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劍歸冢,魂歸天,求道不求仙

劍歸冢,魂歸天,求道不求仙

“石碑上的文字與我們并不相同,但是其中記載的靈氣運轉,卻被第一代掌門人記錄了下來,紫霄劍修,由此發源。”

莫忘心聲音有些沉,“宗門內一直有人在研究石碑上的文字,但是因為可以比對的史料幾乎沒有,也便沒有辦法将那些石碑上的話完全譯出,只能通過前後對比得到零星幾個字的意思。”

他單手向前一指,淩空描摹出幾個字跡,淡藍色靈氣中隐隐透露着鋒銳之意,仔細望去,靈氣的外圍又有着幾絲微不可察的暗黑魔氣纏繞。

顧月眯了眯眼,目光不由得落向了莫忘心被白色布條裹起的雙眼,驀然想起之前狄問淵對莫忘心的稱呼——劍魔。

紫霄盲劍,就算是身處邪月教,也沒有失了那一份對于劍道的追求。

幾個如同鬼畫符一般的大字随着莫忘心的指尖移動而成形,讓顧月有幾分晃神。

狄問淵懸空漂浮在一側,一雙眼睛緊緊盯着空中幾個大字,眉頭緊鎖,有些不太确定地開口道,“生、死、逃、滅?”

莫忘心訝異地看了狄問淵一眼,随後點點頭,“沒錯,紫霄的先輩們結合周遭的壁畫,推測出了這幾個字的意思,除此之外,還有代表‘我’,‘他’之類的符號。”

他袖袍一揮,又是幾個靈氣構建的符號出現在半空,“先輩們推測,也許曾經有另一個文明存在過,只是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泯滅,他們将那稱作,另一個紀元。”

他瞥了三個小蘿蔔一眼,又轉頭看向了一旁皺眉沉思的狄問淵,“狄教主?”

狄問淵聞言微微擡了擡頭,并未作答,而是身形一閃,便來到了一座石碑面前。

石碑通體黑色,表面有着細密的劃痕,看起來不像是刻下的字體,反倒是像無意間留下的話劃痕。

“你且來看,你們紫霄那塊石碑上的字跡,與這一塊上的,是否一致?”

莫忘心邁步走過來,将右掌輕輕拂過石碑表面,“內容不完全一致,但我有八成的把握,這石碑上的字跡與紫霄的那塊,屬于同一種語言,狄教主若是可以讓我們将這些石碑帶回去,說不定會有所發現。”

狄問淵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位昔日弟子語氣中的愧疚,她的目光落在莫忘心的臉上,那纏繞雙目的白布顯得有些刺眼。

“哼,”她冷哼一聲,“臭小子,我讓你們過來,便不會有敝帚自珍的想法,邪月教歷年來對天…石碑的研究成果,自然我倒是想讓你把這些東西都帶走,可是這些石碑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根本無法收進儲物戒,就連靈氣觸碰到,也會被瞬間吸收,只有用肉身才能搬起這些石碑。”

“這一塊石碑重達一萬八千斤,莫忘心,你能搬幾個?”

莫忘心皺眉,紫霄的石碑一直放在宗門禁地,他從未嘗試過将石碑收入儲物戒之類的空間,此刻聽到狄問淵的話,索性壓下了這種念頭。

先不說這些石碑的重量,單是這體積,就已經讓他束手無策,畢竟,他們可不是在紫霄的禁地,而是在極北之地的中心,想要從其中安然脫身已經不算容易,更別提帶上這麽多的累贅。

他皺着眉,右手依舊在石碑的表面不自覺地摩挲,幾個呼吸後有了決斷,“你們三個過來。”

待三個小蘿蔔依言走到石碑面前,莫忘心敲了敲石碑表面,“看得清嗎?”

“當然,”沈乘風率先開了口,“師叔祖,雖然這石碑上的字小了些,但對我們這種修真者來說,并無什麽……”

沈乘風越說聲音越小,他有些驚恐地發現,面前這座石碑上的這些刻痕,在他每次看過去的時候,竟然都是不一樣的。

不,不是不一樣,準确地說,是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之前看到的是什麽!

游雨星顯然和沈乘風有着相同的體會,一雙墨色的瞳仁兒不由得顫了顫,要知道,修真者的肉身常年被靈氣洗刷,五感六識遠超常人,放在凡人裏面,每一個修真者都是過目不忘的天才,縱使那石碑上的古文字十分複雜,他們也不可能每次看過去,都猶如新的一樣。

“發現了?”莫忘心的聲音算不上溫和,顯得有些急躁。

“石碑上留有禁制,想要将石碑上的內容完整地帶回修真界,就需要兩個人通力合作,一個人依靠觸覺将那些刻痕描摹在另一個人的手上,而另一個人則必須迅速将自己感受到的字記下,與石碑的刻痕進行比對。”

他頓了一下,“這些碑文很重要,我們離開修真界的時候,極北之地已經開始暴動,所以石碑上的內容我們必須盡快拓印下來,但要記住,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一定要比對清楚再往後進行,明白嗎?”

“明白!”沈乘風和游雨星當即應是。

“顧月?”莫忘心皺着眉,看向旁邊有些神游的小丫頭,心中有些怒意,這小丫頭平日裏機靈得很,怎麽在這種關鍵時刻掉鏈子?

“啊?師叔祖?”顧月猛地一個激靈,看向莫忘心。

從剛剛靠近這些石碑開始,她便覺得這些石碑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

她甩了甩頭,将瞬間的恍惚抛開——這種連紫霄那群老不羞都搞不定的物什,自己又怎麽會見過?

“明白了!”

顧小蘿蔔斂去微笑,省得自家師叔祖再打一個禁言咒過來,若不去看那腦袋上兩個支棱起來的發髻,倒也有幾分穩重。

“你跟我一組,沈乘風和游雨星一起,從兩側向中間拓印碑文,不要吝啬靈石,都記我賬上,回宗門以後加倍償還。”莫忘心掌心按在顧月頭上順手揉了揉兩個綁起來的發髻。

“是,師叔祖/莫老!”

游雨星的臉色略顯興奮,連莫前輩都不叫了,直接改口叫作莫老。

暗影門的金丹弟子幹勁十足,而顧月和沈乘風則是對視了一眼,看到了對方眼裏的無奈。

拜托,那可是紫霄的劍修!

他們倆敢打包票,回到宗門之後,一塊下品靈石都別想拿回來。

“咳咳。”莫忘心攥起拳頭放在唇邊,不輕不重地咳嗽了幾聲,隐含着幾絲警告之意,吓得沈乘風轉頭拉着游雨星跑向了另一側,只留下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那時的沈乘風怎麽也沒想到,再與顧小蘿蔔頭眉來眼去,竟是三年之後。

三年後,紫霄山門,岐黃峰。

言遠安依舊是一身玄色道袍,長劍挂在腰側,百餘枚樣式各異的紫霄玉牌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攤開。

他眉目間微微攏起,兩指夾起一枚淡紫色的玉牌,嘆了口氣,“叫醫部的弟子收拾好東西,一刻鐘後,山門集合。”

“次席,您這是……”守在殿門處的弟子一驚,不由得出聲問道。

“極北之地。”言遠安話音未落,身形已經到了半空。

他眯着眼看向北方天際被殘陽染紅的晚霞,似乎在考慮那其中是不是還有紫霄弟子的鮮血。

那弟子“喏”了一聲,迅速跑去通傳,一刻鐘便要出發,也就是紫霄的劍修們才能如此迅速地集結——那戰時為板磚,閑時作休憩,亡時可裹屍的玉牌裏,基本就是他們的全部家當了。

道道劍光從紫霄各處升起,大多是蒼翠的木系靈氣,也有不少淡藍色的水系靈氣,長劍拖着靈氣的尾光在山門處彙聚。

一刻鐘已到。

“護宗大陣,起!”言遠安沒禦劍,虛踏半步,雙手向上一拖,整個紫霄便霎時如同蒙上了一層輕紗,在日月共存的黃昏中影影綽綽。

“老師,這是……”

言遠安膝下只有兩個親傳弟子,岐黃峰其餘的弟子都稱其為老師。

言遠安沒說話,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北方。

岐黃峰弟子們轉過頭,順着言遠安的視線,赫然發現北方一片黑影急速放大,不由得有些躁動,靈氣瞬間運轉到了極致。

“是…敵襲嗎?”

他們有些不解,若非敵襲,老師為何要運行護宗大陣,若是敵襲,他們一群醫修出來,又有何用?

不過很快,他們便看清了那片黑影。

那是一群長劍。

一群他們熟悉的長劍。

每一柄劍,都對應着一個活生生的主人。

那柄帶着血劍穗的燦金色長劍,屬于那個酗酒的光頭男修,經常在岐黃峰邊療傷邊喝酒,摸着自己的光頭,把酒袋子晃過每一名當值醫修的鼻尖,然後在療傷結束後被醫修們暴揍一頓。

那柄湖藍色碧波般的長劍,屬于一個豪爽的長發女修,身上常年帶着傷,來了岐黃峰,也不在乎當值的是男是女,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躺,卻常在療傷後留下一袋剛從凡人那兒帶回來的特産,沒什麽靈氣,卻煞有滋味。

那柄赤紅的,不是那個脾氣火爆的家夥從不離身的愛劍嗎?那家夥用全身的家當打了這麽一柄劍出來,旁的人別說摸一摸,就連看兩眼都會被他狠狠地瞪回去。

還有這柄碧藍的、淡青的、深褐的……

長劍們從遠處飛速馳來,繞着一群醫修飛了一圈,似乎在感謝他們往日裏對自家主人的照顧,而後呼啦啦地朝着紫霄劍冢奔去。

“嗖嗖嗖,嗖嗖嗖……”

“怎麽會這樣!”

長劍,是一個劍修的命。

劍歸冢,魂歸天,求道不求仙。

醫修是紫霄裏人脈最廣的一群人,幾乎整個紫霄上上下下的修士,都在他們那兒走過幾個來回,再不濟,也在醫藥堂售賣丹藥的地方打過照面。

千餘把長劍呼嘯而過,讓一些弟子的身形有些踉跄,他們無法接受不久前還舉杯暢飲的同門好友,竟然寥寥幾日便天人永隔。

他們望向言遠安,似乎在等待一個主心骨告訴他們,這只是一個意外,這些劍的主人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可他們只等來了言遠安手中抽出的長劍。

長劍北向,對着天邊愈發濃烈的紅霞。

“魔潮爆發已有三年,魔族昨夜暴動,全線突襲,各宗損失慘重,首座令醫部即刻前往,出發!”

玄色劍袍獵獵作響,回應他的是岐黃峰弟子們聲嘶力竭的吼聲,“懲奸除魔!”

天邊最後一絲光暈也被吞沒,只留下紫霄長劍,在至暗的夜色中劃出狹長的尾光。

沒有人知道修真界能否如同百年前一樣抵擋住魔潮,但每個紫霄都相信,自己會緊握手中的劍,守住黑夜中最後的光。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