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以是別離
一條短信,删删改改,最後,她還是把它存到草稿箱,沒有發出去。
面對程諾,她總在不經意間輕易靠近,卻也因為過去的種種,舉步維艱。
這四年來,她以最平凡的面貌生活,在他未知的角落默默仰望,就着回憶的酒,杯杯下肚,剩下的醉意還是肝腸寸斷,她也分不清楚。
風吹進屋裏,吹散月白的窗簾,涼意從腳底入骨,她無力地閉了眼睛,驅散了心裏的陰霾。
手機短信提示音又響了。
程諾:你給別人發短信?
她忍不住笑了。
這樣的程諾,還真是幼稚得可愛。
他這樣好,她又怎麽能夠視而不見?
她笑着回了一句“明天見啊,程諾。”
明天見啊,我愛的人。
第二天一早,大家在餐桌上邊啃着白饅頭,邊讨論昨天的事。
程諾把他炖好的小米粥端上來,香味四溢,大家的眼神頓時如惡狼一樣鎖定。
不怪他們,白饅頭實在是太難吃了。
“兄弟,手藝不錯呀。”陸乾靈豎起拇指。
“阿諾真的好厲害,會做飯的男生太有魅力了,你的女朋友以後一定會很幸福的。”姜月眼神亮亮地誇道。
“只是偶爾給自己做飯,過獎了。”
“姜月同學,你看你那一臉花癡樣,恨不得自己變成程諾的女朋友吧。”溫雨晴心直口快地調笑,姜月早就紅了臉。
程諾沒在意她們的打趣,眼神過桌上的一圈,沒有看到她。
“彎彎好像還沒起床。”江一帆答道。
“我去看看她。”他放下圍裙,徑直去了樓上,姜月的目光一直随他遠去。
推開門,他看到被子鼓出小小的一團,他皺眉,果然是睡過頭了。心裏疑惑她不是任性的人,他走過去才發現,她臉深深埋在被窩裏,臉頰泛着潮紅。
下意識用手探她的額頭,果然,發燒了。
這幾年她體質變差,加上對這邊環境也不适應,昨天受了寒,半夜就感覺整個人暈暈乎乎,想起床吃藥,卻渾身沒力氣。
“彎彎,能起來嗎?”
他神色不豫,卻是用重逢以來最溫柔的語調喚她。
她抓着他的手,忍着頭暈坐起來。
“程諾,能幫我在包裏找出感冒藥嗎?”
“不能随便吃藥。”他果斷回絕,然後用床邊的羽絨外套把她裹緊,彎腰抱起她。
“江一帆是醫生,我們去樓下找他。”
樓下的人正在讨論昨天的心動短信。
“我們四個人中有互發短信的嗎?”溫雨晴撐着下巴,眼神不時瞥向陸乾靈。
姜月恹恹地搖頭。
江一帆深深看了姜月一眼,也說了句沒有。
“大明星,你呢?你不會沒有發吧。”溫雨晴接着問道。
陸乾靈抿了口咖啡,似笑非笑。
“我發了。”說完,眸色變得有些黯淡。
“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這麽不被女生待見。”他勾起嘴角自嘲。
昨晚他反複修改短信,挨着零點之前發過去,忍着睡意等了一個小時,結果一個字也沒收到。
開始還在懷疑,是不是網絡不好,手機壞了,後來他認清了現實,那丫頭的心動短信,是不可能發給他了。
在娛樂圈被衆星捧月那麽久,他自然能清楚感受異性對自己的感覺,溫雨晴很直接地想要接近他,姜月不怎麽同他說話,但看他的眼神多少有些崇拜羞澀,只有那丫頭,看他就跟看普通雄性動物一樣。
偏偏他就是好強的性格,她越不看他,他就越注意她,慢慢地,倒覺得這丫頭很有意思。
明明不是平庸的人,卻願意以平庸的姿态活着。他們這些嘉賓,參加節目多少有自己的私欲,有些是為了一炮而紅,有些是為了拓寬知名度,好像只有她,真心是為了旅游。
唯一的例外就是,她對着程諾,會臉紅,會羞澀,會拘。聽節目組說,她為了能跟他一隊,甚至會拼命。
實在不是她該有的樣子,這也讓他對她的故事更加好奇。
他話音落下,姜月和溫雨晴面面相觑。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陸乾靈第一天的心動短信發給了最不起眼的彎彎。
她們的神色變得有些複雜。
這時,傳來下樓的聲音,他們看過去,看到程諾抱着彎彎下來,一時場面凝滞。
“彎彎怎麽了?”江一帆趕過去。
“她昨天晚上穿得太少,發燒了,麻煩你看看。”
“要去醫院嗎?我去叫導演。”陸乾靈也馬上圍了過去。
溫雨晴在一邊小聲吐槽。
“就她嬌氣,我昨天跟她穿得一樣多怎麽就沒事。”
江一帆給她量了體溫,三十八度多,是高燒了,他拿出幾盒藥,先讓吃藥觀察,實在不行,就得送醫院。
陸乾靈從廚房接了熱水,沖好藥,想來喂她,被程諾擋住。
“我來吧。”不容置喙的語氣。
陸乾靈神色一凝,卻沒說什麽,笑着把藥給他了。
然後他們就看到,那個歷來形象冷淡、不茍言笑的程諾,彎着腰,一勺一勺喂她吃完藥,之後又軟着語調哄她吃東西。
“彎彎,喝點粥,吃東西才有力氣。”
“就吃一口。”
“好,吃一口。”
他耐心地一點一點喂她,最後一碗粥見了底,他幫她擦完嘴巴,輕撫她的額頭。
“彎彎真乖。”
在一邊圍觀的衆人,多少有些震驚。
這樣的寵溺,怕不是簡單能用節目效果和逢場作戲就能解釋。
新一天的拍攝就要開始,今天,他們要去另一個景區爬山,彎彎因為生病只能留在民宿,導演組的人照顧她。
外面開始下雨,氣溫又降了幾度。
他們出發之前,他把她抱回房間,裹好被子。
因為吃了感冒藥的原因,她出了很多汗,他用毛巾幫她一點點擦幹,她因為生病紅着眼睛,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坐在床沿,一顆心軟得不像樣子。
“導演說我必須要參加錄制,不能照顧你,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會回來。”
她點頭,在他要走的時候,抓住他的衣袖。
“程諾啊。”她聲音很啞。
“嗯。”他反握住她的手。
“昨天給你發的短信,不是我原本要發你的。”
“路上注意安全,你回來我告訴你。”
他點頭。
等他走後,感冒藥藥效上來,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夢裏,她夢到她賴在他懷裏撒嬌,他抱她滿懷,寵溺而無奈的模樣。
夢裏的她是短發,不是過去,像是未來。
或許人在生病的時候容易變得脆弱,也容易生出勇敢。
彎彎是被房間裏工作人員的議論聲吵醒的。
她睜開眼,迷迷糊糊地聽到,類似“道路塌方”,“活埋”,“失蹤”的字眼。
簡單地聯想,讓她瞬間清醒,一個激靈坐起來。
“彎彎醒了,量下體溫,看看退燒沒。”
一個工作人員拿着溫度計走過來,她狠狠握住她的手。
“你們說什麽道路塌方?”
“啊……”工作人員一愣,面色不太好看“外面下了暴雨,他們去景區的路上發生了塌方,有很多車都被泥石活埋了,導演剛才打來電話,說有兩名嘉賓失蹤了。”
“誰?”她心瞬間被揪緊。
“好像是程諾和姜月。”
聽到這個答案,她瞬間感到窒息。
她不敢相信命運會對她開這樣的玩笑,她不敢想象,那個陪她長大的程諾,那個願意包容她所有的程諾,那個給予她所有溫暖的程諾,會突然在這個世界消失。
她捏緊被子,低着頭,哽咽到說不出話的感覺,心痛到絕望。
“彎彎,你還生着病,你別着急,他們一定會沒事的。”
“送我過去,我要去找他。”
“什麽?那邊很危險,你還發燒怎麽能去。”
她斂了眉眼,下床,光着腳披上羽絨服,就要往外走。
“你們不送我,我就算是爬也要爬過去。”
他們之間,她不信這是別離。
工作人員最終拗不過她,安排車送她過去。
路邊的空地搭上了很多棚子,裏面站着很多脫險的人,在最靠裏的帳篷,她看到了節目組的人。
陸乾靈看到她走過來,皺了眉頭。
“你還生着病,過來幹什麽?”
她慘白着臉,很虛弱,神色卻異常堅決。
“程諾呢?他是怎麽遇難的。”
旁邊的溫雨晴聽到開始抽泣,她轉移視線,死死攥住溫雨晴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說啊!你們跟他在一起,為什麽他沒有回來!”
溫雨晴愣住了,反應過來後,眼淚流得更兇。
四周有些寂靜,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這個佛性淡然的姑娘歇斯底裏的模樣。
“當時我們發現泥石流要來的時候就都從車裏下來了,程諾本來是跑在最前面的,他看到姜月絆倒在地上起不來就往回跑拉了她一把,等到我們跑到安全區域才發現,他們兩個人跟我們掉隊了。”
“我們現在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脫險……但救援隊說,很有可能被埋了。”江一帆無力地解釋。
彎彎在原地滞愣了片刻,之後,他們震驚地看到她不顧一切地沖進雨裏,趁救援隊不注意,越過警戒線,跪在那片泥石之上,徒手翻着那些泥塊。
“駱彎彎!你瘋了嗎?”陸乾靈朝她大喊。
“危險啊,回來!”救援隊的武警官兵去拉她,她卻跪在那裏,膝蓋被磨破了也不願意起來。
雨淋濕她的發,厚重雨幕中瘦小的身影,機械地扒開泥土和石塊,手上被劃出成片的血色。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的毛衣裙,最純白的顏色,此刻,被泥土玷污得不像樣子。
黑沉沉的天空,像是要把人榨壓到絕望。
她身體乏力到極致,卻因那不肯放棄的希望,硬撐着。
終于,她熬不過去,倒下了。
有人在大喊:“快拿擔架來。”
然後,她感覺自己被擡到沒有雨的平地。
迷迷糊糊中,像有一雙手,握住她的,熟悉的溫度。
更新來啦!
這個月不出意外這篇文會完結,因為到複習周,阿珠是真的一點時間也沒有了,所以阿珠會增加更新的頻率的
謝謝小可愛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