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言遠安面孔上似乎浮現出一絲痛苦之色,轉眼便消失,讓一旁的風玉澤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師父,上次回來後您讓我去查了顧師妹的跟腳,她是盛京城顧家的子弟,這心魔幻境中她尚且年幼,再加上盛京城一夜之間變為鬼城,想必這陣法就布在那裏。”
言遠安搖搖頭,嘆了口氣,“可惜了滿城的百姓,原來是有此等魔物作祟。”
風玉澤神色凝重,石壁上幻影石反射出的盈盈幽光,沿着地面磚縫勾勒的黑色陣紋在昏暗的燈光下若隐若現。
他只是一眼便感受到了那陣法氤氲的魔氣,這才趕忙讓師父來辨認。
沒想到,竟然是傳說中的誅仙蘊魔陣!
陣如其名,此陣一旦布下,陣法籠罩下的所有修仙者,都會被抽取靈氣,而所有的靈氣都将會被陣法轉化為魔氣,成為孕育中魔物的養分。
從千年前魔潮爆發以來,無數修仙者前往魔氣籠罩的極北之地查探,而那裏的土地之下,滿滿當當的都是這種漆黑如墨的陣紋。
而在付出了無數條修仙者的性命之後,修真界終于對那片地方有了些許的了解。
這誅仙蘊魔大陣,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沒想到,在大陸腹地的盛京城,居然也變成了魔物蘊養之處。
“這些該死的魔伥。”哪怕如同風玉澤這般好脾氣,也忍不住罵了一句。
魔伥,指的是那些自願為魔服務,在修仙者的眼皮子底下召喚、供奉魔物的人類。
雖然魔潮基本在極北之地被抵擋住,但是仍然有不少漏網之魚進到了修真界之內。
這些潛入到修真界的魔物基本都極其弱小,便會控制魔伥來輔助自己汲取能量。
魔伥平日裏也用的是靈氣,因此在修真界中潛伏的更深。
“也不知道這小女娃娃究竟有什麽遭遇,竟然會在心魔幻境中看到誅仙蘊魔的陣紋。”
言遠安看了眼自己的弟子,果然看到他臉上難以掩飾的愧疚之色。
“盛京城的事兒交給戰部解決,誅仙蘊魔陣一旦布便極難發現,你之前帶人去探索的時候,大陣已經布好,你不用內疚。”
自己的弟子自己知道,心性倒是極其适合醫道,但是想要對抗魔物卻顯得過于軟弱。
言遠安将視線移到了石壁之上,卻看見幻影石中的顧月也蹲下了身子,用手中的樹枝撥弄着地上的陣紋。
“這是……陣法?”
顧月只記得那時自己被困在地下室中央的臺子上,周圍黑光乍起,而後便是一陣陣劇痛。
雖然在顧家被排擠,但她拜入紫霄也有段時間,多少對修仙界的東西有了些基本的認識。
像是地上這種繁複而詭異的線條,多半是陣法。
“陣法啊……”顧月恨不得自己一雙眼睛能把地上的東西全部印在腦子裏,等出了這什麽破幻境,再拿着這些東西找紫霄的大能們問問。
顧月是個直爽的人,怎麽想便怎麽做了,一雙大眼睛盯着地上的陣法一動不動。
若不是言遠安和風玉澤知道幻影石不可能卡頓,恐怕是會懷疑這是不是靜止畫面。
将那些陣紋一股腦地死記硬背下來,顧月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尖嘯,腦海中猶如無數根金針紮進來,讓她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石壁上的畫面驟然一變,顧月的周圍變成了一片平原,不知道從哪裏出現一只圓乎乎的黑色生物從顧月的背後竄出,直取她的後腦。
“原來是你這家夥在搗鬼!”顧月雙腿後側的肌肉猛然發力,身體一低,躲過了身後的襲擊,同時單手上舉,抓住了那約過來的東西。
“不可能!你怎麽可能碰到我!”那黑色生物驚恐地尖叫,如同金屬相互摩擦的嗓音讓人渾身都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你是什麽黃花大姑娘嗎?還不能碰?”顧月左手抓着那生物,右手立掌為刃便要劈下。
“卧槽!”石室內的言遠安頂着美豔的臉,毫不淡定地罵了句髒話。
“師父!”風玉澤痛苦地捂住眼睛,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師父這幅形象,正相反,師父為了顯示自己不是靠臉吃飯的,經常讓自己顯得“粗魯”一些。
但無論見了多少次,風玉澤還是覺得這幅畫面太過辣眼睛。
言遠安沒理他,袖子裏卷出一道靈氣直奔幻影石。
“咔嘣”
石壁上的畫面驟然消失,同時出現的是五十個殺氣騰騰的記名弟子。
“哎呦喂!”
“怎麽回事?”
“我要殺了他……等一下,這是哪兒?”
……
“都閉嘴!”言遠安站在石室門口,一臉嫌棄地給衆人安上了禁言咒,“玉澤,帶他們去前殿等着吧。”
“玉澤?”言遠安沒聽見回複,皺了下眉,卻看見人群中間竄出來了一個同樣灰頭土臉的風玉澤。
“師父,您下次能不能……唉,算了,弟子遵命。”
風玉澤剛剛正捂着眼睛,便被石室中驟然出現的顧月一個屁股蹲砸在地上,實在是沒來得及回複自家師父。
言遠安只是掃了一眼便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嘴角一勾,終是給風玉澤留了幾分面子,袖袍一甩身影便消失在門口。
“風師兄,這是怎麽回事?”
顧月不好意思地看向眼前的“人肉屁墊”,小心翼翼地給風玉澤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
風玉澤看向顧月,臉色複雜,“沒什麽,只是論道之路出了點問題,還請衆位師弟師妹随我來。”
“出了問題?那這最後的排名怎麽算?我可是在裏面殺了不少人!”
一名戰龍堡的精壯體修開口喊道,不滿之色躍然臉上。
“紫霄必然會給大家一個解釋,還望各位師弟師妹稍安勿躁。”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風玉澤穿着的明顯是紫霄內門的服飾,不氣不惱的溫和笑容算是給足了顏面,剩下的人也不再疑問,只是私底下竊語兩句。
只有顧月怎麽看都覺得風玉澤臉上的神色分明是“你有事了,你有大事兒了”。
同樣剛剛從心魔幻境中脫身的沈乘風長出了一口氣,他就知道自己這一世的心魔會是……
他看向顧月,還好顧月和前世一般打斷了論道之路,否則他也不确定自己會不會在幻境中迷失了神智。
另一邊,言遠安閃身到了紫霄主峰大殿。
大殿內,六宗話事人相對而坐,見到言遠安進來不由得眉頭一皺。
這實在不怪他們,只是言遠安性情乖戾,跟他打交道簡直是在拿壽元來開玩笑。
還是項天歌發了話,作為主辦方的話事人,他當仁不讓地坐在了上位。
“遠安,什麽事?”
項天歌被天雷劈焦的發型已經恢複了原樣,只有言遠安知道這個看起來威風八面的紫霄首座在門內只是個頂鍋俠。
“師兄,記名弟子考核結果出來了。”
“言次席,這等小事似乎不需要打擾我門吧?”說話的是七彩殿方萍長老,“記名弟子的事情也要拿到大殿上來彙報,紫霄這麽沒有規矩嗎?”
其他宗門的長老全部默不作聲,紫霄和七彩殿在魔潮爆發之前便積怨已久,這位方長老更是和紫霄有着舊愁,這種破事兒,他們沒必要摻和。
“方長老息怒,”大殿中項天歌随口接到,作為紫霄背鍋俠,他對言遠安的性子再清楚不過,值得讓言遠安親自跑一趟,絕對不會這麽簡單,“遠安你要是沒有要緊事還不趕快退下?沒看到方長老不關心記名弟子的情況嗎?”
項天歌一身白衣、滿面正氣,只有言遠安知道,若是論氣死人的功力,自己差了不止一籌。
“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幻影石裏的心魔被記名弟子抓出來了,我自己處理也行。”言遠安嘴角挂着笑,轉身就往外走。
“什麽,心魔被抓到了?記名弟子?言次席,這種事情可不能開玩笑!”
“是啊,言次席,往日裏你喜歡捉弄我們這些老家夥也就罷了,事關魔族,你可不能胡說!”
言遠安的話像是涼水落進了沸騰的油鍋,幾大宗門的話事人強忍着揪住言遠安領子的沖動,還算心平氣和地問道。
“這等小事還是不必大家費心了,”他上挑的鳳目瞥了眼七彩殿的方萍長老,“方長老不關心記名弟子嘛。”
“你!”方萍的臉漲成了豬肝色,這可是和心魔有關!她怎麽可能不關心!
但饒是她悔青了腸子,也不能收回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好了,遠安,說說是怎麽回事。”項天歌面色嚴肅,制止了這場鬧劇,只不過背在身後的手轉了個圈,彈了彈劍穗。
這是紫霄劍修之間的暗號,含義是——“幹得漂亮”。
衆所周知,修仙可以延年益壽,但是修仙者的壽元也并非無限,像築基的弟子僅有一百五十年的壽命,每突破一層便能增壽五年,待到金丹期,壽命便可以達到二百,但哪怕是金丹巅峰的修仙者,壽元也只有四百,只有突破化神,摒除肉身限制,才能将自身壽元增到千年。
長生不老,正是大多數修仙者最本質的追求。
而心魔,就是衆多金丹境弟子隕落的罪魁禍首,在金丹境界之前,随着靈氣累積,修為的增長水到渠成。
而到了金丹之後,每次修為增長都伴随着心魔劫。
無數金丹弟子被困在心魔劫中,修為不得寸進。
各大宗門想盡方法,但金丹境界以上的修真者,不堕心魔,哪怕是想要幫別人度過心魔劫都沒有任何可能,只有少數金丹巅峰弟子在突破化神之時能将心魔擒住,封印到幻影石中,而那些幻影石,便被各大宗門拿來磨砺自家金丹境界的弟子。
只不過被封印的心魔在整個修真界都十分稀少,就連紫霄這種向來強勢對抗心魔的劍修門派,也只有區區五十個。
若是能知道那弟子擒住心魔的秘密,各宗門的金丹弟子豈不是能快速突破?
也難怪六宗的話事人都激動異常,這可能帶來修真界實力的整體提升!
言遠安正了正色,将石室中發生的事情轉述了一遍,順便刻意強調了下顧月乃是紫霄弟子。
衆長老:炫耀,你這是赤裸裸的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