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世界彩色變灰白

世界彩色變灰白

駱笛成長在一個特殊家庭。

她很小的時候,就懂了“門當戶對”這個詞是什麽意思,因為大人們都說,她爸和她媽是它的反義詞。

一個是老将軍老來得子生下的小女兒,萬般寵愛,生來的天之驕女。一個是農村出身的小夥,靠着一鼓蠻勁,握着一對破球拍,沖進了國家隊。

他們總說,她媽當時為了跟她爸在一起有多倔,跟外公斷絕關系也要從家裏偷出戶口本跟他結婚。

他們還總在背地裏嘲笑,說她爸爸就是個愣頭青,打了那麽多年球,就拿了幾個小比賽的冠軍,那點微薄的工資連老婆孩子都養不活。

駱笛不知道她爸媽之前有多麽轟轟烈烈,只知道從她稍微懂事起,她媽就沒給過她爸好臉色。

但她知道,她的爸爸很愛媽媽,也很愛她。奶奶跟她說,她出生的時候,二十七歲的大男人抱着小嬰兒,蹲在手術室門口哭了,眼淚止都止不住。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

李白有名的一首古詩,表達對家國的思念,她爸常年在外,舍不得妻女,便取詩中的“笛”,給她取名駱笛。

她身邊的孩子,大多是高幹子弟,他們的爸爸多是軍官幹部,她跟媽媽去外公家,外婆總抱着她,對媽媽嘆氣。

“他還是在國家隊當替補?”

媽媽點頭,沒說話。

“當了那麽多年替補,一到大比賽還是替補,我說傾言啊,他能給你什麽?他只會耽誤你,拖累我家乖乖彎彎,跟那群孩子玩在一起都擡不起頭。”

聽到她名字,她擡頭看着外婆,小腦袋一轉,很快懂了外婆在說什麽。

“外婆,我爸爸可厲害了,他們爸爸都沒我爸爸厲害。”

她的爸爸,會教她打乒乓球,會告訴她拿金牌的感覺有多棒,會給她拍很多好看的照片,會在她打針的時候,因為不忍心看,偷偷出去,回來時紅着眼睛。

這樣的爸爸,在她心中是最好的。

外婆憐愛地摸摸她的腦袋,媽媽看了她一眼,皺了眉頭,繼續保持沉默。

七歲那年,爸爸回家了,她很高興,以為爸爸再也不走了,卻發現爸爸媽媽的臉色都很不好。

爸爸從房間裏拿出行李箱,走的時候,蹲下來緊緊抱住她。

三十多歲的男人,高大魁梧,那時抱着自己的小女兒,隐約有了哭腔。

“彎彎啊,爸爸以後不能在你身邊了,想爸爸的時候,一定記得跟爸爸打電話。”

“彎彎要聽話,爸爸一定會回來看你。”

“還有,彎彎要照顧好媽媽,保護媽媽,知道嗎?”

那時的她不懂,只感覺離別的氣氛很苦澀,在爸爸懷裏抹眼淚,讓他下次回來給她帶會唱歌的娃娃。

那時,她看到她從來嚴肅冷厲的媽媽,別過臉,紅了眼睛。

後來,她知道了,那天是爸爸媽媽分開的日子。

從那之後,她的媽媽像個工作的機器,一心撲在事業上,對駱笛總是格外嚴厲,卻缺乏了母親的關懷。

她常常待在外公家,外公是叱咤一生的老首長,雷厲風行,對小外孫卻格外寵愛,培養也格外用心。

那時外人常說,駱笛不愧是将門虎女,從小優秀到讓人無話可說。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按照大人所想的一步步成長,可是,兒時的快樂也越來越少。

外公對有些事也很獨斷專行,她爸媽離婚後,不再讓她接觸她爸那邊的任何人,她很想見爸爸,很想看爺爺奶奶,還有,那個對她特別好的小男孩。

可是,這一切都只能在夢裏實現。

駱笛長到十四歲,小小少女,長發如瀑,眉目如畫,一颦一笑皆有美人底蘊,加之從小學習國畫鋼琴,活潑也不失一番娴雅氣質。

那年,她發現,媽媽身邊出現一個叫顧淮生的叔叔。

那個叔叔溫潤愛笑,對媽媽很體貼,看起來性格很好,媽媽說只是工作上的夥伴。

可是,那個叔叔漸漸頻繁地出現在她們的生活裏。

她已經讀初三了,自然也看出些什麽。

顧淮生對她很好,更甚者,可以說是無微不至,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體貼關懷,下雨天從公司跑來給她送傘,媽媽出差,他推了會議參加她的家長會。

媽媽開始是抵觸他與她太早接觸,慢慢地,也接受了。

駱笛知道他對自己很好,但她并不喜歡他,多少有自己爸爸的原因,還有,他笑眯眯的眼神總讓人覺得太深,看不清楚。

在外公家,外婆語重心長地跟她說:“你媽媽一個女人養你不容易,該有個人照顧她了。”

“你顧淮生叔叔是跟你媽媽一起長大的,彼此知根知底,性格又好,彎彎這麽大了,要懂事,知道嗎?”

她想起爸爸對她的囑咐,讓她照顧好媽媽,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

她十五歲生日那天,媽媽出差了,給她一疊錢,讓她約朋友出來好好玩,她待在房間,偷偷給爸爸打電話,可是,爸爸沒接。

她失落抑郁的時候,家裏的門鈴響了,透過貓眼,她看到顧淮生的臉,手裏提着一個大蛋糕,還有一大袋零食,猶豫片刻,她把門打開了。

“彎彎,媽媽不在,叔叔給你過生日了!”

他笑得一臉溫柔,駱笛心裏多少有些感動,在他提出兩個人過生日太冷清,讓她叫幾個好朋友到家裏來時,很高興地同意了。

她叫了自己玩得最好的三個小姑娘,她們四個開心地玩着。

她不知道自己在引狼入室,也不知道會因此賠上四個人的人生。

等到她們吃夠了蛋糕,顧淮生給她們泡了四杯奶茶,她們都歡喜地喝了,誇駱笛的叔叔人真好,駱笛不喜歡喝奶茶,就放一邊沒有喝。

半個小時後,那三個女生漸漸發現不對勁,自己為什麽渾身軟綿綿,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

駱笛後知後覺地感覺不對勁,想要叫人,突然,顧淮生從後面綁住她的手腳,堵住嘴巴,把她扔在了地上。

那個溫潤的男人,早已換了一副面容,神情,猙獰異常,透露着急切的欲|望。

“駱笛,我的小笛笛,你知不知道你跟你媽小時候有多像,一樣的漂亮,一樣的氣質出衆,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她,但叔叔可以得到你,我的笛笛。”

“叔叔愛你,真的,叔叔從見到你第一眼,就像看到你媽媽從前的樣子,我就無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他邊說,邊用大手撫上了駱笛的臉,她心裏很慌亂,隐約預測到了即将發生的事,嫌惡地別開了臉。

“笛笛,別急,等叔叔好好關心你的同學後,再來好好愛你。”

他說完,笑得陰險而變态地走向那三個癱軟在地上的女生,那雙罪惡的手,伸向了她們。

她就這樣,被綁着不能動彈,看到她平時最好的夥伴,一個個被撕碎了衣服,她們在哭,在掙紮,發出痛苦紮心的叫聲,然後,駱笛看到,她們的眼神,在密密麻麻的喘息聲中,漸漸失去光彩,變得頹廢,蒼白。

她跪在那裏,磕頭,額頭已經血肉模糊,臉上淚流滿面,求他放過她們,他只發出那樣惡心的笑聲,對她說:“笛笛,別急,下一個就是你了。”

她第一次想給自己的生命做個了斷,她第一次感受到這個世界是如此黑暗,那些罪惡,又何等深重。

就這樣看到這世界最肮髒的東西,那樣肮髒的人性,那些因她無辜被牽扯進來的人,壓得她喘不過氣,幾近瘋狂。

趁他沒注意,她使勁挪到窗臺,打開窗戶,想爬上去,想從五樓一躍而下,解決自己的生命,也不要被玷污。

他卻發現了她,把她從窗沿拉回來,重重甩了她一巴掌。

“小賤人,你敢死?”

說完,撕開她嘴上的膠布,開始對她動手。

在她衣服要被脫幹淨的時候,家裏的門突然開了,她的爸爸,那個想着自己女兒生日,在樓底望着窗戶,猶豫要不要上去的男人,意外看到窗戶口女兒被綁住淚流滿面的樣子,瘋了一樣跑上樓,看到屋內的場景,紅了眼,把那個畜生推倒在地。

一拳一拳,狠狠砸下去,恨不得殺了他。

他不敢想,如果他晚一步,他的彎彎,他疼到心裏的小姑娘啊,會經歷怎樣的悲傷。

***

警察局。

詢審室外,圍了很多人,都在等候這場犯罪唯一清醒的證人出來。

終于,門開了,女警察出來,看向他們的眼神多有不忍。

“小姑娘很懂事,有關案件該說的都交代了,其他的,也不肯多說一句。”

“我覺得你們要給孩子找心理醫生,需要幫助的,我們警方也會伸出援手。”

坐在角落的男人突然起身,開口,聲音低沉。

“我可以帶走我女兒了嗎?”

女警察點頭。

他進去,看到女兒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心裏就像被人扯着,疼到無以複加。

他手剛放在女兒肩膀上,她身體一抖,瘋了一樣跑到房間另一邊,蹲下,縮在角落裏。

他暗罵了一聲,眼淚就猝不及防流出來。

他慢慢靠近,嘴裏慢慢哄着。

“彎彎啊,我是爸爸,不是壞人,別怕。”

終于,他把女兒小小的一團,抱在了懷裏。

抱着女兒出去,看着外面一群人或擔心或愧疚或淚流滿面的臉,他冷漠而決絕地說:“以後彎彎歸我管。”

第一次,他在她家人面前态度那樣強硬,為了他的女兒。

出了警局,外面天已經黑了,他抱着女兒在街邊等車,突然感受到彎彎的手緊緊攥住自己的衣領。

“爸爸,你為什麽不早點來。”

“那裏好黑,好冷,我真的很害怕。”

他腳步一抖,差點沒站住,堪堪忍住的淚水,再一次噴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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