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郁長臨将破靈盤指向東北方,盤上的指針晃動得比剛才劇烈,但能明顯看出是存在偏向的,大致方位還是東北。
辟天此時重新回到木劍中,在郁長臨的驅使下垂直懸在東北方的黑沙之上。
藍瀾只見不斷有劍氣灌入那看似普通的黑沙中,沙面竟開始漾出一圈圈的水波。
眼前分明就是沙地,卻蕩漾開層層水紋,藍瀾驚異道:“師父,我們這是找到了嗎?”
郁長臨默念法訣,将破靈盤抛向空中,一時間風聲止息,廣袤的沙地上出現了好幾處水波紋理,并且一直在緩慢的移動位置,完美地與普通沙地融合在一起。
郁長臨一手捏訣,驅使木劍跟随水紋移動的方向,在幾處黑沙水潭裏留下劍氣标記。
那木劍似人一般慢慢向東北方而去,卻突然倒入了黑沙中。
郁長臨手掌一翻,木劍立即回到手中,他道:“辛苦了。”
郁長臨将木劍背上,拉着藍瀾道:“辟天此時靈力有限,我們得還得盡快找到生門,否則這些劍氣标記過了時間就會被陣中的靈力沖散,再找起來會更麻煩。”
藍瀾不敢懈怠,這就跟着郁長臨沿着标記往黑沙海深處走去。
雖然放眼望去滿眼黑沙,猶如行進在沙漠之中,但藍瀾明顯能感覺到越往裏面走,空氣越是潮濕,她甚至已經能聽見隐約的水聲,像是在遠處有卷起的細浪。
“看來這段時間的修行築基是有用的。”郁長臨忽然誇獎起藍瀾來。
雖然還沒有正式進行修行,但藍瀾用了一整個夏季的時間加固金身,學習運氣吐納之法,再加上柳辰那些仙草靈藥,她這身體對外界的感知能力已經提升了不少,可以說基礎打得很牢固了。
藍瀾原本正因為周遭詭異的環境而倍感緊張,忽然聽見郁長臨誇贊自己,她心裏高興得很,卻不敢掉以輕心,道:“這麽危險的時候師父你還有心思說閑話。”
“這可不是閑話,是心裏話。”郁長臨牽着藍瀾的手繼續向前。
手上盡是郁長臨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伴着她握住她手時那恰到好處的力度,溫柔且堅定,似是在傳遞給她某種訊息——無論處境入境,他都會在她身邊,為她開路,為她護航。
藍瀾看着郁長臨近在咫尺的背影,心頭一陣溫暖。只是思緒剛飛遠了一點,她忽然聽見一記清晰的水聲響起,感覺到裙角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
低頭去看時,藍瀾只見一小塊黑色的水漬洇在了裙角上。她如今才意識到自己就站在深不見底的黑海邊,但凡走偏一點都可能掉下去
此時郁長臨停下腳步,藍瀾正要發問,卻見他伸出食指搭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告訴她:“小聲些,有人已經來了。”
藍瀾心頭一緊,視線在周圍掃視了一圈,可依舊只有滿眼黑沙,其他什麽影子都沒看見。
她再低頭看了一眼裙角上的水漬,聯想起剛才的水聲,恍然大悟,驚喜道:“是霹靂鳗?”
郁長臨不置可否。
見郁長臨回頭,藍瀾跟着回望,這才發現,他們一路做下的劍氣标記居然全都消失了。
這陣中的靈氣強盛,這麽快就沖散了郁長臨的劍氣,藍瀾更是擔憂,不由屏住了呼吸。
感受到郁長臨握着自己的手收緊了一些,她擡頭低喚了一聲:“師父……”
她想說些什麽緩解郁長臨同樣緊張的情緒,可如今說什麽都顯得累贅蒼白,她便保持沉默,只往郁長臨身邊靠近了一些。
郁長臨身後的木劍再度開始震動,藍瀾驚道:“師父,辟天怎麽了?”
郁長臨看着腳下一望無際的沙海,道:“遠離本身劍體,辟天的靈體比較虛弱,周圍但凡出現稍微強一點的靈氣都會對他有影響。”
辟天作為上古劍靈此時都受到如此大的影響,藍瀾不得不擔心起如果真的有霹靂鳗從暗處靠近,他們身在明處,情況相當不利。
感受到身邊少女的慌張與害怕,可當郁長臨去看她時,視線中卻是藍瀾強行表現出的鎮定。那故作鎮靜的神态根本無法掩蓋她眼底躍動不止的焦灼和慌亂,但她一個字都沒有說,依然堅定地站在他身邊,是同生共死的堅決。
郁長臨覆上藍瀾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柔聲道:“不會有事的。”
話音未落,一旁的黑沙裏突然蹿出一道細長的影子,撲騰着濺起将近三丈的水花。
藍瀾一時受驚沒顧上這突發狀況,腳腕又突然被什麽東西絆住。一股奇異的力量随之在體內快速游走開,渾身都不再受控制一般,被腕上的那個東西用力一拽,身子失了重心,往黑沙裏栽去。
郁長臨指尖捏訣,催動木劍飛出,一束藍光瞬間破開黑沙水牆。
藍瀾只覺得下墜的身體忽然被什麽東西托住,纏在腕上的東西随即松開,不待她看清,後腰似是被人摟住,她本能地抱住靠近身邊的影子。
一陣沙雨落在臉上,她緊閉雙眼,完全将自己交給圍繞在身邊的熟悉氣息,聽見耳邊傳來郁長臨關切的詢問:“怎麽樣?”
在經過剛才那股奇怪的感覺之後,藍瀾渾身都克制不住地抽搐,她只能靠着郁長臨借力,連說話都很是費力,道:“痛……渾身……痛……”
見偷襲者暫時退去,郁長臨扶藍瀾坐下,運轉內息,在藍瀾眉間輕點,将真氣輸入她的體內,借以驅散疼痛。
疼痛得到緩解,藍瀾的身體也不再緊繃,深重的無力感讓她一時間難以坐穩,好在郁長臨及時将她抱扶住,只是她已經昏死過去。
木劍懸在郁長臨身邊,問道:“怎麽回事?那條霹靂鳗的修為應該不怎麽樣,藍瀾怎麽會這樣就支持不住?”
郁長臨摟着藍瀾,道:“你和小瀾兒不一樣,你覺得不足為懼的東西,對她來說很可能致命。”
“那現在怎麽辦?”
“你和她都歇一會兒,我再看看。”
郁長臨設下結界防止再被偷襲,讓藍瀾靠着自己繼續休息。
如此過了多時,藍瀾終于醒轉,身體依舊保留了一些昏迷前的感受,四肢百骸仍有殘餘的痛感,渾身的骨頭跟被拆散了似的。
發現郁長臨就在自己身邊,藍瀾叫了他一聲:“師父……”
沒有反應。
“師父?”
藍瀾依舊沒有得到郁長臨的回應,吓得她顧上身體還殘留的疼痛之感立即坐正,又試着叫了好幾聲,才發現郁長臨居然入了定。
但此時哪怕有結界保護,在這種情況未明的境地中讓元神離體無疑是将自己置于險境。
辟天此時從木劍中醒來,道:“他再不知死活,也不會拿你的命開玩笑的。這裏的靈陣已經發生了變化,狗東西這是以靈元感知靈氣,比拿着破靈盤在這裏兜兜轉轉要快一些找到找到出路。”
辟天既這樣說了,藍瀾便只能和他一起等郁長臨的靈元回歸肉身。
然而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郁長臨沒有絲毫歸元的跡象,倒是海上的最後一縷日光終于徹底隐沒,夜色與沙海融為一體。
風聲不止,雖然微弱但在此刻寂靜的環境中還是吸引了藍瀾的注意。
“辟天,你聽見了嗎?”藍瀾緊張起來。
“靈體對靈氣敏感,但是對普通人的五識非常遲鈍。”辟天回道。
“是風聲,還有……”藍瀾屏息聆聽,那如泣如訴的風聲裏還夾雜着另一種聲音,“是水聲,水裏有人。”
“你聽得出方位嗎?”辟天問道。
藍瀾試着再去捕捉那輕微的聲響,可是這一次除了風聲,她什麽都沒聽到,只得搖頭。
辟天不耐煩地瞪了郁長臨一眼,見這藍衣仙人面色平和出元入定的模樣,只覺心火燒得更旺,忍不住大嘛道:“這狗東西到底什麽時候才回來?明知這裏有危險還只讓我寄身在這麽個破玩意兒上。但凡我的劍身在,也不至于這麽窩囊。”
藍瀾慚愧道:“師父是為了我才來黑沙海的,你要怪就怪我,別怪師父。”
六百年來的憋屈哪裏是幾句話就能說完的,辟天不過是借此機會小小發洩了心中的不滿。此時看着藍瀾垂眼自責的模樣,想着這姑娘過去對自己的好,便忍着怒火去了另一邊。
藍瀾不知郁長臨究竟什麽時候才回來,看他就這樣在夜風中坐着,伸手去摸了摸他的手,涼的很。她再用手背試了試郁長臨臉頰上的溫度,同樣是涼的。
如今的藍瀾已經知道肉身對出元的控制存在很大影響,如果肉身發生意外,輕則受傷,重則元神難以甚至無法歸體。郁長臨現在的身體的溫度比正常低了一些,這證明他的肉身發生了問題,減弱了對元神的控制,這或許是影響元神至今還沒回來的原因。
藍瀾越想越是擔心害怕,不得已向辟天求助道:“辟天,有沒有辦法催師父的元神回來?”
辟天和郁長臨積怨但也知道如果郁長臨遇難,他必不能依靠這把木劍回到星君府,所以心裏縱有千百個不願意依舊要讓郁長臨醒過來,道:“想辦法穩住他的金身,增強對靈元的控制,就能把靈元招回來。”
“我要怎麽穩住師父的金身?”
“輸送真氣,幫他穩住內息。”
“師父是教過我渡真氣的方法,但我從來沒用過,我怕……”
辟天飄到藍瀾面前,面色沉沉道:“不試一試,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究竟學會了多少東西。死馬當活馬醫吧,最壞不過是都死在這兒。”
最壞不過是都死在這兒,死在郁長臨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