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榮光為聘禮
飯桌上,三個人相對坐着,氣氛有些嚴肅,頗有對簿公堂的意味。
駱笛夾了一筷子魚,笑得甜甜地放到她爸碗裏。
“爸,你喜歡吃魚,多吃點。”
她爸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
“還記得你爸喜歡吃什麽,我以為你只記得這個小子呢。”
話中的酸味顯而易見。
“怎麽會?”
比起她的心虛和不自在,坐她旁邊的程諾顯得很淡定,還時不時地給她爸和她夾菜,囑咐她多吃點。
她給他偷偷使眼色,讓他稍微收斂,他依舊笑得人畜無害,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看到兩個小兔崽子在他眼皮底下還暗送秋波,駱楠忍不了了,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你們說!你倆是不是在談戀愛?進行到哪步了?”
其實兩孩子的心思從前他就能看出來,談不上多意外,只是一個是從小疼到大的寶貝女兒,一個是傳授畢生功力的好徒弟,他作為長輩,就像被背叛了一樣,想到自己從今往後就被他倆的小圈子隔開,心裏堵得慌。
她爸這麽問,駱笛耳根紅了,連忙擺手。
“沒有,沒有談戀愛。”
駱楠探究的眼神猝不及防地掃在他身上。
他微勾唇角,夾了個大雞腿,放到一臉緊張的小姑娘碗裏。
“師父,暫時沒有。”
駱楠松了口氣,反應過來後,覺得不太對勁啊。
“暫時沒有是什麽意思?”
他笑,眸光燦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把另一個雞腿夾到駱楠碗裏。
“師父,你做的菜跟以前一樣好吃,你快吃吧,等會菜冷了。”
他現在哪有心情吃飯,瞪了眼對面若無其事吃飯的兩人,想起方才彎彎在這小子懷裏撒嬌依賴的模樣,心裏就像潑了老壇陳醋,酸得不行。
他對程諾哼了口氣,起身,對他說:“你跟我過來。”
說完,自己就進了房間。
駱笛懵了,嘴唇上還粘着米粒,擔憂地看着他。
他一臉從容,幫她拾了米粒,摸摸她腦袋,要她好好吃飯。
然後 ,房間的門就關上了。
她食不知味地扒着米飯,一碗見底後,房間的門開了。
駱笛迫不及待地看過去,她爸的臉又黑了幾分,反倒是程諾,眼裏勝利的神采很是明顯。
程諾坐下後,她看着他,水靈的眼裏滿是疑惑。
他爸在對面輕咳兩聲,眼裏的怨念很是明顯,但語氣還是挺善解人意的。
“彎彎,你長大了,爸爸不反對你談戀愛。”
她傻了,這絕對不是她記憶的爸爸,他爸可是從小學起就會拿着掃帚趕那些跟着她回家的小男孩的人。
“但是,談戀愛是談戀愛,底線是接吻,結婚之前,不許做進一步的事,不要讓某些臭小子占了你便宜!”
他說這話說得憤憤不平,駱笛愣住,反應過來後小臉一紅,橫了她爸一眼。
“爸,你亂說什麽。”
“哼。”她爸兩手抱在胸口,“你沒這心思不代表某人沒有,有些人從你是奶娃娃的時候就起了賊心。”
聽這話,她馬上轉頭,頗有深意地看向程諾,他反倒一臉從容,與她對視一眼,然後笑了,眉目間的歡喜那樣明顯。
“師父,你放心,無論什麽事我都會尊重彎彎。”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吾家有女初長成。
都那樣耐心地等到小青梅長大了,他還有什麽等不起的?
***
在家裏吃完中飯,她跟他爸說想回鄉下看看爺爺奶奶,她爸爽快地同意了,但聽到是跟他一起去時,眼裏的幽怨多了幾分。
等到駱笛坐到他車上,已經出發了,還收到她爸的微信。
“彎彎,出門在外,防火防盜防色狼。”
她看了哭笑不得。
側過頭看了眼認真開車的某人,側臉清俊不失硬朗,像畫報中的人兒,她感慨,這個色狼顏值挺高。
“在想什麽?”
見小姑娘嘴角含笑,他也噙着笑意問。
“在想你說了什麽讓我爸同意我談戀愛了。”
“想知道?”他挑眉,挑釁地看了她一眼,“正式當我女朋友我就告訴你。”
她扭過頭看向窗外,不想理他。
堵車間隙,程諾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看到她纖細手腕上依舊戴着那個銀圈,她平時的穿衣打扮偏向青春簡單,挂着個老舊的銀圈是很格格不入,但她一直戴着,他心裏不由變得柔軟。
“你知道你爸以前說過,要追你的必須條件嗎?”
閉眼淺寐的駱笛睜開眼,呆呆看着他。
“在三中的時候,乒乓球隊的男生都知道你,知道你是師父的女兒,有人開玩笑,問你爸怎樣能追到教練的女兒。”
“你猜你爸說什麽?”
想到有趣的回憶,他眼眸帶笑,她聽得認真,眼睛亮晶晶的。
“他說,他未來的女婿,怎麽說也得拿個乒乓球大滿貫。”
“那時他們都說,大滿貫歷史上就那麽幾個人,教練是吓唬我們,讓我們知難而退。”
“但是,我當真了。”
聽到這裏,駱笛的心跳不自覺加快。
所謂的大滿貫,就是在奧運會、世乒賽、世界杯三大世界賽事奪得單打冠軍,是每一個運動員畢生所求的殊榮,她知道她爸遺憾退役,對冠軍的執着。
她也知道,他雖然被很多人稱贊為天才少年,但年紀輕輕拿下一個大滿貫,期間的血淚都是難言,至少,他還是她同桌的時候,他的校服沒有一天是幹的。
可是,她從沒想過,他的榮耀,會與她相關。
“所以。”她對上他的眼睛,“我竟然是你奪冠的動力?”
他伸手捏捏她的臉,點頭,眼裏的篤定那樣真實。
“我拿冠軍,為了國家,也為了你。”
每次遇到低谷,他總會想起他第一次參加全運會,輸了那次重要的比賽,他蹲在後臺,難受到一句話都不想說。
有個小姑娘屁颠兒跑過來,蹲在他旁邊,把那個很傻的燈牌推到他面前。
‘程諾最棒’,這幾個字閃着耀眼的光芒。
她說:“這是我的心聲。”
“程諾,你敢不敢許一個承諾,讓我在更大的賽場上看到你,為你吶喊?”
當時的他,點了頭。
旁邊的駱笛被他那幾句話弄得臉紅心跳,別扭地轉了過去,想要裝睡,不想微信又來了消息。
是301的微信群。
大姐:小四啊,是否在和妹夫共度春宵呀?
二姐:大白天的,樓上的意|淫什麽?
三姐:我覺得妹夫那種禁|欲系男神,表面上正人君子,直男本直,但撩起人來,說不定一套一套的,小四早就經受不住,被人吃抹幹淨了。
駱笛嘆息,發了一句話過去。
小四:同意三姐的話,千裏之堤潰于蟻穴,我快要潰不成軍了。
三姐:!!!
二姐:!!!
大姐:我靠,小四,你正在被冠軍吃抹幹淨?
駱笛:……(你們的關注重點在哪?)
國慶探親的人不少,堵了會車,最後還是平安到達了。
大路村比記憶中變了不少,生活條件好了,富裕起來,大家都蓋起了漂亮的樓房,自然換了副風景。
程諾開車經過幾戶人家,都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他無奈,禮貌起見,只得停車,跟人寒暄幾句。
那些人的目光還時不時往駱笛身上瞟,她也只能笑着點頭問好。
車再一次重新啓動,駱笛笑他:“你怎麽像暴發戶回村一樣,他們怎麽都認識你?”
“每次拿完冠軍,一堆記者來這裏采訪,探尋我的成長軌跡,你說他們認不認識我?”
駱笛癟嘴。
“他們就是勢利,小時候你跟爺爺可沒少遭罪。”
“我知道,但社會就是這麽現實。”
一路聊着小時候的事,很快,他把她送到她爺爺奶奶家,卻發現家裏大門緊閉。
問了鄰居才知道,她爺爺奶奶,去她姑奶奶家探親了,還要幫忙姑奶奶摘棉花,估計沒個幾天回不來。
小姑娘耷拉着臉,有些難受。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趕上老人家走親戚去了。”
“程諾,我無家可歸了。”
他笑,眼裏有幸災樂禍的色彩。
“不會無家可歸。”
“去我家吧。”
駱笛傻眼,後退幾步,想起微信群那些沒下限的室友猥瑣的對話,警惕地看着他。
“不要,你要幹什麽?”
他扶額,接過她的行李,又扔回車上,無奈地白了他一眼。
“我家不止一個房間,你小腦袋想什麽?”
說完,又笑了,那笑容,實在有些壞。
“還是你想幹什麽?”
駱笛低着頭,頗為尴尬地推開他,兀自上了副駕駛,把門重重地關上。
***
到了他家,跟記憶中沒什麽變化,有些破的平房,牆壁一層層掉下來,積成白色的灰堆。
打開房間的門,到處都積了灰塵,沒人住的樣子,他擦了條幹淨的椅子,讓她坐下等他,他把房間稍微打掃,然後去燒飯。
她想要幫忙,看到四周盡是破敗殘骸的樣子,沒有一點人煙味,心裏頗不是滋味。
“爺爺走後,就沒人住了嗎?”
他點頭。
“你爸爸呢?”
記憶中,他還有個爸爸,人很高,但總是一副很兇的樣子,不愛說話,小時候經常拿棍子打他。
他拿抹布的手一頓。
“走了,離家出走了。”
他聲音微沉,她不敢再多問。
他們正打掃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一個笑容滿面的大嬸走了進來。
“他們都說阿諾回來了,我還不信,沒想到是真的。”
大嬸的眼神稍微掠過她,又放在程諾身上。
“都六點了,先別打掃了,肚子餓了吧,來隔壁吃頓飯。”
“孫姨好不容易盼你回來,不能不給孫姨這個面子吧?”
程諾給她介紹,孫姨是隔壁鄰居,他不在家,以前一直拜托她照看家裏。
孫姨這麽熱情,他們也不好拒絕。
到飯桌上,他們發現孫家除了孫姨和孫大伯,還有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
長發編成麻花辮垂在胸前,穿着一身碎花長裙,戴着副眼鏡,五官标致,對他們笑得很甜,看到他時,臉上浮現些微的羞澀。家裏來了客人,盛飯端菜,她幹活幹得很麻利。
所有菜都上完了,孫姨也坐下來,熱情地給他夾菜,也給她夾了許多。
她道謝,孫姨打量的目光恰好落在她身上。
“他們都傳瘋了,說程諾帶着女朋友回家探親,阿諾,這是你女朋友嗎?”
駱笛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她不知不覺成了暴發戶的女友。
她搖頭,剛準備解釋,他先開口了。
“她是駱笛,駱家的小孫女,來看她爺爺奶奶,老人不在家,所以跟我過來了。”
孫姨聽了直點頭,看着駱笛的眼神變得友善多了,笑容越發燦爛。
“這樣啊,我常聽駱老爺子提起你,老爺子可寶貝你了。”
她笑笑。
“那阿諾啊,你現在有對象沒?”
他看了身邊一僵的小姑娘一眼,眼裏多了分意味。
“暫時沒有。”
孫姨大笑,抓住那個姑娘的手臂。
“那剛好,這是我女兒孫蕙,今年剛畢業,現在在三中當老師,今天也是剛回來探親。”
“我這女兒啊,從小成績優秀,漂亮又賢惠,村裏沒一個不羨慕我的。”
“你們都是年輕人,可以加個…那什麽,哦,對,微信,平時在網上聊聊天,彼此熟悉一下。”
“你看,我們是鄰居,而且,我女兒也很喜歡你,她說最喜歡看你的比賽了……”
孫姨沒完沒了地說的時候,孫蕙拉住她的手,紅着臉,小心地瞥了眼程諾,臉更紅了。
“媽!你亂說什麽啊!”聲音,十分嬌美。
駱笛:“……”
她筷子夾着碗裏的豆角,一直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