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
奧古斯汀的聲音中充斥着驚恐。
“燃燒神魂是化神境才能用的手段，你本來就不是貨真價實的化神境，剛剛又自毀神識，現在強行燃燒神魂，輕則永世不得踏入化神，重則神魂潰散，變成一個白癡！”
少女輕巧地拔出長劍，在魂火中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我知道。”
“知道你還……”
奧古斯汀的話被長劍打斷，他逆着劍鋒看去，只見少女整個左臂徒然炸開，絢麗的神魂之火不做掩飾，将四周的魔氣瞬間燃燒殆盡。
“瘋子，真是瘋子……”奧古斯汀有些後悔，或許他該繼續蟄伏一段時間的。
眼前這人，完全就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他肉疼地将指尖插進墨陽城主賜下的魔氣，精純的魔氣湧入，填補了被顧月刺出的窟窿。
“你就算燃燒神魂又能堅持多久？”奧古斯汀惡狠狠的說道，“就算你能贏了我，只要我傳訊給赫萊門斯和墨陽城主，你以為你能逃出這裏？”
“所以，你得死！”
顧月冷着臉，手中長劍高舉，燃燒的神魂瞬間聚攏成一個又一個小型的劍氣旋風，毫無規律地向奧古斯汀飛去。
而她的身形則快速隐匿在了劍氣旋風之後，燃燒的神魂成為了最好的幌子。
她竭力收斂氣息，一雙剪水眸卻死死地盯着奧古斯汀。
如同黑暗中蜷縮肌肉的獵食者，随時準備沖上去品嘗獵物喉管處溫熱的血液。
“該死！”蜂擁而至的劍氣漩渦在奧古斯汀的戰甲上鑽出一個又一個缺口，
盡管每一個旋風都不能造成真正的傷害，但是奧古斯汀卻知道，那隐藏在旋風後的少女，才是真正的殺招。
“這一劍……”
奧古斯汀的身體突然緊繃，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少女呢喃顯然是強攻來臨的預兆。
可還沒等他加快吸取魔氣的速度，一道旋風便轟然破開。
露出了凜冽的劍鋒，和一雙燃燒着的決絕眼眸。
“爆！”
持劍的手臂也徒然炸開，瞬間爆發的強大動力裹挾着劍意，輕松在奧古斯汀心窩處紮了個對穿。
長劍留在了奧古斯汀的身體中，顧月卻再次隐匿了身形，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讓奧古斯汀措不及防。
“話沒說完就出手，講不講武德？”奧古斯汀咬牙将長劍拔出，卻被其上炙熱的魂火将掌心燒了個對穿。
“你是三歲小孩嗎？”重新凝實的手臂看起來更加虛幻，如同聚攏的青煙。
一吹就散。
“你這樣打，死得只會比我更快！”奧古斯汀吼叫道。
“我的劍意，本就向死而生！”
燃燒的劍氣旋風更加瘋狂地砸向奧古斯汀的傷處，讓驕傲的神裔狼狽不堪。
顧月鬼魅般閃爍到奧古斯汀身後，一劍刺入後心。
松手，後退，猶在空中的顧月嘴唇輕輕開合——
“再爆！”
燦爛的魂火從奧古斯汀體內燃起，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慘叫。
惡劣的小劍修在慘叫中戲谑，“對不起，我忘了，你好像真的不到三歲。”
“我要，殺了你！”
奧古斯汀狼狽地撲滅身上的魂火，再也沒有什麽惜才愛才的意思。
他十指微收，從精純的魔氣匹煉上撕下半截直接吞入腹中。
“冥神之刃！”一柄長刀突兀地出現在奧古斯汀的掌中，“勾魂！”
長刀直劈，将奧古斯汀面前的劍氣旋風劈得粉碎，顧月持劍抵在長刀末端，動彈不得。
“抓到你了，”奧古斯汀的眼角也染上了瘋狂，長刀下壓，魔氣在刀刃間閃爍，“奪魄！”
他的身形突然消失，卻而代之的是更加凝實的魔氣，如同一張大網一般，将顧月牢牢地鎖入其中。
顧月眼前一黑，熟悉的暈眩感襲來，她知道，奧古斯汀這是動用了作為心魔的最大底牌——心魔幻境。
她恍惚中聽見奧古斯汀淡漠的聲音，“擁有七情六欲的人類，永遠是神族最忠實的奴仆……”
“奴仆……”
顧月手中緊緊攥着長劍，腳下還有些踉跄。
破爛不堪的茅草，周圍是斷壁殘垣。
如果她猜得不錯的話，恐怕會見到那老賊。
“好久不見……”
顧月的眼睛裏閃過微不可察的淚光，随後，即将熄滅的神魂再次爆發出耀眼的火焰！
她雙腳猛地躲在地面上，飛身将土屋中走出的老者撞倒在地。
“小月芽兒，你幹什麽？”倒地的老者猛地咳嗽，掙紮着想要站起身。
顧月死死地按住老者，反握長劍，當空刺下，“就憑你，也來冒充那個老賊？”
“噗”的一聲，長劍入體，四周的土屋瞬間崩塌。
躺倒在地面上的老者變成了一只胡亂蹬着腿的小獸，口中發出驚恐的嘶吼。
“不可能，以你那殘破的神魂，怎麽能這麽快堪破我的心魔幻境！這不可能！”
“沒什麽不可能的，”
顧月長出一口氣，又招來四柄長劍将心魔小獸的四肢釘在地上。
幾近透明的神識上，有道淺淺的笑，“不是只有你們才有與生俱來的天賦。”
“我練氣四重的時候就能徒手抓心魔了，更別說你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幻境。”
顧月不放心地又招出幾柄長劍，嗖嗖嗖地釘住顯露原身的心魔，撇嘴道，“那老賊什麽時候臉上有過那麽慈祥的微笑？”
“你故意激我？”
心魔小獸，或者說奧古斯汀，終于品出了其中的不對。
“只有在心魔幻境中你才能精準地抓到我的本體？”
“要不然呢？”
顧月心情不錯，手掌在身上蹭了蹭，甩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看奧古斯汀的眼神如同欣賞什麽珍稀動物。
“我傻啊故意去擋你的刀？”
“你！”
“你什麽你。”
顧月握住劍柄，用劍脊敲了敲奧古斯汀銀白色的腦袋。
“你剛剛不是想聽我說什麽嗎？現在可以聽了。”
奧古斯汀驚恐地看着少女收起了笑臉，長劍平舉，仿佛練習那些基礎的劍勢一般将長劍刺入自己胸口。
“這一劍是刺劍。”
長劍下劈，斜着劃開奧古斯汀的胸腹。
“這是劈劍。”
手腕翻轉上撩，與剛剛的傷□□叉。
“這是撩劍。”
“顧月你有本事直接殺了我！”奧古斯汀目眦欲裂。
“沒本事。”
顧月頭也不擡，手腕一抖，一劍點在奧古斯汀兩腿中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奧古斯汀在戰栗着，表情猙獰，嘴角卻有了笑意，顯得更加詭異。
“你殺不死我，但你的神魂卻馬上就要消散，你在拖延時間想辦法逃走！”
“你逃不掉了，這裏是墨陽城，是我們神族的地界，你……”
他話音未落，卻發現眼前突兀地多出來兩個人影，而他身上那孜孜不倦練習的長劍也終于停了下來。
“總算來了。”
長劍化為神識收回顧月體內，明顯萎靡的小家夥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有些勉強地招了招手，“阿绫，霍兄。”
“你可別講話了，”阿绫皺着眉，一指點在顧月的眉心，讓那渺如雲煙的神識凝實了些。
“是啊，你想死不要緊，別拉着我一起。”
霍星凡冷然上前，原本俊朗的面容有些模糊，只剩下一雙狹長的眸子蘊滿了怒意。
卻在看到顧月那快要消散的神魂時洩了氣。
自從收到顧月進了城主府的消息，他和阿绫就找了個閉關的由頭不見外人，神識則偷偷地往顧月這個方向摸過來。
在此期間，他一直嘗試着用魂印與顧月聯系，終于是在奧古斯汀暴起發難時聯系上了顧月。
當他聽到阿绫讓顧月燃燒神魂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死定了——
被種下了魂印的印奴，怎麽可能不是最先被抛棄掉的人呢？
就像過往無數次一樣。
卻沒想到顧月的傷，比他重得多。
怒意消減，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別扭的謝意。
“我還以為你要先把我掏空呢。”
“我倒是想，反正我死你也得死嘛。”
顧月大咧咧地躺下，感受着從靈魂深處散發的疲憊，倒也沒有多少歉意。
“再說，我我要是不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那邊那個狗急跳牆怎麽辦？”
“少說兩句憋不死人。”阿绫沒好氣地白了眼兩人，轉身走到奧古斯汀身前站定。
沒跳得了牆的狗死氣沉沉地躺在地上。
倒也不是奧古斯汀悲觀消沉，若是一個半殘的顧月，他倒是有希望搏一搏。
可眼下，一個金丹巅峰的心魔，加上兩個金丹修士……
還是早死早超生吧。
只是多少有些不甘。
“我若剛剛沒想着保存實力，而是直接殺了她，你就沒有機會這樣站在本神使面前！”奧古斯汀深吸一口氣，似乎能聽到自己身上的哀鳴。
“可惜，沒有如果。”
阿绫吹彈可破的小臉上異常冷漠，單手在奧古斯汀身上連點幾下，如同扯線團一般揪出幾道銀線。
“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心魔本源，”她轉頭看向顧月，眉頭卻是皺了起來，“你想好了嗎？”
“你的神魂雖然可以吸收心魔本源，且不說吸收的過程九死一生，就算是成功，你的神魂将永遠擁有魔族氣息……魔族将視你為異類，修真界将視你為叛徒！”
“到那時候，有家不能回，有宗不能歸，被抓住了恐怕比地獄還難熬。”
“要不然還是先吸收神識，慢慢養傷……”
“阿绫。”
顧月呢喃着，那從靈魂深處襲來的困意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我燃燒神魂之時便想好了……紫霄不會的。”
似乎被某兩個字激出了幾分力量，她踉跄着站起來，接過了阿绫手中的“黑線”。
“更何況，我的令牌裏，不是什麽無主的神識，那是在戰場上搏殺魔族的先烈……”
顧月将那銀線在手上繞了個圈，眼見着魔氣絲絲縷縷地攀上她的手臂，如藤蔓般蜿蜒缭繞。
“好像在哪門課上聽說過，有句話叫‘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她嬉笑着摸了一把阿绫的腦袋，露出兩顆虎牙，“我想他們了，我想活着回去。”
“所以這個地獄，去看看也無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