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黑夜你為光
駱笛轉學來的第一次月考如約而至。
七班是比較特殊的班級,大部分是特長生,成績自然慘不忍睹。
然而這次月考的結果卻讓七班的班主任笑得花枝亂顫。
她們班那個不愛說話的小姑娘,力壓實驗班群英,穩坐第一名。
七班作為高一最鬧騰的班級,一直被視為毒瘤,他們旁邊就是實驗班,每次實驗班同學經過,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看向他們的目光多有鄙夷,這次,輪到他們挺直腰板做人了。
看見沒?我們不僅多才多藝,我們還有校花級別的學霸。
而駱笛也成為學校的風雲人物,每天圍在七班教室門口偷窺的數不勝數。
眉目如畫,眼眸似月,她滿足那個年紀的男孩對初戀的所有想象。
這次月考不僅讓周圍人對她刮目相看,她也算收獲了高中的第一個朋友。
那場悲劇一度讓她堅信,自己是不配擁有朋友的人,她只會帶給別人不幸。
而裴安慈,顯然是她人生中另一個意外。
她是三中公認的校花,明麗張揚的美,少女時便那樣奪目。
這個女生也是七班特殊的存在,不屬于女生任何一個小團體,跟她一樣獨來獨往。與她像個尼姑不近男色不同,她身邊很多男生,也經常有外校的女生來找她麻煩,好幾次,她看到她被人堵在廁所。
她摁滅手中的煙,利落地把頭發綁起,冷冷看着那群人。
“我跟你所謂的男朋友沒關系,要打就公平點,派個最厲害的上來單挑。”
“前提,不扯頭發不打臉。”
她看到過她動作幹脆完美脫身,也見過她被打得腿軟站不住,蹲在角落,嘴角淤青。
她給她遞創可貼,她瞥她一眼,嘲諷地笑了。
“你幫我?不怕那群女的找你麻煩。”
她說的是七班一大群女生,一直都很針對她。
駱笛那時搖頭,從容地回:“我自己有眼睛,只求自己無愧于心。”
她接過,扯扯嘴角笑了,道了句謝。
之後,她們打架被舉報,鬧到辦公室,那群人控訴是她先挑起事端,她百口莫辯,就在老師憤恨地看着她宣布要叫家長的時候,來辦公室領作業的駱笛開口為她作證。
月考後,駱笛是老師眼前的紅人,她的話自然很有信服度,老師也就放過她。
她就這樣堅定地站在她這邊,因她得罪了班上很多女生,她從不喜歡欠別人,那姑娘清瘦單薄,一副乖乖女的樣子,哪經得起那群人使絆子,她也自然跟她站在一起。
一來一回,也是相熟。
她曾告訴她:“安慈,我厄運纏身,不該跟我做朋友,你該離我遠點。”
裴安慈無所謂地笑笑,伸手把她鬓角的發別到耳後。
“駱笛啊駱笛,我裴安慈從小天煞孤星,還會怕你?”
“班上也就你合我眼緣,你是個有故事的人,我也是,那就比比,誰罪孽更深重。”
然後兩個少女,坐在操場的臺階,伴着風相視而笑。
***
這段時間,駱笛和程諾的關系緩和不少,周五放學前他還告訴她,他周末在體育館有比賽,是C城各高中之間的聯賽,算是他參加的第一個大比賽,他說,她有時間可以來看。
其實,他只是因為時間撞了,這周末不能去兼職,不能穿着熊裝陪她聊天,想到她一個人坐着哭的樣子,心裏不忍。
她受寵若驚,連忙點頭,眼睛笑得彎彎,盈盈水光像要溢出。
到了周末,出發前,裴安慈來到她家,給她一個巨大的燈牌,上面是閃閃發光的“程諾最棒”四個字。
駱笛懵了,覺得丢臉,并不想帶這個東西。
“小妹妹,去給人家加油當然要高調點,不是高中聯賽嗎?莺莺燕燕肯定很多,你在觀衆席一定要讓程諾的目光鎖定在你身上。”
她被逼無奈,拿着巨大的燈牌去了體育館,那天,安慈給她編了好看的辮子,粉色衛衣配短裙,因為心情不錯,面容帶着微微笑意,她笑起來很好看,睫毛卷翹,有種天然的清純。
他爸帶隊比賽,她來時跟她打招呼,看到女兒藏着掖着的燈牌,調侃地對她說:“我女兒親自來加油,那小子不拿冠軍我打死他。”
她聽了腼腆一笑。
一到場館,周圍人的目光鎖定在她身上。
她本來腼腆,原本不好意思舉起燈牌,在看到他穿着三中校服出場時,情不自禁地把燈牌抱起,遮了大半臉,只剩一雙澄澈的眼睛。
“诶!諾哥有排場啊,這是哪個崇拜者來給你加油了。”
隊友指着臺下笑道,他看過去,碩大的燈牌人群中最是惹眼,格外閃亮,嵌着他的名字。
還有那雙眼睛,亮澄澄的,他很熟悉。
果然來了。
他松口氣,唇角微勾,心裏一暖。
他是初生牛犢,沒有什麽知名度,偌大的場館,唯有她舉着自己的名字,為他吶喊。
多少被她鼓舞到了,比賽的時候,他發揮得異常兇猛,幾乎是碾壓,順利地進入決賽。
決賽對上的是三中乒乓球隊的種子選手傅北,打法成熟老練,在訓練賽對上他,程諾也是輸多贏少。
他對贏的把握不大,但傅北好像沒有太在意這個比賽,失誤幾次,兩人的比分咬得很緊。
在最關鍵的一局,場館裏都在為傅北加油時,他清楚地聽見人群中一個格格不入的聲音,清亮悅耳,在奮力喊着:“程諾,加油啊!”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好像從沒見她這麽大聲說話過。
同桌都為他突破自我了,他有什麽資格不贏?
再擡頭,傅北看到對面的他眼中的自信和決絕,心一驚。
一道完美的弧線,球落地,最關鍵的一拍,敲定勝局。
程諾拿到人生中第一個冠軍。
頒獎的時候,他看着臺下,小同桌舉着燈牌,得意地揮舞着,比起平時恹恹不樂的樣子,今天的她活潑而有生氣,他為她感到高興。
回後臺的時候,隐約看到她旁邊穿着職高校服的幾個男生,染着黃發,嘴裏叼着煙跟她搭讪,他不太放心想過去看看,卻被教練叫住詢問比賽情況。
等到他的事忙完,想找她答謝,卻只看到臺下她的座位上孤零零的燈牌,她人不見了。
原本以為她去廁所,想等她,她卻遲遲沒來,等來的是慌張失神的駱楠。
他抓着他的手,急切地問:“你看到我女兒了嗎?就是彎彎,她今天來看你比賽的。”
他臉色瞬間蒼白。
“師父,你說什麽?”
“就是彎彎啊,舉着你燈牌的那個女生,我發消息給她讓她等我,可是她人不見了,她情況特殊,我怕她出事。”
“她有沒有來找你?”
駱楠的話音剛落,他扯開他的手,咬緊牙關往外沖。
原來,她是彎彎,難怪那雙眼睛他會熟悉,難怪……
來不及多想,他瘋了一樣找她,剛才看她的最後一眼,讓他有不好的預感。
他才知道她是彎彎,如果她出事,他會崩潰。
在他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終于在一個巷尾找到她,她被三個職高的學生圍着,那群人言語污|穢,在逼她,逼她叫哥哥,逼她輪流做他們女朋友。
“美女,三中的啊,三中竟然有這麽好看的妹子。”
“職高裏三中很近,你陪哥哥玩幾天,我就放你走,不然,別怪我現在對你做什麽。”
“……”
她拳頭磨着粗糙的牆壁,手背磨出了血,疼痛讓她忍住淚意,雙腿卻忍不住發抖。
這樣的場景與她拼命壓抑的記憶重合,那種讓人窒息的壓迫感再次襲來,讓她快要昏厥。
在她瀕臨崩潰的時候,後面突然沖出個高瘦少年,狠狠把她面前的人撂倒在地上,一腳重重踢下去,不要命一樣,一拳拳狠狠地砸。
他是體育生,每天鍛煉,身體狀況自然很好,那個人被他打得不能還手。
剩下兩個同伴被這架勢吓到了,又聽到不遠處有找人的聲音,一時慌了,嘴上趕緊求饒,拉着地上那人,落荒而逃。
人走了,駱笛看着地上的他,他臉上兇狠的神情還未褪去,冰冷帶有殺意,從未見他情緒這樣失控。
她站在那裏,整個人癱軟地靠在牆上,方才忍着的淚水在看到他時決堤而出。
他起身,擦擦唇角的血,陰鹜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他站在她面前,一拳,重重砸在她耳邊的牆上。
“他們穿着職高的校服,一看就不是好人,你跟他們出來做什麽!?”
“精神出了問題智商也會下降嗎?”
他說完,神情一滞。
他怒不可遏的時候,口不擇言地說了什麽?
程諾喉結緊張地滾了滾,看着自己臂彎下的姑娘睫毛顫抖,眼裏淚水蓄滿,心一下就慌了。
她伸手,用力推開他,腳步顫抖。
“他們說你比賽時扭傷了手,很嚴重,要我去看,是我太蠢,竟然相信了。”
“程諾,我是有病,你以後離我遠點。”
她說完就走了,細長的脖頸直立着,全身繃緊,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地離開。
他反應過來,拼了命追上去,卻只見她乘上出租車,絕塵而去。
***
新的一周到來,程諾很郁悶,知道駱笛是彎彎,他激動得整晚睡不着覺。
而他,混蛋般地氣走了她。
當時有多擔心着急,說的話就有多不過腦子,也難怪人姑娘一直不理他。
這還不算噩耗,月考結束,班主任宣布要換座位。
第一名跟最後一名同桌,以此類推,以達到互幫互助,學習進步的目的。
他心想完了,他英語語文很差,但理科方面頗有天賦,綜合成績在班上也算前十,怎麽着她的同桌也不是他了。
裴安慈的新同桌是程諾,她來的時候,駱笛準備搬走,小姑娘不太高興,皺着眉頭。
她的新同桌是左翼天,穩占七班最後一名,出了名的混世霸王,跟他同桌誰會高興?
還有啊,她旁邊的人,雖然生氣不想理他,但也不想分開啊。
而裴安慈看着程諾的表情,心裏笑開了花。
活活像只被抛棄的小狼狗,別說多可憐了。
駱笛走後,裴安慈挑眉,送給他四個字:“不作不死。”
他臉色一沉,沒有說話。
分完座位那天,他不記得自己在上課時偷看過她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看到她的新同桌不停拉着她說話時黑了多少次臉。
晚自習的時候,學校電路突然出現問題,高一一棟教學樓全黑了。
班上同學享受這種刺激,在歡呼,在大叫,還有人裝成鬼嚎叫,故意吓人。
他的目光卻盯着隔壁組第一桌靠外的位置,有個小小的身影,抱着腦袋在發抖。
腦海中浮現那張診斷書的內容,他心一驚。
下意識的,他沖過去,擠開過道打鬧的人群,終于站到她座位旁。
果然,她不敢擡頭,全身顫抖。
他站着,俯身看她,她雙腿并緊,小小的一團,全身散發着恐懼,像個被抛棄的孩子。
他嘆氣,眼裏一熱,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她一抖,想要抗拒,他不容置喙的力度把她拉過來,輕輕的,将她的身體靠在自己身上,少年勁瘦有力的手掌,用最溫柔的力道,拍着她的肩膀。
“彎彎,別怕,我在呢。”
可不可以原諒我,可不可以讓我看到你心裏的傷口,然後幫你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