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舞姬(2)

“紅蝶啊,我的女兒啊,快些下來,大人們等了好久了,怠慢朝廷重臣的罪名咱們與笑樓可承不起呦。”一位濃妝豔抹,充滿成熟風韻的婦人,一邊熟稔地同人招呼調笑,一邊揚起聲音沖着樓上喊。

不一會兒,一身着豔紅色曳地長裙的女子從樓上的一間裝修頗為豔麗的門內推門而出。她的眼角有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紅蝶,可見畫蝶之人的畫技定是很好。

乍見此女,樓下衆人呼吸不由得一窒,随即便有了各種調笑聲。

“紅蝶姑娘今兒可真漂亮。”

“紅蝶姑娘,今兒要給爺們舞一曲什麽?”

“紅蝶姑娘,不知今夜是否願意與在下共度春宵?”

……

那女子捂嘴一笑,道:“巧了,奴家今日正要跳一曲春宵舞。”說罷,輕輕揮手,豔紅色的雲袖随之擺動,隐約可以看到其下包裹的白嫩細膩的藕臂。

随着她的動作而漸漸響起的,是樓下的絲竹聲,樂聲緩緩,由低至高。她随着樂聲婀娜多姿地邁下樓梯。

樂聲婉轉,她的身形飄逸,一辇一笑帶着別樣的風情。絲竹聲漸止,只留她一人,在臺子上緩緩旋轉,漸漸帶笑而立。

一舞終了,激烈的掌聲驟然響起,各路打賞接踵而至。老鸨兒在一旁樂得合不攏嘴。

紅蝶的舞技是極好的,在這世間少有她跳不出的舞,但是獨有一首,她從未跳過。那一首叫“鳳凰舞”,是楚國女子跳給自己心上人的舞蹈。她不願讓這樣紙醉金迷的場合玷污了那首舞曲。

紅蝶,便是當年那個在與笑樓後門抽噎哭泣的人。如今,她已是桃李年華的人,是這與笑樓的花魁與舞姬,是豔傾天下的紅蝶,是世間男人眼中朝思暮想的絕色。

那夜,楚狂抱着她,走了不遠便出現了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她被楚狂扶上馬,又被帶着一路狂奔出城。

夏季的太陽總是出來得很早,當他們來帶帝都城外的山上時,正值破曉。楚狂抱着她站到了山崖邊,伸手指着對面的天空,不容置疑地說:“看。”

頭頂的天空是淡青色,閃爍着幾顆殘星。而遠處山峰之間,那遙遠的天際卻已經被霞光染紅,初生的太陽帶着它獨有的生命力慢慢将黑夜驅逐。透露出一份磅礴與大氣,還有一份對世間萬物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生機與活力。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色。以前在懷安,爹爹雖然對她很放縱,卻從來不讓她來這種地方,更別提看到這樣的景色。

“喜歡嗎?”男人柔聲問。

她愣愣點頭,臉上還帶着沒有擦幹的淚痕。

“喜歡這樣染滿天際的紅嗎?”

她又點頭。

“而我卻覺得,那抹紅色要再濃豔些才好看。”那聲音低緩卻堅定,驚豔又有一些遺憾。

她擡頭看他。

“這霞光若是再為豔麗明亮些,這世間就會更為光明,我楚狂此生所願,不過是我腳下的這片江山的安康與光明。”楚狂的神情透着一股和眼前的景象一樣的大氣,帶着致命的吸引力,讓她移不開眼睛。

楚狂低頭看她,指着天際的手伸回來,輕輕觸碰她的眼角,低聲道:“而它雖然不夠濃豔,卻依舊在努力照耀着世間,你有什麽理由放棄希望?”

當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他帶她下了山。

回到與笑樓,她站在後門處一只手緊緊抓着,不肯松開楚狂的衣服。楚狂低沉的笑聲在清晨的巷子裏回向,他說:“你先回去,等我來看你。”

與笑樓的老鸨沒有再讓她幹雜役的活兒。又讓她住進了向來是給樓裏姑娘們住的屋子裏。第二日,老鸨請來了先生,教她詩詞歌賦,又請來了樂師,教她彈琴唱曲,請來了舞娘教她跳舞。她有着很好地底子,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并不難學。而她學得最快也是最好的是舞技。

耐着性子學着,因為楚狂說他會來看她。

楚狂要她不要放棄希望,卻又把她帶回與笑樓,難道要她安分地呆在這裏,像其他的姑娘們一樣任人采摘嗎?

十六歲,樓中女子的破瓜之年,到那個時候她該怎麽辦呢?

即便她認命,憑她現在的這個樣子——眼角帶着消不掉的疤痕,還有看不清的一只眼睛,又怎麽能在這樣的青樓生存?

連賣她到這裏的人販子,都嫌棄她。

。那之後大概過了有一個月,她剛剛起床洗漱完畢,媽媽便悄悄推開她的房門,低聲和她說:“三爺來了。”

媽媽,是那天回來的時候老鸨兒讓她叫的,和其他的姑娘一樣

她回首,看到楚狂從門口走了進來。怔了一下後,直接飛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腰。楚狂猛地被她撞到,先是雙手扶住她,繼而一只腳往後退了一步以保持平衡。

楚狂摸了摸她的頭,眼帶笑意地着着她:“想不想變成我喜歡的那抹濃豔的紅色?明亮到讓人張不開眼睛。”

她埋頭在楚狂的腰間,悶悶地說:“如果我變成那樣,你會不會離開我?”

“不會。”讓人安心的聲音理所當然。

“那好。”只要楚狂不離開,她願意做他喜歡的,好歹現在她不是一無所有了,對嗎?

楚狂伸手,用大拇指撫摸她眼角的疤痕。這個動作讓她全身僵硬,目光有些暗淡,但還是忍着沒有躲開。

“來,你轉過來。”

她依言轉過身,看着他從袖中拿出一個銀質的盒子,用寬大又白淨的手打開,現出了裏面豔紅色的顏料。

楚狂拉她坐下,自己也緩緩蹲下,用一只細小的毛筆蘸了顏料,朝着她的眼角伸過來。

一只栩栩如生的紅蝶慢慢在她的眼角張開翅膀,遮擋了醜陋的疤痕,讓她整個人有了一股別讓的氣質。

她似乎又看到了坐在鏡子前纏着娘親為她梳妝的自己,美麗的,自信的。

頃刻間眼眸裏便濕潤了起來,她欲伸手将不争氣的眼淚擦掉,卻反被他的大手拉住,纖細小巧的手被包裹在他寬大的手掌中。

淚眼朦胧之際,她看到楚狂的眼裏似乎有着一瞬間的驚豔。

“別碰,還沒幹。”楚狂說柔聲說,“我送你只紅蝶,喜歡嗎?”送我的?

“喜歡。”她忍者眼淚答。

“那麽,從此以後,做我的紅蝶,可好?”你的?

他手中的溫暖,誘人的聲音一起迷惑着她的雙眼,占據着他的頭腦,燦爛的笑容綻放在她稚嫩的臉上。

從此,與笑樓中多了一只紅蝶。

紅蝶從樓下的喧鬧中抽身,坐在自己的房中,安靜又緩慢地卸着頭上的發飾。

剛剛在樓下,刑部的尚書出價想與她共度春宵的計劃被打破後頗為生氣,竟然想當衆将她搶走。還好樓裏雇的打手們反應快,不過,在拉扯中她的手臂還是被被微微地抓傷了。

楚國的律法中有一條明确規定,朝廷官員不得在青樓生事。而他作為刑部的尚書,掌管着刑法,卻沒少在這煙花巷裏胡作非為,這裏的青樓私下裏對他很是不待見。

輕輕皺着絲絨般娥眉,淡淡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卸着頭飾的手将剛剛卸下來的釵子放在一旁,又緩緩撫上了眼角的紅蝶。

心中的不悅被沖淡了一些。

正在發着呆,房門被輕輕推開。頃刻間,剛剛還皺着眉頭的女子便轉身飛撲到來者的懷裏,就像多年前的那樣。

他們從遇見,到現在已經過了七年。

嘴角勾起,讓還未來得及擦拭掉胭脂的唇瓣揚起。沒有方才在樓下時那麽豔麗,卻多了些依賴和孩子氣。

“楚狂。”清脆的聲音含着掩蓋不住的笑意喊着男人的名字。

男人一把把她接住,摸摸她的頭,開口打趣:“怎麽還像個小孩樣呢?一點都沒有長大。”

她撇撇嘴,不滿又帶着撒嬌地說:“我本來就不大啊,比你小十歲。”

“你倒是嫌棄我年老了。”怎麽會,再老她也喜歡。

楚國的女子及笄比別國要稍晚一年。十六歲那年,媽媽親手為她辦了一場及笄禮。

那時候的媽媽沒有濃妝豔抹,沒有在人群中的圓滑,親手為她梳攏了頭發,拉着她的手嘆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媽媽為什麽而嘆氣,也不知道是不是樓裏每個女子及笄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情景。曾經,娘也是這樣為她梳妝,眼淚差點兒從那雙桃花眸子裏流出來。

不過究竟是沒有哭。

本來以為自己會像樓中的其他姑娘一樣,被樓裏地客人開價錢而失去自己的初-次。

可是媽媽卻不讓她出房門,困惑間,等來了楚狂。

楚狂看着她驚訝的眼睛,笑着說:“你是我楚狂的紅蝶。”

紅蝶記得,那天,她抱着楚狂的脖子,在他的身下随着他而律-動。帶着楚狂溫度的汗珠滴在她的胸前,濕熱的觸覺讓她渾身顫栗,整個人充滿着前所未有的暖意。

本應該漫天飛舞的紅蝶,心甘情願收着羽翼,呆在楚狂的身邊。這一呆,又是四年。這四年來,楚狂偶爾會來到她這裏,她總是笑着待他,總是溫柔地叫着他的名字,如情人間的耳語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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