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血扳指

折騰中樂靈玑算是吃了一頓安心飯,人也精神了。侍從撤走了碗筷,樂靈玑淨手後随着師尊散慢的走在桃樹下,前路被正陽浸泡,燦得樂靈玑眼疼。

樂靈玑看着龍骨水車“吱吱嘎嘎”地轉動着,輕水如瀉。時不時瞧見水裏紅鯉搖頭擺尾地肆無忌禪的晃悠着。

對面地裏種着花花草草,開春了,五顏六色也随着呼之欲出,看着斑駁陸離的景象,樂靈玑心中甚是歡喜。

“師尊,以後我真的就住在這裏了?”她眨眨眼看着師尊問道。

“嗯。”師尊言簡意赅。

“那靈兒要在池水裏種蓮花,熱天來了,有蓮花賞,還可以用蓮子做粥給師尊吃。”樂靈玑說着走近池水聽着嘩嘩的水聲憧憬着,樂此不疲。

她仰了仰頭,傷口還隐隐作痛,那暖陽打在桃花眸子裏,染出了顏色,她舒坦的深深吸了一口氣。

待回頭,師尊依舊在對面靜靜的看着自己,臉上沒有過多的神色,但是樂靈玑知道師尊漆黑的鳳眸裏一定裝了白色身影的樂靈玑。

晴空萬裏,暖陽舒風。

灑在下面令人更加睡意惺忪,樂靈玑腦海裏突然出現自己在茅屋院子裏也曬得這般睡意惺忪,那時候藍舟墨與逍遙正在忙前忙後收拾茅屋。

樂靈玑側頭擡手按着自己眼角尾部以外,眉目輕鎖,與藍舟墨的畫面紛沓而至。

“就這麽厭惡我?”藍舟墨明亮清澈的雙眸勾人又無邪。

“雪山冷,我帶你出。”

“抱着我,你還可以眯一會。”

藍舟墨即浪蕩又溫暖的神情。

“這樣的俗物配不上我的人!”

“那我可記下了,你可莫要反悔食言。”

藍舟墨!

天問琴!

那一場雨夜大戰,自己受了呂複好一劍,在藍舟墨懷裏哭得撕心裂肺………

樂靈玑這才恍然大悟,是師尊出現救了自己。

樂靈玑咬了咬自己唇瓣,有點不知所錯,最後還是走到師尊跟前。

“怎麽了?”師尊察覺她的異常,輕聲問道。

“師尊,靈兒私自破界下山,不小心解除…….”樂靈玑像認錯的孩子,衣袖下的手緊緊拽着裙擺,垂首怯怯道:“是誤打誤撞解除封印的,靈兒不是故意的,請師尊責罰!”

“靈兒何錯之有,蝴蝶咒原本就是南峻山附加給你的痛苦,這麽多年,你無怨無悔受着,解了也好。”江進未走近樂靈玑身邊淡然道。

樂靈玑擡頭看着師尊,聽着他說的一字一句,心中泛起一陣悸動,這麽多年她是覺得挺委屈甚至是不願意,但是只要師尊想的,她都會心甘情願去做,而且還做得很好。

“師尊真的不責怪靈兒?”她想再次确認一遍。

“靈兒?”師尊卻輕聲喚着她。

“嗯?”樂靈玑疑惑的應着。

“你見過南峻長老對嗎?”師尊領着她走到桃樹下。

正值日光乍顯,桃樹枝葉開始茁壯繁茂,在頗為刺眼的日光下遮出了陰影,偏有一縷投在樂靈玑身上,讓她因為疑惑而微眯的眼眸布滿了細碎的光。

到了亭子裏,樂靈玑待師尊坐下後,自己仍舊規矩的立在他跟前,“見過,他好像很讨厭我,很想要我的小命。”

“你身體剛恢複醒來,坐下再說。”師尊指了座,樂靈玑聽話的落坐,“師尊為什麽要提他了?”

師尊想了想,“你是為師的徒兒,待你傷勢痊愈為師便在南峻大殿上公布于衆,但是為師還是希望你能住回鵲山。”

江進未說得極為自然,要下這份決心并非看似那般輕松。

樂靈玑怔忡片刻,回想着南峻長老無來由的殺心,師尊想讓自己“認祖歸宗”這事怕是沒那麽簡單,必定阻礙重重。

回鵲山,回鵲山。

先前還同意住下來,師尊為什麽轉眼就改變主意?這不像師尊的性情啊。

江進未見樂靈玑沉思不語,問道:“靈兒是不願意?”

樂靈玑輕緩搖頭,抿唇片刻,道:“回鵲山…….好,只是,師尊要公布靈兒身份,恐怕…….南峻長老對靈兒偏見甚深,”

樂靈玑側首雙眸移向一邊,光照的陰影打在上面神色更加暗然,“這事怕沒那麽容易過。只是師尊想既然這般決定,靈兒一定竭盡所能做到,總會找到方法。”

樂靈玑捏着膝前衣裙,“只是,靈兒一直不明白四大門派為什麽一直絞盡腦子不惜犧牲衆多無辜生命就為了得到天問琴,天問琴到底深藏着什麽玄機?”

江進未在天問琴上似乎回憶起什麽,良久,他緩緩起身,望着池水裏的紅鯉。

“天問琴追溯起來有一段很複雜的往事,天問琴的琴聲不但能淨除惡魔,超度亡靈,且能抑制人心中邪惡,貪婪與欲望。于戰則幹戈化解,于人則重修舊好。使用時法力消耗也極大,修為過低便會消耗殆盡直至透空而亡【1】。”

身體虛弱,才一會的時間樂靈玑便覺得頭暈乎乎的,微眯雙眼,輕聲說道:“天問琴有靈性,它還會認主,神力确實非同一般。”

江進未側身看着倦色泛起的樂靈玑,“所謂認主,當是上一代主人怕天問琴落入惡人之手,故意施法所設,因為天問琴還有一個更隐秘的傳說。”

樂靈玑一下來了興致,翹首以盼聽着。

“傳說有一種禁術可以讓天問琴發揮一種神力,能讓死去的人起死回生,修真界為此争奪不休。”

聽到此處時,樂靈玑神色思慮,想了片刻方道:“……感覺起死回生有點天方夜譚,師尊……相信嗎?既然,是傳說,也許早已經在瞎編亂造中變了味,畢竟沒有人能真正起死回生過。”

江進未聽見樂靈玑聲音輕弱無力,短短兩句話斷斷續續說那麽長,人都已經枕在石桌上。

到底還是太年輕了,想事情都極其簡單,紅塵俗事從來就沒有簡單二字,所以江進未不願意樂靈玑踏出紅塵。

“争奪風波起,再無平靜日,過兩日你還是回鵲山。”她回鵲山能安全,江進未見她恹恹神色,溫聲說道:“倦了就回房休息去。”

“就覺得….有點不舒服,那靈兒…..先回去了。”樂靈玑眯着眼,無力地撐起身子眼前更加黑暗,她還未來得及踏出腳步,便覺得肩上一緊,恍然中被師尊穩穩地扶住。

樂靈玑扶額,喘息中低喃:“師尊我自己可以。”誰知剛踏出腳步,人就已經昏過去。

江進未的臉色輕冷肅然,似乎很是為難,又迫不得已還是把人抱了回去。

樂靈玑在他懷裏沉沉昏睡過去。

藍二公子這邊正忙着建屋子。

那片竹林茅屋漸漸轉變成了竹舍,還加寬了兩間。

衛安的身影遮擋了陽光,臨時做的一張木桌上面擺着各種修建工具斧頭、大錘、鋸、木塞、粗繩。

其中就有一張藍舟墨畫的圖紙,誰都不知道最初藍舟墨畫着畫着,圖紙上就出現了一個女子畫像。

他哪是畫屋子構圖,純粹心有所思,畫着人像,最後被逍遙與衛安識破,都裝糊塗點頭稱贊:“極好,極好。”

藍舟墨在溢美之詞中恍然清醒。

衛安伸出手指指着其中一間,“我就住這間,逍遙你住我隔壁?!這樣找你更方便些。”

逍遙沒理會他,舟墨苦心修竹舍可不是給他倆準備的,衛安卻不通此事。

逍遙抱起地上堆簇的竹料,遞給屋頂上的藍舟墨。只見他立于屋頂,漢水涔涔,像是烈日光影下的茂樹,又像是屋頂前屹立的高山,看着昨日戰亂遺跡逐漸消失,藍舟墨清冷薄涼的神态看似專心致志的搭建竹屋,時不時卻被逍遙逮着走神出錯。

衛安又沖逍遙喊道:“你說耳東先生讓我們去取貨,我們什麽時候去啊?”

逍遙忙着手裏的活,對衛安置之不理。

衛安想着最近一直聯系不上主人,就連贏魚也是同樣,心想還是先把主人吩咐的任務完成,便獨自上山去取扳指。

取回來時,天已經暗黑。

夜明珠打造的扳指在皓月辰星下都猶如夏季的流螢,熠熠生輝,最妙的是扳指裏面鑲嵌的一滴紅色液體,在扳指晶瑩剔透光彩閃耀下,奪目斑斓。

它在固定範圍內變幻靈動縮放有致,氣韻生動傳神,如同一個赤紅小精靈。

衛安拿着它在院子裏一時看入神了,以至于藍舟墨逍遙練功回來都未察覺。

逍遙也對他手中的扳指頗為好奇,“這樣神韻的上等寶貝也只有耳東先生能打造出。”

衛安回頭撇了一眼逍遙,“你說這扳指尺寸也不适合我主人,她會是給誰打造的呢?”衛安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露出了小白牙。

逍遙嘴角難得一摸笑意,“絕對不是送給你的。”

衛安如同熱焰上澆了一盆涼水,負氣的說道:“那也不會是……”衛安恰巧瞧到了旁邊冷情的藍舟墨,因為練功,藍舟墨鬓角汗水涔涔也未擦拭,衛安想了想收了原本要說的話,“我想主人如此用心,定是送給主人師尊的。”

巴掌大的贏魚此時不知從哪冒出來,它這個身體大小是樂靈玑喜歡的,不出任務它就一直維持着巴掌大小。

最近一直是藍舟墨在給它喂食,它興奮的飛落在藍舟墨的肩頭上,“主人有回應了!主人有回應了!”

衛安連忙湊到贏魚旁邊。

“主人!”

“主人!”

“嗯?”那頭傳來樂靈玑慵懶的回應。傷口餘下的疼痛讓她在昏睡中時常半夢半醒,江進未給她輸了靈力護體,也在這時能與贏魚通靈,因此前段時間以樂靈玑薄弱的修行遠程上難以聯絡。

“主人,你的傷勢好了嗎?我們好擔心你。”贏魚隔空賣萌,煽動着漂亮的魚尾鳍。

“嗯,好了,是師尊救了我。”

“那主人什麽時候回來了?”衛安忙着問。衛安沒有與樂靈玑簽過血契,所以通不了靈。

贏魚洋洋得意的沖衛安瞪眼睛,衛安就兇了它一眼,又無可奈何道:“贏魚你快點問主人啊。”

逍遙看在眼裏,感覺像是兩個孩子在找娘似的,只是一旁的藍舟墨只字不提,黯然神傷,讓人琢磨不透。

“回來?回哪?回鵲山……”床榻躺着的樂靈玑迷迷糊糊的問着,其實她早就睡下了,心裏又挂念着什麽,贏魚給她通靈便聯絡上,但服藥後樂靈玑仍是疼痛,此刻已經是昏昏沉沉。

是啊,讓樂靈玑回哪兒啊?

樂靈玑私自下鵲山就是為了找到師尊,如今得償所願,還讓她去哪?

“嗯,回……”贏魚急了,又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是贏魚又說不上來,“回竹屋啊,和藍……”贏魚話還沒說完,衛安對贏魚道:“你給主人說她命我辦的事已經辦好了,要給她送上南峻山嗎?還有主人的筆……”

贏魚賞了一把“讨厭”給衛安,拿着魚尾鳍對着他,這才把話傳給樂靈玑,可是那頭已經沒了聲音,似乎是睡沉了。

衛安還滿懷期待的望着贏魚,哪怕是它的尾鳍,遲遲不見贏魚答話,急得衛安跟着它團團轉,“怎麽樣啊?你別跑啊!”

“都怪你,主人都睡着了!”贏魚轉了一圈,飛到藍舟墨的另一只肩膀上,生氣的不理衛安,弄得不歡而散。

等到回屋贏魚想把它與主人的談話告訴藍舟墨時,藍舟墨淡淡的說了一句:“不用。”

贏魚飛到藍舟墨的身前想問個明白,藍舟墨卻不想理它,走到床榻和衣而睡。

贏魚不明白是為什麽,又撲騰着飛到他床前愣了一會,藍舟墨默了許久,閉着眼質問贏魚:“贏魚!你怎麽就認了這麽弱的一個主人?!”

贏魚争着大圓眼,想了一會一本正經地說道:“此生無悔,侍奉為榮。”

躺在床踏上的藍舟墨怔忡,睜開雙眼,手指不自覺地蜷曲,想說什麽,可言詞卻像是被死死卡在喉嚨裏,他拽着的被褥浸起了深深的褶皺。

他覺得自己胸口在叫嚣,迫切的要命。

靠在窗棂邊的逍遙,他明白眼前的人快要逼瘋了,就緊緊只在一根緊繃的弦上跟自己較勁。

夜雨橫掃,晨日豔陽。

清靜殿,扶在暖陽舒風下的樂靈玑正在池水邊漫不經心地給紅鯉喂着魚食,大大小小的紅鯉浮出水來不停的紛搶啄食。

盡管樂靈玑偏心弱小,結果都不如她意,強者分食不厭其多。

以強淩事,弱之肉,強之食。

樂靈玑手中有意無意的撒着魚食,雙眸似乎要把池底望到盡頭的那一端,又似乎意不在此,她慵懶散漫的神态就是一副年少無知懶散之人。

褚若蘭來了許久,遠遠的也看了她許久。

“紅鯉是你師尊親手喂養,你再這般喂下去,它們就該撐死了。”褚若蘭無聲飄來,一陣蘭花香氣撲鼻,樂靈玑對香氣沒有研究,但是認為如此淡雅香氣很适合眼前清雅恬靜的女人。

樂靈玑覺得在清靜殿好像見過此人,而且與師尊應該很熟,她放下魚食,躬身行禮,“靈玑見過前輩。”

褚若蘭扶起樂靈玑,溫柔的含笑輕語:“靈玑身體纖弱,又大病初愈不用諸多禮節。”

褚若蘭擡手搭上樂靈玑的手腕順勢查看了一下她的脈象,溫和的如同款待自己的妹妹又或是女兒,“脈象平穩已無大礙,你住在清靜殿可還習慣?”

褚若蘭恰巧瞧到了樂靈玑手腕上纏着的紅絲帶,她擡眸看看樂靈玑又想再仔細瞧瞧紅絲帶上的蜻蜓眼琉璃珠,樂靈玑忙收回手,眼神漂浮不定,不自然地笑了笑。

褚若蘭心思敏捷,已經看出個究竟,不便再多說什麽。

兩人走到桃樹下亭子裏,雙雙坐下。褚若蘭的關愛讓樂靈玑心裏很溫暖,她含笑道:“謝謝前輩關心。師尊忙去了,我在這裏自在惬意,正等師尊回來了,前輩你也留下來一起吃飯好嗎?師尊見到你肯定高興。”

褚若蘭神色微變,輕緩起身,聲音低沉說道:“靈玑你還不知道吧,此刻,南峻山的長老以及南峻山各大主事都在大殿上為難你師尊。”

“師尊是南峻山的掌門人,他們為何要為難師尊?”樂靈玑并沒有慌張,沉穩的問道。

“我就知道你師尊不會把這些事告訴你。”褚若蘭淡淡道。

樂靈玑起身對褚若蘭恭敬的問道:“還請前輩直言相告,靈玑感激不盡。”

“長老對你有偏見你知道吧?”褚若蘭側身看着樂靈玑。

樂靈玑道:“不是偏見,是殺念。”

褚若蘭憐憫的拉着樂靈玑的手,“可是你什麽都還沒做,他們這樣對你不公平。”

她輕緩收回手,舉止優雅,“你住進清靜殿,長老和其他主事知道後便不依不饒要你師尊拿話來說,你師尊索性把你是他養大的徒兒公之于衆,現在正在大殿上水火不容的紛争,要将你趕出清靜殿,你知道你師尊的脾性…….”

樂靈玑不等褚若蘭說完,神色不解道:“師尊已經讓我回鵲山了,他們為何還争執?前輩請帶我去大殿!”

褚若蘭看着樂靈玑眼眸桃花潋滟,疑惑問道:“你師尊要你回鵲山?你醒來那日他還說要讓你一直住在清靜殿了。”

樂靈玑一絲淡笑,“怎麽會呢,我只會給師尊帶來麻煩,我會回鵲山,不會讓他們為難師尊的。”

褚若蘭安撫道:“也許長老們逼得太緊了,其實你住鵲山也樂得自在逍遙。”

“師尊為我受那麽多,我豈能安坐于此?”樂靈玑內心也譴責不已,也許褚若蘭說得對,樂得自在逍遙,可是她心底強烈告訴自己不是那麽回事。

褚若蘭道:“看來,你師尊也沒白疼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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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天問琴的用途意義選自:十大神器之流光琴。

有改錯字但不影響正常閱讀,謝謝有你在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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