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腦中則是空白一片,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面前的桌子正對着窗戶,窗戶外一片從高至下的城市夜色。
鼬說斯德哥爾摩市還在預計的建設中,可是實際上這裏早就已經過着人和超能力還有喪屍雜居的生活了。
比起其他受難的城市,這裏最混亂,最危險,卻也最歡樂。熱鬧的夜生活總會從夜晚十點歡騰至天明,就算第二天總會發現有屍體,也不會有人卻步。
這在某種程度上,同其他一直惶惶不可終日的國家陣營比較起來,實在是一種大膽的放肆。
……
伸手從包裏去拿煙盒的指尖在這時不小心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這令佐助不由挑了挑眉,立即将其拿了出來。
是一個長方形的薄片。
一時有些想不起這個東西究竟是做什麽用的,加之屋內沒有開燈,佐助不禁眯了眯眼,擡手将薄片用食指和中指夾着舉高了些。
借着窗外隐約的燈光,他很快發現這是一個微型的屏幕。
腦中有什麽在這時一閃而過。
倏然辨認出了指尖這塊薄片的佐助,不禁神色一滞,随後所有所思地将手緩緩放了下來。
怎麽能差點忘了。
這個當初他用來追蹤她的終端屏幕。
可以充當USB進行畫面的直接查看,也可以簡單地就在本機上查看。不過後者的話,只能定位,無法成像。
在指尖輕輕轉着這個小屏幕,佐助微垂的眸子中,神色一時有些難以看清。
兩個月。
似乎很長,卻連緩和這段時間以來的矛盾都不夠。
他還可以期待什麽呢。
不由撇了撇嘴。佐助随即輕輕搖了搖頭,往皮椅內舒适地斜躺了進去。
怕是再也無緣了吧…
不由從鼻腔內發出了輕微的哼笑聲。
佐助微垂下眸子,正要丢開屏幕,卻又鬼使神差地倏然一滞,轉而打開了電腦…
☆、112
112.
由于白天的時候太過疲憊,到晚上的時候,薩莉便将飛行器停靠在日本南端的城區邊沿進行休息整頓。
木村仍舊沒有跟小櫻他們說一句話,像是已經變成了仇人一般。
對此,她倒是沒有什麽想要說的,只是心髒一直因着佐助是K·J成員這一事實在隐隐作痛着。
木村說的一點也沒錯。
她連自己的丈夫究竟是誰她都沒有搞清楚,又有什麽資格在那裏說着在乎的話呢。
【只不過是和你結了婚,生了幾個孩子,你就以為那是真正的我麽?!】
腦中不由再次浮現出第一次和佐助重逢時他向自己咆哮而出的話,這讓小櫻立即懊惱地抱頭揪住了頭發。
K·J…
竟然是這個組織。
她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他是怎麽看她的?
他是用怎樣的心情面對她的?
……
【只是跟你玩玩,何必這麽認真?】
……
【春野櫻,我們離婚吧。】
……
【那你又知道我是誰嗎?!——】
……
曾經他對自己說的話不斷在耳際循環着。
每一次的重複都把她拉進了更深的漩渦。
随後,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沉痛給灌滿,好像連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起來。
『一會兒到飛行器裏去吧,外邊晚上冷。』
肩膀在這個時候被披上了溫暖的外套。
不由顫了顫,小櫻滿眼淚光地無助望去,卻見來人正是佐井,這讓她不由牽強地勾了勾唇角。
知道她一定會很失落,卻怎麽也沒想到會碰見她這樣的神情,一時間,佐井只覺得心裏有什麽硬生生地被揪了一下,直讓他覺得胸口郁積地難受。
『別強迫自己。』
『…放心,我沒有。』
『櫻!…』
『…讓我再靜一靜吧,佐井。讓我再靜一靜…』
終是将視線迅速撤了開。
小櫻只覺得,僅僅是這幾句簡簡單單的對白,便足夠令她的鼻子冒出難以忍受的強烈酸澀。随後根本容不得她選擇,這樣的酸澀便逼着她不得不立即起身,往另一個方向飛快地逃了開。
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挖出了個大窟窿。沒有流血,卻是疼得窒息。好像要被撕裂了。
隐忍着情緒踉跄前行,她倏然發現自己什麽也看不見。
好像整個世界都挂滿了他宇智波佐助的模樣,又好像整個世界都充斥着他的聲音。可是,一旦待她細細去找尋的時候,除了不遠處隐隐的水聲,又什麽都沒有。
還要幾次呢。
這樣的情況究竟還要出現幾次呢。
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幻覺不是麽。就像每一個清晨她都在期待一切只是一場夢境,卻總是落入更深一層的失望一樣。
她到底還有什麽可期待的…
放棄吧。
宇智波櫻。
她嘗試着對自己說。
不要再為他難過,不要再為他堅持,不要再為他這樣折磨自己。
灑灑脫脫、幹幹脆脆地與他就此了斷吧。…
然而,眼眶卻因着這樣的話不斷充盈着滾燙而酸澀的淚水,微微颠簸便洶湧而下。
…
該怎麽辦呢。就像這樣的眼淚一樣。
她又該拿心髒怎麽辦呢。
如此不受控制,如此不讓她表裏如一。
真實的眷戀已經和血液一樣滿灌全身。
她要怎麽做,究竟她要怎麽做才好。
…
死扭着眉毛。
強壓下快從嗓中溢出的嗚咽,小櫻只允許自己仰着頭大口呼吸。然而腳下卻因着這一動作猛然一個趔趄,便使她一頭紮進了不知什麽時候走近的湖裏。
淩晨時分的湖水冷得很是徹骨。
硬生生地嗆了數口水,小櫻便感到被人一把從水中拉了起來。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迎面而來就是一聲滿是怒火的咆哮。
難得見到佐井會有這樣失控的時刻,小櫻于哆嗦的咳嗽中不由怔了怔,卻又很快通紅了眼眶撤開視線道,
『…放開我…』
然而這一次,他并沒有松手。
胸腔還因着發現她落水的憤怒而微微起伏着。
沒有絲毫妥協意味地跟她一起站在水裏,佐井第一次面露寒色地直盯着對方的雙眼,挑眉道,
『告訴我…至于這樣嗎?』
『……』
『說話啊。』
『……』
『告訴我至于這樣嗎?!——』
渾身不由因着這聲怒吼猛然一顫,碧眸頓時極是訝異地盯向佐井,卻見他已然怒極地緊皺着眉,眼神更是犀利至極,
『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你,難道以為傷心的…就只有你一個人嗎?…』
『……』
『你問問你自己,他這麽些年來為你做過什麽、他真的有想過你、他真的愛你嗎?!…什麽都理由都不是借口,如果真的想你愛你,他作為一個男人,就不可能這五年來消失地無影無蹤!』
『別說了。』
緊皺着眉,小櫻不由滿目抗拒地在水中後退了幾步。
然而佐井卻緊繃着臉色,冷聲步步緊逼地繼續道,
『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傷害你。原本我也只是想等着你清醒過來。可是這麽多年來,你一直在逃避。如今見了他兩次!…兩次的殘酷仍舊沒有辦法讓你醒悟過來!你,究竟還要讓自己被傷到什麽程度才肯罷休!?——』
『我讓你不要說了!!——』
極是委屈地搖了搖頭,小櫻迅速捂住耳朵,淚就跟着簌簌地落了下來。
然而,也就是這麽一瞬,小櫻的動作倏然一滞。随後,像是播放慢動作一般,她就這樣睜着閃爍着淚光的雙眼,緩緩盯向了佐井,
『…你…說…兩次?』
眉心不禁跳了跳。
意識到自己剛才究竟說了些什麽,佐井不由眉頭一緊,随即緩緩撤了手上的力道,沉默了下來。
見狀,小櫻紅着眼遲疑地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們見過兩次?…你,你不是……』
『…我…見到他了。』
見再也沒辦法掩藏,佐井不由低舒了口氣開口道,
『那天,你被燒傷…我見到他了,所以就猜到你們應該已經見過面了。』
『那他、』
意識到自己有些語過急切,小櫻不由頓了頓,趕緊眨眼收了收淚水,只是無奈,淚水卻因着鼻頭一酸,反而在眼眶中越聚越多。
『…那他…有沒有說什麽?……』
眼瞅着小櫻滿目的期待,佐井微微靜了片刻,緩緩閉眼輕道,
『沒有。』
『…沒有…麽?』
聞言,小櫻滿眼小心翼翼的期待緩緩沉寂了下來。這讓默默睜眼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的佐井驀然産生了絲罪惡感,卻又很快被強壓了下去。
随後,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輕皺着眉朝他望去。
『..那你…為什麽…那個時候不告訴我?』
身側的雙手在這時不動聲色地緊握成拳。
似乎在隐忍着什麽,佐井繼續沉默了數秒,這才語氣極淡地開口道,
『告訴你,又能怎麽樣。』
『…什…麽?』
有些錯愕地愣了愣。
小櫻忽然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見狀,佐井不由低聲笑一笑,輕聲開口道,
『告訴了你又能怎麽樣呢?難道,你還能把他追回來?』
大腦似乎有什麽在嗡嗡作響。
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着明顯帶着假笑的佐井半晌,小櫻紅着眼睛有些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
『不,說這樣話的人不是你…』
『那怎麽樣才是我?』
輕擡了下颌,佐井不由微紅了眼眶皺眉道,
『那個溫柔的、大度的、微笑的才是我麽?』
『難道不是麽?…』
挑了挑眉,小櫻有些哽咽地回應道。
好像當初和佐助重逢時的對話再次上演,這讓她的心頓時如遭淩遲一般生生地疼痛着。
『不是的!——』
飛快地回應道。
佐井一時通紅了眼,動了動喉結,
『你所了解的,都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溫柔的背後是冷血…大度的背後是時刻想将你占為己有的強烈欲/望,而微笑…你可知道,只有面對你的時候,我才會想要真正發自內心地微笑?!可是,你卻什麽都不知道。…』
淚珠極快地從眼眶中滾落了下來。
使勁皺緊了眉頭,小櫻突然覺得眼睛一陣腫脹的疼痛,轉而壓抑地低聲道,
『可是…即使如此,佐井,你也不該欺騙我…』
『這要求可真是苛刻…』
禁不住苦笑出聲,佐井微微靠近了小櫻幾分,同樣低聲道,
『他可以用謊言欺騙你這麽多年,還讓你有了孩子。為什麽…為什麽我就不可以為自己的一點點私心撒一個小謊?…』
『那不一樣!…』
不由随着佐井的靠近後退了數步,小櫻立即含淚搖了搖頭,
『那是不一樣的…佐井。』
『究竟哪裏不一樣?』
苦痛地望着小櫻,佐井亦是皺緊了眉頭,
『他能給的,我也可以,甚至更多。可是為什麽非得是他?我自認不是一個委曲求全的人,可是,這裏,』
說着,佐井鄭重其事地指了指自己的心髒,
『這裏每一天都在思念你。即便是在一起的時候!…我說過,我覺得愛是想觸碰但又收回手,可是,我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遇上真心愛的人,我也會想要争取,我也會玩一些小心機,我!……』
『可是,如果你真的足夠愛我,你就應該知道,我有多愛他!…因此,要我放棄他接受你,就好比讓你放棄我,接受別人,如果你做不到,那便更能體諒我做不到的心情!這樣的話,只會是一個死循環,難道你不明白麽!…』
『那這樣說來、你也應該能夠體諒我做不到的心情不是麽!——』
禁不住再次咆哮出聲,佐井一把将手從心髒上撤開握拳道,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求你告訴我應該怎樣去明白?…難道要我變成他宇智波佐助才行麽?!…』
『對!…變成他。』
淚水再次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使勁睜眼望着對方,小櫻随即語調強硬地繼續道,
『只有變成宇智波佐助我才會愛你,只有他才可以、只有他!——』
聞言,佐井不由瞳孔一縮,轉而緩緩冷笑道,
『你,究竟要我抓狂到怎樣的程度你才滿意?…』
『為什麽說得就像我在逼你一樣呢?…』
難受地望着佐井,小櫻忽然閉了閉眼,流淚道,
『如果受不了,可以随時離開。我自認自己從來沒有強迫過你留在我身邊!是你自己老是自作主張地留下來!…』
『我不許你這麽說!!——』
似乎終于被完全地激怒。
話音才剛落,佐井便一把将小櫻拉到跟前狠狠地吻了下去。
瞳孔驀然一縮。
完全沒料到佐井會突然有此舉動,小櫻登時渾身一僵,便立即開始奮力地反抗。
然而,佐井卻技術娴熟地将她的雙手束縛在身後,随後另一只手緊緊地固定在她的腦後将其死死壓向自己。
空氣迅速變得稀薄起來。
似乎所有的防備都被強行剝了下來。
氛圍一時充滿憤慨卻又令人莫名悲傷。
似乎在将這些年來一直隐忍的不甘不安通通往她身上發洩着,佐井一改以往的溫柔紳士,開始在她的唇上放肆啃咬。有腥甜的味道很快由着舌尖傳遞過來,然而他卻霸道地不給予對方絲毫撤退,甚至是換氣的機會。
有種什麽被漸漸抽走的惶惑感漸漸漫上了心頭。
唇上的輾轉意外地狂烈而窒息,她不應該沒有力氣掙脫開這樣的束縛。即使對方是佐井。然而,事實卻是,她的力氣在這一瞬根本使不出來。更別提發動攻擊。
皮膚間的摩擦讓人面紅耳赤。一時間,她根本無法去細細思考究竟為什麽反抗不了。
加粗的鼻息不斷拂過她的耳廓。她能感受到他拼命想要表達情感的急躁,也能明白他從吻間隐隐透出的悲嘆。然而她卻始終不能諒解這樣子對她肆意而為的他。
他從來不會強求她,更不會做這樣的事。
可是,他卻這麽做了。根本不顧她的情緒,她的意志。好像她一直熟識的那個佐井,根本就不是佐井一般。
不過,事實貌似也确實如此。
他已經說了,不是麽。
他根本就不是他所展現的那個樣子。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一直地想當然而已…
禁不住嗚咽出聲。
小櫻當即在已經傷痕累累的唇齒纏綿間狠狠地咬了佐井一口。
然而怎麽也沒有想到,佐井僅僅只是在微顫後悶哼一聲,反是加深了這個吻。
不是不震驚的。
一直盤踞在通紅眼眶中的淚水,在一刻終于洶湧地溢出了眼眶。
她突然無比思念佐助。
思念他的懷抱。
思念他的氣息。
思念他每一陣溫柔的耳語。
可是,他卻不在她的身邊。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壓根兒就不在她的身邊。
…
為什麽會這樣。
事情到底為什麽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痛苦來折磨她…
她好累。
她真的好累。
這一次,她也想要休息。
不用去管發生了什麽,還會有什麽。
更不用去管是誰,還有誰。
放棄所有的掙紮。放棄所有的堅持。放棄所有讓她心動,心痛,心中始終惴惴不安的一切。
就這樣一直安靜一段時間。
就像緩緩落地的塵埃。她只需要落定之後,毫無擔憂地緩緩睜眼就好。
然而,為什麽。
為什麽還會如此在意着。
一旦想到自己的身體正被除了佐助以外的男人觸碰,她便一陣焦躁。
渾身更是如同緊繃的弦,稍微再進一步的侵犯,都會讓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繃斷掉。
這樣自然而起的異常情緒讓她本能地抵制了自暴自棄的念頭。
甚至,她有種強烈的感覺。
感覺此刻她正被佐助看着。
似乎他就在不遠處。
似乎,就在身邊。
如同渾身長刺了一般。
這種幾乎被認定了的直覺讓她更是極其抗拒佐井越來越放肆的進攻。
不安的混亂感一時如同會被随時踩爆的地雷。她只覺得渾身都開始發悶,發慌。
随後,從未有過的思念和怪怨在這一瞬齊齊迸發。
僅僅只是想着掙開佐井,她便感到被扣在身後的指掌如同猛然點着了烈火,接着,一陣白光乍然爆裂,她只感到手腕一松,便立即想也不想地朝佐井轉掌劈了去。
早就發現了小櫻的動靜,佐井卻仍是禁不住心頭一窒。
眼睜睜地看着她朝自己發來攻勢,直到已經近至最低的安全範圍,他才迅速撤身、翻躍上了湖岸。
落空的手刃當即将湖面劈出了近五米高的水浪。
任由水花砸下來将兩人濺得濕透,小櫻和佐井皆是眼神複雜的望着對方。
随後小櫻微一皺眉,淚水便再次滑了下來,
『佐井,別逼我讨厭你。』
不再清楚自己的感受。
不再清楚自己的思緒。
不自覺地伸舌輕輕舔了舔唇上濃重的血跡,佐井只感到面上一癢,便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也落下了眼淚。
爾後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似乎隔了很久,這才淡淡開口道,
『…告訴我…經歷了這麽多波折,這麽多……你,究竟把我放在什麽位置?』
沉默着半天沒有回應。
這樣隔空同他對望着,小櫻突然感到心髒無比地酸痛。然而細細想來,又不全全是因為眼前這個讓她倏然覺得極其陌生的男人。
該如何開口,該如何面對,
想要避而不答的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最後,她終還是開了口,認真地回道,
『…可以交心的好朋友位置。』
『從來都是?…』
『…有想過改變,可是,做不到。』
『…他已經回不了頭了。』
『那不關你的事!…』
『是麽。』
『是。…』
『好。』
說着,佐井轉身便頭也不回地往來時的路走去。
就這樣目送着他的背影遠去,直到逐漸被黑暗吞沒。小櫻緩緩閉上雙眼,将頭仰了起來。
眼睛還腫痛着。
淚水的流淌似乎變成了不自覺的主動,她想停也停不下來了。
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氣,小櫻回過頭便擡腿準備往岸上走去,然而腳下卻在這時因為沒有站穩立馬讓她朝側邊踉跄着跌坐進了水裏。
渾身已經被水給冷透了。
這一下坐進去,反倒有些不知冷暖。
于是,她幹脆放棄起身的念頭,呆呆地坐在了水裏。
心髒和嘴唇同時有種麻木的空落感。
側首望着湖水中自己黑成一團的倒影,小櫻一時眼神有些發直,随後開始機械地攬水擦洗自己的嘴唇。
染水的齒印讓她覺得有點刺痛。
可是渾身冰涼的她,卻唯獨這裏一陣滾燙。
即使傷口已經在漸漸恢複。
她非常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像是她背叛了佐助。
意識到是佐井之前太過用力的原因,小櫻眉頭一皺,便頂着刺痛加大了擦洗的力度。
只是洗着洗着,她的鼻子便漸漸再次酸澀了起來。
極其沉重的委屈在這時如遇山崩般朝她狠狠地壓了過來。
她無助地将唇緊緊捂住,試圖壓住一點自己幾乎鎖不住的哭聲,內髒卻在這時被這股酸澀勁兒給扯得生疼。
…
終究是錯覺。
…
她日日夜夜思念的那個人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也根本不可能了解她此刻內心的痛苦和思念…
太陽穴鼓鼓生疼,連帶着已經開始浮腫的眼睛,讓她覺得一陣煩躁和絕望。
她多想他就在這裏。
就在自己的身邊。
抱緊她,安慰她。
可是,僅僅只是念着他的名字,小櫻便感到整顆心都要碎了。
……
要怎麽辦才好呢。
到底要她怎麽做才好。
她想讓他聽到、感受到自己所有的不安和惶惑。
她想讓他了解此刻的她是有多麽地需要他…
唇上的餘溫不是她想要的。
這樣的日子也不是她想過的。
她好想他。
真的真的好想他…
就算是天崩地裂,就算他真的是個回不了頭的超能力怪物。她要的也是他,也只有他啊……
『…佐助……佐助……』
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煎熬。
在水中将自己環抱成團,小櫻任由自己的淚水在哭嚎中淌得一塌糊塗。
☆、113-115
113.
右手夾着的煙卷已快燃到盡頭。
動了動支起的右肘,将小臂近乎慢動作地垂下彈掉煙頭,左手食指的指節卻像是僵硬了一般,死死抵在唇鼻間。
窗外的斯德哥爾摩市早已開始了夜生活的歡騰時分。
所有的超能力攜帶者正沉浸在節節獲勝的狂歡之中。絢爛的光亮夾雜着城市的不斷喧嚣由窗外靈動而入,卻又因着屋內死寂一般的黑暗而盡數消散。
垂眸望着畫面中透過『鏡面反攝』所傳遞來的一切。
一直若無其事斜倚在皮椅裏的佐助,雙眼早已因着眼淚的氤氲而變成了透徹的紅。
好像能聽見她的哭聲,好像能感受到她的絕望。
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她坐在水裏無助哭泣的模樣,他突然就覺得有什麽在心裏坍塌了。
悲憤如同飛騰而起的碎屑,一發不可收拾地彌漫在了他幾乎失控的世界裏。
不是沒有嘗試過将這樣近乎把控不住的情緒給使勁平息下來的。
只是他發現力氣才使到一半。
便已經聽見了心碎的聲音。
似乎有很多回憶在這時都不适時宜地擺放在了他的面前。
很想閉上眼睛将屏幕關掉。
而右手卻先于意識般不自覺地緊握到發白發顫。
這迫使他不得不艱難地皺起了眉頭,然而淚水卻險些因着這一下從通紅的眼眶中滾落而出。
有聲音一直在心底不停地催促着他。
他聽得無比清楚。
卻又遲遲下不了手。
微擡着頭将已經模糊的視線往斜上方的天花板逡巡了去。
第一次,他清楚地感到了幾乎要把腦袋撕裂一般的疼痛。
不由再次垂下視線看向畫面中的女人。
只見她似是有感應般,竟在這時倏然仰起了埋在雙臂間的腦袋,轉而望着略微偏向他的方向,開始淚眼汪汪地發起愣來。
呼吸不由跟着顫了顫。
分明是冷着的神色,雙目卻因着這一瞥已然動情到了極限。
爾後,似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佐助緊抿着唇線,便将眼睛狠狠地阖了起來。
滾燙的淚水随着畫面的消失,在這一刻從眼角飛快滑落。
能夠感覺到屏幕上傳來的光線已然沉寂為一片黑色。
一時間,佐助只覺得喉頭如同被堵了鉛塊一樣,變得異常沉重起來。
『出來…』
聲音有些暗啞。
緩緩睜開染滿血絲的雙眸,佐助平淡着神色側目瞥向身後,只見已然恢複本來面貌的久美子從黑暗中滿眼複雜地走了出來。
『誰讓你來的…』
重新閉上雙眼,佐助不緊不慢地将頭側了回去。
聞聲,久美子微微垂眸,将已然是金色的頭發輕輕繞到了耳後,這才緩緩開了口,
『看見你一個人…所以不自覺地就跟了來。』
『沒有別的事的話,你可以離開了。』
将頭靠進皮椅,佐助的語氣一時顯得極其疲憊。
然而久美子卻半天沒有動。
眼眶因着剛才所見着的一切隐隐發酸,而她卻無法将這樣酸澀的不平衡,用資格滿滿的姿态表達出來。
不是不哽塞,不是不嫉妒的。
轉着眼珠往上看了看,久美子卻只是微紅着眼眶,深深地吸了口氣,
『高島說,如果碰見你,就跟你說…差不多可以開始行動了。團藏那邊已經開始有了動靜,一直被我們忽視的聯合陣營似乎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是嗎…』
漫不經心地應道。
繼續在座位上靜了片刻,佐助這才睜眼起身,不緊不慢地往門口走去。
眼瞅着他就這樣神色淡淡地朝自己的方向走來,爾後又走過她的身側,筆直往門的方向走去。久美子眼眶中不知不覺已經積滿的淚水便有些失控地滾落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這樣,好像他自此以後真的真的會這樣遠離自己,這讓她一直站在原地的心髒有種落入荒蕪的錯覺。随後,她只覺呼吸一窒,便立即轉身緊趕幾步,死死抱住了佐助的後背,
『不要去!』
『……』
『不要去!…佐助…你會死的…斑只是想利用你!你幫他做完他想做的一切,你就會被殺死的!不要去…真的不要去!…』
話說到最後,久美子的音調已然開始顫抖。
嗓子在發疼,心髒好像快要酸澀到死掉。任由淚水洶湧而下,久美子轉而将臉緊緊埋入佐助的後背,似乎在做無聲的懇求。
然而佐助卻半天沒有回應。
就這麽站了片刻,深邃如潭的黑眸只是滿含複雜地注視于屋子的一角,随後一把扳開久美子緊锢在腰際的雙手,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有些踉跄地往前晃了幾步。
早已猜到多半會是這樣,久美子卻仍是止不住滿眼受傷地望着對方離去的背影。爾後她突然自嘲一笑,便單手掩着雙眼和額頭,無比失落地滑坐了下去。
114.
『怎麽會是她呢……』
來回在總控室走了幾遍,大和有些傷腦筋地回過頭來望向卡卡西,
『簡直沒道理…』
沒有回應。
同樣不太好消化的卡卡西在這時雙手掩面搓了搓臉,随即埋下腦袋一陣沉默。
怎麽說呢。
知道她是K·J的人其實也應該是意料之中。
只是,不知道聯合國際那邊的人是否知道。
『報告,這邊收到了一個名為IA的無線信號連接請求,是否應允連接?』
監控在這時忽然傳來下屬的聲音,卡卡西不由回過神來細細琢磨了片刻,轉而開口道,
『接受。』
『是。』
聞言,一旁的大和立即轉眸望來,
『什麽IA?…』
『應該是「International Alliance」的人。』
說着,卡卡西立即起身走近信號臺調出了音頻畫面,
『這是前幾天收到的秘密消息,是聯合國際的部分人員組建的團體,大概有接近一年的成立時間。不過,裏面的成員說出來你怕得吃一驚。』
『什麽?』
『有超能力,還有極少數的再轉基因以及部分軍隊精英,可以說是…群英大荟萃。』
說着,卡卡西側頭朝大和眯眼一笑。
『……』
不由沉默了片刻,大和随即轉眸朝面前的屏幕望了一眼,
『那現在要做什麽?』
『目前通過國家關系網已經連接了英、法、美、中、韓、俄、加等二十多個國家的軍廠,除開那些豆大的國家連接不上以外,還有十到二十個不等的小國家解散,其他的…目前還處于失聯狀态。』
伸手點出連接名單,卡卡西頓了頓,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按照目前的狀況,這個IA已經跟剛才和我們連接的國家進行連接了。所以,極有可能,接下來的時間是要反攻的時間。』
沉吟了片刻,大和皺眉點了點頭。轉而問道,
『那她呢,你打算怎麽辦?…』
聞言,卡卡西不由鄭重地呼了口氣,扭頭往觀察窗外看了一眼,
『…已經不能怎麽辦了。遠火近水…既然她已經沒了影子,那就随她去吧。等她燒了過來,再澆滅也不遲。』
115.
飛行器再次起飛的時候,是天色剛有些蒙蒙亮的時候。
沉睡了數個小時,小櫻在天色已經大亮的時候,從搖晃中漸漸蘇醒過來。
眼皮很是沉重,身上的毛毯在這時滑了下去,下意識地伸手去拉,卻反是觸到了溫熱柔軟的皮膚,這讓她不禁瞬間清醒了過來。
『那智?…』
微微睜大了眼,小櫻不由從床上恍惚地坐了起來,
『唔…醒了?』
揉了揉被小櫻不小心戳到的右臉,半伏在床邊的那智一臉剛睡醒的模樣起了來,
『有沒有覺得哪裏難受?』
『還好…不過我…』
似乎有些想不起為什麽自己會在這裏,小櫻微微皺了皺眉。
見狀,逐漸清醒過來的那智不禁低嘆口氣,
『媽。』
『…嗯?』
『下次不要再那樣了。』
『欸?』
有些詫異地聳了聳,小櫻正要開口問,那智卻垂下眼簾搶先一步道,
『關于爸的事…我們誰也不好受。可是,你也告訴過我們,要學會堅強,我不希望…再看見你那樣自暴自棄的模樣。』
說着,那智倏然掀起眼簾直直地望進小櫻的眼裏,
『我…雖然不知道你和佐井究竟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