒顫，被水澆醒，他一臉懵地擡頭，發現客房屋頂已經被大風掀翻。周圍都是凄厲呼嘯的風聲，嘩啦嘩啦傾盆大雨落下的聲音，普通人類驚惶的尖叫，腳步踏過水面，千岩軍沉穩的傳令，與不知名的敵人短兵相接。
嘉石的瞌睡一下就清醒了。
……這是夜襲。
……不對勁。這個小鎮那麽隐蔽，如果他沒有帶着仙人的信物，也不一定找得到這裏。
……為何要襲擊一個人類的村落？雖然岩王爺把守得很嚴格，可是這裏不是什麽兵家必争之地，攻下這裏，敵人又能得到什麽？
嘉石偷偷打開門，千岩軍真正和一群黑衣人搏鬥，穩占上風。
他抹抹臉上的雨水。黑衣人不足為慮，可是這陣風雨來得很奇怪，而且越下越大，地面已經蓄起了水流。
……可能會爆發山洪，沖垮這裏。
嘉石頓覺不妙，強行出門，找到了一位千岩軍戰士，向他彙報了自己的憂慮。
事關重大，這位戰士也顧不得逐級上報，拉着嘉石就去見了駐軍司令振宣。
嘉石焦急：“洪水一直是魔神心頭之患，為此歸離集還修築了浩大的防水工事。輕策的雨水大多是海面吹來的季風，而現在明顯不是季風的季節，還有這麽大的風雨，太反常了。而且與螭的決戰就在近日，今日又有人夜襲，不可不防。我建議，趕緊離開此地，向高處走！”
振宣幹練果斷：“傳令，攜民衆去高處。”
嘉石松了一口氣，正欲告退，卻振宣卻幽幽地開口：“……我見過你。”
……在十年前，演武場，嘉石維護了他的仇人金鵬。
嘉石一臉茫然地回憶，自己什麽時候見過這個人？
他的面貌十年未變，而振宣卻變得滄桑了。
“想不起來就算了。”振宣抛開回憶，大步流星走出營帳。他的責任那麽重，他的腳步絕不為一己私欲停留。
嘉石将所見所聞告知了駐軍司令振宣，千岩軍也開始了行動，他自覺責任已經盡到，攜着一些婦女老幼，随軍前往高處山坡。
果然，雨水越下越大，山谷彙聚了一條奔騰的水河。
黑衣人不斷前來襲擊，又被千岩軍打退，到最後，黑衣人開始了自殺式襲擊，千岩軍又要維持秩序，又要抵抗敵人，漸漸有些力不從心。
嘉石隐隐約約想起，自己好像是見過那位司令，在十年前，在振宣很年輕的時候。
黑衣人終于抓住空子，扯住一位老婦人，欲圖往水河中擲去。嘉石想要上前搭救，卻晚了一步。一位千岩軍的小将士奮不顧身，扯開黑衣人抓人的手，老婦人得救，而他自己卻不慎和黑衣人一同跌入水中。
嘉石覺得那位舍己救人的小将士的五官有些眼熟。
……那不是我弟弟小魚嗎！
嘉石沒有猶豫，跳入水中，一腳踢開糾纏不休的黑衣人，雙手把小魚推上水面。
而他自己拼命劃水，但不可遏制的沉入水底。
……他的身體哪都好，就是遇水則沉！
嘉石望着越來越遙遠的水面，欲哭無淚，當初留雲真君真該給這具身體安一個魚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