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峻山淩雲廣場左右沒有高閣樹蔭遮擋浸泡在正陽之下,玉石地面一片金光燦爛,華麗無邊。
放眼望去,衆多南峻弟子着着白底藍邊的玄衣遠遠圍着一本三人高的大書籍,厚度約有一丈七八,書頁自動翻動,發出“刷刷刷”的聲響,随着書頁翻動的越快,聲調越令在場的諸位緊扣心弦。在陽光沐浴下高大碩書通體銀光散漫,熠熠流光。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随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一串串行雲流水的金色字體從書裏徐徐升起,在半空中一字一句怎麽也掩飾不住去浮華而留有意蘊的風姿綽約,如同旭日東升朝氣蓬勃,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緊接着半空中就出現了詩句裏面的景象幻影化成了修行功力,那種威力波動足以震懾四方,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樂靈玑挨着師尊站着,擡眼望一圈,整個場地上就只有她與師尊着着白色衣袍,她的右邊站着的武尊秦寬與藥尊褚若蘭。
站在師尊另一旁的便是長老,他對着大書籍喊話:“書靈!上次你已經敗給了我們天樞掌門,沒将你收押進鎮魔峰的鎮妖塔裏,為何這次又來鬧事?”
眼前景象樂靈玑看得出神,又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好奇的輕聲問道:“師尊,上次您是怎麽贏他的?和他吟詩鬥法嗎?”
師尊在陽光下猶如粉妝玉琢,唯有清冷傲岸能與之抗衡。
“靠實力!”
師尊的三個字直接讓樂靈玑傻眼,論實力敢于師尊相提并論,也就是要贏下書靈并非容易。
有傲嬌的實力真羨慕!
一旁的秦寬卻在陽光下笑得更溫和了,“你師尊所說的實力也并非全是法力上的修為。”
這時書靈沒有現出本尊,只聽聞從書籍裏發出一個男子沉穩聲音:“春夜濕雨,顧及書墨,前來曬曬。”
近段時日的确雨水常來,人家也只是來曬曬太陽,難到藏書峰出現有屋漏之象?長老連忙叫來藏書峰主事峰主詢問。
藏書峰峰主吓得瑟瑟發抖,佝偻着身子上前行禮回道:“長老明查秋毫,藏書峰可是一滴雨水也未滲進,最近雨濕地潮,早已經吩咐把書籍往高處搬放,未曾有毀壞發黴書籍。”
書頁依舊“刷刷刷”地扇動不停,這邊書靈可能也曬得慵懶,發出昏昏欲睡的聲音:“是了是了,本君想曬曬太陽,這麽多年了,看看能否尋到想尋之人,”默了片刻又道:“衆多弟子也應當考核考核,不能每次都靠你們天樞仙尊是吧?”
書靈是南峻山藏書峰聚集千百年來的靈氣而成,靈力充沛。見過書靈本尊的估計也只有天樞仙尊江進未,書靈自然是不會傷人的,但是他的玩法卻傷人。
“…….找人?師尊他要找誰?”樂靈玑歪頭看着師尊問道。
師尊道:“讓武尊告訴你吧。”
師尊似乎略有為難之色,樂靈玑只得扭頭禮貌的問着武尊。
武尊倒是言談輕松大方,他道:“他這刷刷翻的頁面裏不盡是詩情畫意,這書靈又稱書香世間,酒色財氣,包羅萬象。
他想在凡塵世間找到一位最幹淨,最癡情,心裏沒有任何人的伴侶成親共同修行。這就必須還要是室子之身,闖過詩書鬥法這關才能進入書籍。”
“……….然後了?”樂靈玑追問着。
因為樂靈玑湊得近,秦寬忍不住看了那雙被浸在暖陽下泛着桃花色的桃花眼,“然後進入書籍的人或被金銀珠寶所迷惑,或被權勢、道行所侵蝕,又或是沉迷于勾欄、酒色當中,要經受得住這些色身誘惑後,書靈的元神才會變成一個新郎或者新娘的模樣,無論是新郎新娘面孔都是遮住的,要等對方親手去揭開【1】。”
“嗯………那揭開後就是書靈本尊嗎?”
秦寬看到樂靈玑半眯着眼,上前走了兩步,他高大的黑影剛好給樂靈玑撐蔭蔽熱,他暖心的兩步惹得身邊的褚若蘭多看了一眼。
樂靈玑到是沒在意。
“自然不是。揭開看到的面相會因人而異,如果有心上人看到的便是心上人的模樣,如果沒有心上人卻是個輕色的,”秦寬輕咳兩聲,略微有些尴尬,“看到的就是不着寸縷的絕色男子或是女子,只有心靈最純淨,沒有一絲邪念的人,據說就能見到書靈本尊。”
樂靈玑聽得入神,這邊天樞仙尊江進未點頭允許大家參與,弟子們到底都是些十多二十歲的年輕人,意氣風發都雀躍欲試,但也不免擔憂結果鬧人笑話,猶豫不決的人占大多數。
書靈倒是心閑揮灑自如: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二者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也;”
金光閃閃游雲驚龍的字體立于半空,瞬間就轉幻成一道功法展現出來。
一位極為年輕的男弟子忍不住揮劍在半空寫出: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
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男弟子用劍刻寫的字體雖然沒有書靈的氣勢磅礴,但也正氣凜然,獲得場內一片掌聲。
書靈又抛出: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弟子義薄雲天回: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估計此弟子氣宇不凡,書靈直接将他吸進書籍,接受酒色財氣的考驗。這邊也沒空閑,殺氣騰騰。
“月黑雁飛高,
單于夜遁逃。
欲将輕騎逐,
大雪滿弓刀。”
又一個弟子快步踏上,他是武尊的首徒。他揮灑長劍英姿煥發,氣宇軒昂,武尊看了甚是歡喜。
“大漠沙如雪,
燕山月似鈎。
何當金絡腦,
快走踏清秋。”
樂靈玑一面看着比試一面聽了武尊的講述,心道師尊最後一定被逼着成親了吧,所以先前才露出為難之色。樂靈玑趁大家不在意,靠近師尊悄悄問道:“師尊真有見到過書靈的本尊嗎?他是男是女?”
師尊側頭垂眸,樂靈玑看到師尊長長的睫毛被投映在白皙的膚色上仿佛給他鳳眸撐了一把傘。
“為師的徒兒想去就去,無須擔憂,想知道自己去便是。”江進未擡頭微眯鳳眼,又低聲道:“來了。”
“………啊?”樂靈玑不明白師尊的話意,望着下面激烈的比試,“師尊………什麽?”
書靈這場鬥法大比試讓南峻弟子們蠢蠢欲動,站在崗位上的弟子更是心兒紛飛,以至于變身的贏魚與衛安能突破結界悄然飛進。
半響後,變成蝴蝶的衛安與蝴蝶大小的贏魚悄悄從後面飛到樂靈玑肩上、發絲上。
“主人,主人…..”贏魚也是委屈自己,從來沒有變得這般小,它染着哭腔的聲音不停的叫着主人。
衛安倒好,停在樂靈玑黑色發絲上,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看出來。樂靈玑輕嘆了口氣,給贏魚通靈道:“你們總算是來了。”
“主人我們可是一直在找你了,就是這讨厭的結界,我們進不了,今天也是有了松懈才僥幸進來的。”贏魚嗚嗚兩聲,又道:“贏魚想主人,再也不要離開主人了。”
因為贏魚的話,樂靈玑再次想起了那次雨夜下的場景,她心裏一陣難受,支吾道:“…..嗯我也是了,…..那,藍舟墨他還好嗎?”
贏魚悶了片刻,“他好,”贏魚悄溜溜地鑽回樂靈玑的乾坤衣袖,舒舒服服躺着,“還是躺主人這舒服。”
樂靈玑聽到“他好”心中也落下擔憂,喃喃念道:“他好……..”
贏魚聽到立馬又道:“但他又好像不好。”
樂靈玑頓了頓,“什麽是好又不好?”
江進未與長老并肩,讓他勢必在這場鬥法中安排加強防守以免隐藏後患,長老吩咐下去後對他道:“掌門,要不這次就讓…….”
長老話沒再說出口,一雙深沉的黑眸已經看向樂靈玑,這才又道:“就讓她練練真本事,書靈必竟是我們南峻山的書靈,打也不是,任由他一直這麽鬧下去也不是辦法。”長老中懇的對江進未說道。
江進未看着場上不斷有弟子被吸進書籍,可是很快又陸續被書頁“砰砰砰”地給翻了出來,翻滾出來的弟子們神色各異,有氣憤、懊惱、羞怯,都拒絕袒露在書籍裏發生的情景,但是他們都并未穿囍服,這便說明他們是卡在酒色財氣當中。
其實資歷深厚的前輩都能想透徹,人心最不可測,更經不住考驗與誘惑,都是些正直弱冠年華的兒郎,即便是修行者,誰沒有個七情六欲的,實乃常情,天下沒有幾個人像江進未一般清心寡欲,無所欲求。
秦寬的首徒李清風原本穿的弟子常服,被書頁“砰”地翻滾出後,便穿戴金冠吉袍,大紅囍衣,正是成親時所穿戴。
可是他卻未能降服書靈,李清風也顧不得自己身上遭人嗤笑的囍服,向秦寬投以慚愧自責的眼神,秦寬雖然離得遠,卻依舊護短的對徒兒溫和道:“清風無須自責,他的規矩本來就是不合常理,你已經讓為師很欣慰!”
最初弟子們都知曉江進未沒有親傳弟子,整個南峻山最出衆的弟子便是武尊秦寬的首徒李清風,其次便是藥尊得意弟子木婉璃,木婉璃快速脫掉囍服,對臺階上的師尊投去自責告罪的眼神,見師尊并未看自己,心裏更是難受失落。
接二連三被書頁無情翻出來的弟子,唯一只有李清風和木婉璃兩個是穿着囍服被書頁扇出來的,他們是經受住了酒色財氣的考驗,只是未能降服書靈,剩餘弟子們個個搖頭嘆息,自然不敢再上場比試。
玉石場上,撫來一陣暖風動了場地上的松墨香氣,散漫在整個淩雲廣場。
所以,書靈不傷人,卻比傷人更傷心。
江進未聽長老語氣,明白他心中對樂靈玑仍有介懷,這下看來就由不得樂靈玑自己了。
樂靈玑正在問贏魚什麽是好又不好了,便被師尊叫上,“靈兒?”直到師尊叫上第二遍她才回過神來。
“……..啊,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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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此處書靈靈感來自對古詩的愛好,其中所有詩句皆是古人所創,詩的魅力真的很大,初衷是想以此能勾起大家對古人詩詞、文學興趣,鄙人才學疏淺,沒有拿出更好的質量與深度,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