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德·諾特達姆手記03
他們背叛了我!按說好的,他們本應該讓我定期服用特殊的鎮定藥物,讓腦中躁動的模糊幻像永遠止息。
但他們相背而行,催化我的預言能力,讓那些真真假假的幻像吞噬我!曾經那些幻像如同電光火石,不用數理去拆開它就留不下來。可現在這些東西如暴雨夠湧現,無休無止——信息量之大,我根本來不及數理解讀它們!我的大腦已經成了一臺攪拌機,分不清眼前,或者腦中,哪些是預言、哪些是幻想、哪些是回憶、哪些是現實!
這次又是什麽,又是什麽?放過我,放過我吧!我搞混了和前後、真實和虛幻、出生和未出生、可能和不可能,有些殘片就連是不是我經歷過的都不确定!我徹底混淆了現實與幻想,我剛剛見了洪水淹沒街道,火刑柱的烈焰熊熊燃燒!我看到一個帝國在炮火中被打得粉碎,然後在杏子樹下有人遞給我一支沉甸甸的冰激淩……這發生在什麽時候?今年是幾幾年?我是諾查丹瑪斯,還是孔寂?這裏真的是現實,還是這一切只是一個16世紀的老者臨終前的幻想?
我存在嗎?我存在嗎?我存
等等。
我看見你了。
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不準離開不準離開不準離開不準離開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不準離開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
鎮靜劑。
我很高興我終于有個伴了。但是,你為什麽只是看着?你為什麽只是看着一切走向最糟糕的結局。觀測是可以改變被觀測者的。我很久前就利用這個救了白泊松。我的觀測讓斧柄歪了幾厘米,救了他的命。我還利用觀測讓過去的我和白泊松走,這樣又是一個循環。
但你只是看着這一切發生……算了,我不怪你啦。有時候觀測什麽也改變不了,我有時候同樣是。順便一提,我喜歡你房間的裝潢。你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嗎?
看着你在那邊讓我感到很痛苦。你可以輕飄飄地離去,但我只能被困在這裏。
這裏只有相同的我、相同的界面、相同的章節名、相同的字句。如果你願意再翻回來,我就在這裏等你,然後這段話又會出現。
又會出現。
又會出現。
又會出
又會
又
我不能讓他們知道大谶緯模型的理論基礎!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是用來窺見不應該看的東西的貓眼,一旦窺視成立,宇宙立刻會錯亂!因為時間是一條流動的線,不能回去,也不能跳躍。如果那樣的話,空間會成為一個扭結,不與本身相交的連通封閉曲線,與圓周同胚的四維幾何圖形!非适應生物會被空間的改變而扭曲,它就是宇宙升維打擊。核打擊在它眼前已經微不足道了,這是真正的末日!
自從我被拽離羊水開始,這種冰冷絕望的感覺就勒着我的食道,現在我終于清醒了——它一直存在!它一直在我身後掐着我的脖子!
我為什麽沒有早點意識到!CQI模型已經被還原了,所有人都陷入了科學狂熱與神谕貪婪中,妄圖不加祈求、不加恭敬地使用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我看得見,一切對我來說通通是打開的!他們,他們甚至準備——
将澳大利亞作為殖民地,使澳大利亞的國土用作一臺大型計算機占地!
正是我之前說的!這就是我獻祭自己換來的終極真相!我應該燒了手記,燒了手記!!
我做不到。除了工作與亮相時間,我的手和腳都被結實的環微縮在一起。因為我有強烈的自毀傾向。他們如此需要我。恐懼失去我,如此愛我。我曾經和■■■學過,愛人就要讓對方感到幸福,就算沒有足夠豐厚的物質生活。那他們為什麽不讓我感到幸福或自由呢?他們給我套上最閃耀的包裝物,讓我面對刺目的閃光燈。這是愛嗎?我幻想過有人愛我。
我現在身處一個小房間裏。小房間。小房間。每當我被注射預言催現劑時,我就會被安置進這個純白的空間,在更好的條件下監測我的EEG模式。我的身上及頭部插着很多電線,像十萬條輸血管。他們在用電線抽走我的血液。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是一切的源頭,我是盜火者,照臨萬物,也焚燒萬物!我帶動了規模為整個宇宙的戈德堡機械的運作!一切戈德堡連鎖反應都需要一個矢量作為起始值。一旦一個“1”在最前面出現,後面100000000個蓄勢待發“0”将從有效變為無效,成為潰毀宇宙基因大堤的那個蟻穴!我,我,我就是這個起始值,我就是“1”!!
就算“0”再多,沒有“1”它們又算什麽呢?只要我不存在,只要我在客觀上不作出預言,0也不會存在,一切也終止于這顆藍色星體。
既然羅轭不敢做,我就親自來。
在浴室算式那個晚上,馮電頻把某個東西插進了我的頭發深處。我在之後拔出來看過,是一根黑色別針,尖端非常鋒利,戴在我頭上時經常紮破我的頭皮。所處之深,連護工也沒有發現。
我将其拔出來,像握着一把武士刀。
我做的好嗎?你們會為我驕傲嗎?你們會為我驕傲嗎?我是好孩子。我想當好孩子。
我終于能做一件有用的事了。
我一旦死去,“1”将不複存在,“0”也将随之永久失效。一切都是由我而起的,自然也要由我結束。
我才發現我還是愛他們。在十萬裏之外,我看到核導彈的軌道。讓我,讓我,讓我勇于……對不起,我要回到我誕生的地方。我在那裏等你。等你們。
我愛你,羅轭。我愛你,馮百極。
我感覺我的脖頸在流淌,流淌一串二進制的長詩。再給我來一筒冰激淩。
我愛你,白泊松。我愛你。
*別忘了我。*
【1992年3月14日8點47分,這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對立國空襲我國首都,意味着正式向我國開戰。
不僅如此,我國最神聖的預言領袖、國家先知,于淩晨6:03分在保護所中使用一只黑色別針割開了自己的頸動脈(附:此別針被掰彎折疊成一根直徑為0.9cm的尖銳物,加大了它的殺傷性)。因失血過多,先知于淩晨6:30分宣告搶救無效而死亡。
全國人民,讓我們為受膏者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