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佛祖為證我愛你

佛祖為證我愛你

長大後的駱笛常常會想,如果十五歲的她沒有重新遇見那個少年,會變成什麽樣子?

那些沉重的罪孽她或許會背負一生,然後,依舊是人群中最冰冷孤僻的存在,不能融入這個社會,等到爸爸老了,入土為安,她或許會尋一個黑屋子,躲起來,絕望地過完一輩子。

誰又想到,少年的他熾熱如陽,再次闖進她的生命。

安慈曾跟她說:“駱笛,我很羨慕你,羨慕你身邊有個人,眼裏從來都是冷漠寡然,只有看向你,他的眼神溫柔耐心得能讓時間變緩,為你停留,而我,從來不配讓那個人看一眼。”

當時的她吓了一跳,從沒聽她說過這麽有深度的話,轉頭看了眼打球累了趴在桌上睡着的少年,嘆了口氣,心想哪有,和解以來他看她的眼神明明一直是嫌棄。

對了,忘記說了,駱笛那個混世魔王新同桌,在課間扯她頭發欺負她,被程諾看到幾次,終于有一天他沒忍住,沖過去揍了他一頓,兩人最後被罰站,分別站在教室前後門一整天。

駱笛去辦公室交代情況回來,少年修長的手拉住她的手腕,眼神急切。

“你跟老師說了嗎?老師同意你換座位嗎?”

她瞪他,甩開他的手,直接走了。

“不用你管。”

小時候就讨厭他莫名其妙打架,沒想長大了一點沒改。

程諾有點難過,架也打了,罰也罰了,同桌還沒搶過來。

沒想到放學的時候,看到他同桌和駱笛都在整理座位準備搬桌子。

小姑娘力氣小,搬得吃力,他立馬過去,搶過她的桌子,輕輕松松擰到他座位旁,然後對她笑了,那笑容,耀眼又滿足。

駱笛當時在心裏吐槽,她之前一句話就跟老師說好換同桌的事了,她說,新同桌不太好相處,妨礙她學習,可能下一次拿第一很困難了,老師一聽她話裏頗有嫌棄這第一名的意思,馬上同意她搬回去,只讓她坐完這一周,沒想到,他莽撞地插手。

她看着旁邊笑得燦爛得某人,眨眨眼,也微微笑起來,幸好結果是好的。

身邊有相熟的人,在學校的日子也沒那麽難熬,在他和安慈面前她是放松的,但平時,她因為心理的隐疾,很難像普通女生一樣活潑開朗。

三中的乒乓球隊一直是C城高中體隊中的翹楚,學校一直重視,每年11月舉辦校運會,“金球拍”杯乒乓球比賽作為校運會的重要項目,除了獎狀,獎金豐富,鼓勵同學們積極參加。

第一名一千塊的獎金,對于程諾來說,是很大一筆錢。

他當時訓練很拼,駱笛知道,在食堂吃飯時都會把自己碗裏的雞腿荷包蛋夾給他。

當然,她也沒閑着,她被安慈拉去參加啦啦隊了,說要釋放天性,穿上緊身短袖和小短裙,拿起啦啦球,她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

女生們不知道,對于一群每天在運動場揮汗如雨的男生,訓練結束後看到她們在跳舞,細腰直腿的,是一種享受。

他們走遠後會讨論,那個女生最好看,有人說七班美女最多,裴安慈屬于冷豔美人,于婉婉嬌俏動人,還有人指着七班方陣角落裏的小身影,叫不出名字。

“她叫什麽,長得真好看,不過好像不太會跳舞,笨手笨腳的,但顯得很可愛。”

聽到這話,旁邊一直冷漠無視臉的程諾突然笑了,吓了他們一跳。

他們吹了個口哨,趁機勾上他肩膀,問他:“諾哥,你一眼看到的是哪個女同學?”

程諾盯着不遠處笨笨地跟動作的小姑娘,噙着笑意吐出兩個字:“彎彎。”

放學的校園哄鬧,周圍人沒聽清,恍然大悟地感嘆:“婉婉啊!?叫得這麽親熱,看不出啊諾哥,神不知鬼不覺就看上我們校花了。”

他已遠去,沒在意身後人說什麽,第二天,女生們私底下卻流傳出“程諾親口說自己喜歡于婉婉”這樣的話,有人不信,因為程諾從不搭理她,跟他一起練球的男生卻舉雙手作證。

裴安慈明顯感受到她家小姑娘這幾天不愛笑了,聽到流言,也猜到一些,重重拍了下她腦袋。

“他們說的話你信?你是不是傻啊?”

“程諾要喜歡于婉婉,你算什麽?”

她趴在桌上,重重嘆氣。

“算什麽,兒時玩的好的小妹妹,長大後見了面,看着可憐,逗逗罷了。”

聽了這話,安慈狠狠白了她一眼。

“學霸在這方面都這麽遲鈍嗎?你就蠢吧。”

那幾天的駱笛對他很冷淡,運動會他的比賽她忍着沒去看,到了男單決賽,高一七班程諾對上高二傅北,新秀對老虎,加上程諾那張魅力十足的臉,分外受人關注,而她,終究忍不住來了。

乒乓球桌圍了一大圈人,他一出現,那群女生就開始尖叫,圍得嚴嚴實實,她沒來得及換啦啦隊隊服就來了,可是還是擠不進去。

只能隐隐約約看到他狀态不錯,傅北的銳氣不敵他。

第一局贏了,現場氣氛炸了,中場休息,她們把早就買好的礦泉水毛巾捧在手裏,恨不得沖過去給他,她們正犯愁人太多的時候,沒想到他反而向她們走來。

她們臉頰泛紅,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以為男神走向自己,沒想到他只淡淡地說“借過”。

直到,他走到駱笛面前,站定,看到她還低着頭發呆,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笑了,少年運動後出了汗,眼睛濕漉漉的,笑起來像星星般明亮。

“你來了。”

看到她穿着又薄又短的表演服,眉頭皺了皺,把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給她套上了,然後攥着校服的衣袖,拉着她從人群中穿過,直到走到最內圍,離乒乓球桌最近的地方。

她終于反應過來,有些懵地問他:“你…你怎麽會看到我。”

“你在哪裏我看不到?”十分自信的語氣。

“有水嗎?”他盯着她手裏的水瓶,眼眸含笑。

“啊。”她心一跳,捏緊水瓶,不好意思地回:“是我喝過的。”

他無奈地嘆氣,他家彎彎怎麽不學學其他女生。

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從她手裏抽出水瓶,一口氣直接喝光。

喝完後,嘴角的弧度更深,明明是陰天,她仿佛從他眼裏看到了陽光,那麽暖,那麽耀眼。

他說:“為我加油當然要站在我能看到的地方,站在後面算什麽。”

駱笛心一震,擡頭對上他的眼。

他繼續說:“駱笛同學,我再拿個冠軍給你看好不好?”

“你不許走,我的衣服在你身上,站在這裏,不用怕,等我比完賽,知道嗎?”

他揚眉,少年的信心與志氣,勢不可擋。

她下意識地點頭,他心滿意足地跑過去準備了。

那天的駱笛,站在人群最前面,感受到周圍人複雜的目光,開始時心跳如鼓,渾身不自在,慢慢的,變得平靜了。

球場上朝氣蓬勃,肆意揮灑汗水的少年像是會發光,照亮她心裏荒蕪貧瘠的土地,久違的安心。

那天,他教會已經習慣躲避人群視線的她,怎樣安然接受別人目光的洗禮。

他告訴她,不要怕,看着他就好了。

也是那天,對自己未來迷茫的她突然有了當記者的想法。

不管以後如何,他征戰不止,她就永遠站在臺下,見證他的榮光。

***

兩個月後,元旦三天的假期,學校組織高一幾個班的學生去爬香佛山。香佛山上有一座香佛寺,在新年到來之際,大家可以去佛寺祈福,祈禱一年和順平安。

到了山頂,下了大巴車,于婉婉馬上湊到他身邊,軟着音調對他說:“程諾,我跟你一起爬吧,這山這麽高,我到時候肯定爬不來……”

不想他直接冷冷地回:“覺得自己爬不了就跟老師說不要開始。”

說完,直接向駱笛她們走去,于婉婉漂亮的小臉瞬間黑了。

裴安慈看到他來了,笑着對他挑眉。

“我家姑娘就交給你了,我要去找一個人,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說完,走向實驗班的方向,駱笛無奈地嘆氣,自然知道她是要去找三中另一位風雲人物了。

程諾自然地接過她的包,扛在肩上。

“怎麽這麽重?”

“我怕旅館被子不夠,包裏背了一床小被子,我知道很重,我來背吧。”她眨巴着眼睛,想把包搶回來。

他果斷擋住她的手,攥着她往前走了。

香佛山開發得不錯,山路都有規整的階梯,爬起來不算費勁,香佛寺在半山腰,很快就到了。

香佛寺是一座古寺,建築都未被翻新,紅牆綠漆,佛寺古樸而典雅。

寺裏有一位老方丈,白天坐在一個禪房裏,禪房只有窗戶開着,游客可以領了紅紙寫下自己的祈願,遞給房間裏的老方丈,老方丈覺得誠心的合佛緣的祈願,才會留下,送那人一根紅繩。

他們都說老方丈給的紅繩是受菩薩庇佑的,拿到的人往往心想事成,很靈驗。

不過,每領一張紅紙就要五十塊,駱笛不信這些,覺得是騙人的東西,就沒有去領紅紙寫祈願,乖乖地扒着齋飯。

其他同學都很積極,一窩蜂地擠在禪房的窗口前,她還驚訝地看到他也在那。

她失笑,意外他也信這些。

聽到有同學哀聲嘆氣地說沒求到,過了會,看到他笑得滿面春光地回來了,手裏拿着兩根紅繩。

“彎彎,我求到了。”他激動地告訴她。

她坐的地方人很少,他自然地挨着她坐下。

“一根給爺爺求的,一根是給你的。”

說完,他把一根繩塞兜裏,一根遞給她。

“這個這麽貴,給爺爺可以,你怎麽還給我…”她皺了眉,擺手想要拒絕。

他直接塞她手心。

“乒乓球比賽我拿了冠軍,我有錢,給你求的,你要拿着。”

她看着掌心的紅繩,只覺得手心滾燙。

“你為我求的是什麽啊?”她疑惑地問。

眼前高她許多的少年卻不自然地別開頭,耳根微微紅了。

“我随便寫的,可能只是運氣好,方丈就給了我。”

她點頭,本不是刨根問底的性子,只笑得甜甜的,把紅繩小心放回口袋裏。

休息完之後他們繼續向山頂進發,原定安排是天黑前爬到山頂,他們定的旅館就在山頂。

越往上走山路越陡,體力快要消耗殆盡,爬起來也越來越費勁。

在亭子裏休息的人越來越多,她想要堅持,但實在是爬到腿軟了。

他要背她,她果斷拒絕了,這麽多同學,怎麽好意思?

她死倔,他只好在亭子裏為她尋了個位置,讓她坐下休息等他,自己去一下廁所。

她點頭,不想,等了快四十分鐘他還沒有回來。

香佛山雖然是有名景點,但靠近山頂也有很多未開發的原始森林,她擔心他,就往山下走,想跟他回合。

走到一個岔路口,她不是很記得去廁所的路了,碰到同班的于婉婉一群人,她于是問:“你們知道廁所在哪裏嗎?你們上來的時候看到程諾了嗎?”

聽到他的名字,于婉婉臉一沉,很快,又笑着給她指了左邊那條小路。

“是那邊,我剛才看着他往那邊走了。”

她點頭,那條路看起來泥濘不堪,有些遲疑,但因為擔心他還是去了。

越走,植被越密集,越像進了森林,她不由心慌,一邊着急地喊着他的名字,一邊提着自己重重的書包,一時沒注意,身體失去平衡,腳一滑,順着泥坡摔了下去。

幸好泥坡不長,前面有巨石堵着,她不至于摔下山,可是,人滾了幾圈,全身骨頭就像散了架,腳也崴了,站都站不起來。

天漸漸黑了,密密麻麻的森林裏,遍布着未知的危險,深深的恐懼襲來,讓她想要發抖,想要哭,但她知道,她要冷靜,她要保持體力。

她怎麽可以死在這裏?

之前讀過一些急救的書,她檢查自己的傷口,估計自己傷得不算太重,然後,隔着一定時間叫他的名字求救。

天完全黑了,聽到不明生物的叫聲,她抱着自己的膝蓋,害怕地顫抖着。

“程諾,程諾……”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瀕臨絕境的時候,腦子裏想的全是他的好。

終于,不遠處撕心裂肺的一聲“駱笛!”讓她找到了希望,她扯着自己喊啞的嗓子回應。

程諾不知道怎麽形容當時的自己找到她的心情,想過最壞的可能,在真真切切看到她時,雙腿發軟。

有很多責備的話,卻看到她小小一團縮在那裏,臉上身上全是泥巴,看到他眼淚如泉水一般湧出,像被抛棄的小花貓,他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

只沖過去,半跪在地上,按住她的頭,埋進他的胸膛。

雙手緊緊箍着清瘦的少女,有多恐慌,有多不舍,擁抱就有多緊。

開口,聲音沙啞到不像話。

“終于…終于找到你了。”

還好你還在這裏。

印象中,這是他們長大後第一個擁抱。

***

後來無論多少年過去,駱笛回想起那個夜晚,嘴角還是會浮現淺淺的笑意。

少年不寬厚的肩膀,背着受傷的少女,天已黑,去不了山頂,他踏着坑坑窪窪的山路,只能回到香佛寺。

路上,他還生着她的氣,不跟她說話。到了佛寺,已經很晚了,人都睡了,她用手機給安慈報完平安後,他們坐在佛寺的長廊上,嘆氣,只能在這裏将就一晚。

她拉他的手,乖乖認錯,他狠狠地瞪她,最後還是認命揉了揉她的腦袋。

“彎彎,你以後如果還這樣随便從我身邊逃走,我不會原諒你。”

當時的她不知道承諾有多重,輕而易舉地答應了。

看到她手腕空空,他向她要了她的紅繩,垂了眼,佛寺紅燭的光印在他臉上,少年很白,硬朗俊秀,睫毛的數量清晰可數,他溫柔認真地,把紅繩輕輕系在她纖細的手腕上。

“你出事一定是因為沒有戴它,以後一直要帶着。”

她看他臉看呆了,乖乖點頭。

他怕她害怕,睡不着覺,就跟她一直講着小時候的事,就在她也有了睡意的時候,他的聲音消失了,然後一顆重重的腦袋落在她肩膀上。

她笑了,背她走了那麽遠的路,怎麽不累?

幸好,她帶了被子,不會太冷。

她輕輕把被子往他那邊拉的時候,突然看到他褲兜裏掉出一張紅紙,校服的褲兜很淺,應該是因為坐下不小心掉出來的。

她想起白天的事,懷着好奇打開,然後,整個人呆在原地,眼裏滿是難以置信。

他的字跡不漂亮,但看得出很認真地寫。

他說:我心悅彎彎,願佛祖護她一世喜樂平安。

晚風很涼,不知不覺,吹紅了她的眼睛,一顆心濕熱得一塌糊塗。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摸他的頭發,那樣輕柔。

“光頭哥哥,怎麽這麽笨?怎麽會信這些?”

說完,又含着淚光笑了。

“知道你的願望了,我會好好活着,努力讓自己一生平安無憂。”

那個夜晚,月色如洗,空山寂靜,佛寺香燭的淡淡香味,輕嗅,嗅得佛祖庇佑的安寧。

兩個依偎着的人,誰在誰心間點上了一盞永世不滅的長燈,以佛祖為證,要溫暖庇佑你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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