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容鏡,這就是師傅給我起名字的時候念的,你覺得好不好呢?”桃夭右手抓着紙扇,左手拉着容鏡走在街上閑踱。
他目不斜視,答道:“好。”
“我也覺得好,師傅說我是盛開的桃花,我要是出嫁,可以使家庭幸福美滿。”
旁邊有小販在叫賣,是些姑娘家的玩意,她悠閑地走過去。
前幾日和容鏡打架那次自己紮頭發的絲帶被他的掌風割斷了,正巧重新買一根。扇子別回腰間,伸手在攤子上挑着。
紅的?不行,太豔。粉的?不行,她已經老大不小了。黃的和藍的招蟲子。綠的戴在頭上不太好。算了,還是戴白的吧,要不戴黑的?
她扭頭,欲詢問身邊人。男人正用沒有被她拉着的左手拎着一串鈴铛。
小販見生意上門,迎着笑臉湊過來說:“爺兒識貨,着鈴铛有一對,專賣給有情人,挂在腰間走路時響起來也是極好聽的。您瞧,給姑娘帶的那一串上還鑲着可以辟邪的玳瑁片。”
男人點頭,俯身将那串鈴铛挂在了她的腰間,徐徐說道:“好看。”
“送我?”
“送你。”
她要被黏膩的蜂蜜淹沒了。
最終,他們離開攤位的時候,帶走了黑白絲帶各一條,黑的戴在頭發上,白的放在衣襟裏,容鏡的衣襟裏。還有兩串鈴铛,一人一串挂在腰間。
兩人走了一陣,來到一座左右各挂着一個大燈籠的莊子前,門前站着奴仆。其中一個看到氣度不凡的一男一女來到門前,雙手抱拳,問道:“不知二位專程前來,有何要事?”
啧啧,不愧是除妖世家,連仆役也有大家風範。
桃夭松開拉着容鏡的手,抱拳回禮,道:“在下桃夭,尋南心南公子讨要報酬,勞煩通報一聲。”
“姑娘稍等片刻。”
她剛一收手,容鏡便伸手過來。剛剛一路一直是她拽着容鏡,現在反而是容鏡拉着她了。這人,和他呆的越久,越覺得他功力深厚,妖力深厚,就連她自己在他收斂妖氣的時候都看不出他是一只大妖怪。
師傅,徒兒帶容隐去見師傅,師傅可能認出這人的真身?
沒過多久,剛剛進去的仆人複又回來,眼裏星光閃閃,語氣恭敬崇拜:“二位請。”
這樣的表情她見多了,雖然之前每一次都是托師傅的福。不過容鏡呢?還記得第一次随師父除妖之後,那一家人對他們滿臉崇拜客氣有禮,那時她年小,生性膽怯,承受不住如此熾熱的目光,躲在師傅背後不敢出來。
她單手施以回禮,順帶瞄了一眼容鏡。面色平靜疏離,沒有一點窘迫。
要不是她曾看到這個男人皺眉的表情,還有讓她很有負罪感的委屈的表情,她真的真的會以為這人是個面癱的。
進入前廳,南心已經到了。他對着剛剛的奴仆颔首,那奴仆輕聲從一旁退下。
她看向南心,見他不吭聲,便客氣開口,道:“南公子,在下已經完成所托,不知公子的報酬?”
“姑娘何必這麽客氣,想當初姑娘見到在下的時候可沒有這麽客氣。”
那不是因為當時沒錢嗎。
心裏是這樣想着,嘴上還是面不改色地笑着打哈哈:“貴莊莊嚴肅穆,讓我肅然起敬啊。”
南心眼若饑鷹,她身邊的容隐突然閃身擋在她的身前。
“不知公子是?”南心收回目光,開口詢問。
“容隐,”想了想又開口補充“桃夭的相公。”
師傅喲,徒兒找的着相公實在是太直白了啊。徒兒的臉皮受不住了。
索性,她幹脆大大方方躲在那剛剛才和別人介紹自己身份的男人後面,用他的身體擋住自己發紅的臉頰。
這樣誰也看不見她在臉紅。
“呃,在下怎麽未聽說泰安道長曾給姑娘許過親事?”南心眉頭聚攏,說道。
“我自己尋的。”這人真啰嗦,她不想與南大公子糾纏,也不再繼續裝下去,嘩的一下打開紙扇,扇了兩下說:“南公子快些将報酬給我吧,我和相公還有事做。”
“此事不急。”不急個大頭。
“在下還有一事相托,不知姑娘……”
“我和相公沒時間,趕着在師傅忌日前造個師侄出來。”說完,她自己愣住了。
呃,呸呸呸,口不擇言,口不擇言。
別說是師侄了,她連親都不打算結,就這樣有容隐在身邊就好了。那人肯定不介意沒名沒分的。
她只是,硬把他留在身邊已經很不正确了,她不想有一天真的害了他。
南心面色泛青,有些尴尬地說:“如此,便不勞煩二位了。”
拿了銀子,她在手裏掂了掂,分量不錯,可見南家莊的財力實在是雄厚。拽了容隐,也沒打招呼,兩個人就往外邊走去。
剛出了大門,“她的相公”就開口,語氣和那日捏着她那什麽的時候一樣,無辜又疑惑:“師侄要怎麽造?”
“呃,”她瞪眼,“我随便說着狂他的,不然咱們怎麽能這麽快拿到銀子呢?”
一伸手,将錢袋子放到“相公”的衣襟裏,順便吃了下豆腐,反正她身為“娘子”總要有好處的,對不?
她着急也不是沒有道理,師傅的忌日就快到了。每年師傅的忌日她都要回去的,再從最好的酒樓打包一桌子酒席,拿兩壇好酒,坐在師傅的墓前吃一天。
所以這次也并無例外,除了身邊多出了一個大妖怪以外。
天色剛蒙蒙亮,她就從床上起身,準備收拾一下去酒樓拿昨日訂好的飯菜。
轉身一看,睡在外圍的容鏡已經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她。真是……讓她十分想輕薄他。她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
一頭黑發落下,她俯身吻他。這些天他們一直同睡一榻,令她可惜的是他們兩個之間什麽也沒發生,頂多就像今日一般。
一面吃着美味的豆腐,一面想着等師傅忌日一過,就将前兩日買來的春-宮圖給他看。在某個方面,這個男人真是白淨得可以。
還記得她第一次沒有忍住,親自動手,霸道地吻上他的唇瓣。這男人也不反抗,托着她的身子扶穩她,任她為所欲為。
她一時收不住手,忍不住将手伸入他的衣襟裏光明正大地撫摸男人那比女人還要光滑的肌膚。片刻,胸前忽然一涼,她暗暗慶幸這個大妖怪是不是突然悟了。
可惜的是,過了一會兒,當自己渾身無力地躺在床上的時候,身上那個在仔細研究的人悠悠擡起那雙無辜又迷惑着的深潭。
“這是什麽?”十分好學。繼續上一次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
哎,現在至少有進步了不是,他明白了她胸前那兩個是“女人獨有而男人沒有的東西。”也學會了回吻她,雖然幅度很輕。
理了理兩人糾纏在一起的發絲,桃夭起身,從容鏡的身上跨過去,一邊尋着衣物穿上,一邊說:“容鏡,我先去酒樓看看他們做好了沒有,你一會兒過來幫我拿東西啊,就在對面。”還不忘把頭上黑色的發帶換成白色。
臨走,又轉身說道:“穿前兩日我給你買的白色長袍。”
“好。”床上那人答。
這家酒樓的飯菜是師傅生前最喜歡的一家,沒有之一。師傅說他家大廚手藝絕佳,這大廚也認得師傅,每每炒菜總會給他們多放些料,比如說今日的爆炒田雞就要比別人多一倍。
那大廚還不忘從後廚出來,當面和她交待:“這爆炒田雞你師傅最喜歡,我給他多做了不少,帶我問候你師傅,就說我老王還記得他。”
一只大手從身後伸過來,拉起她的左手。容鏡的身子像是怎麽都暖不熱,總是這樣冷冷的,除非她把雙手在早晨剛剛打上來的冰冷井水裏浸泡一番,不然她的手永遠都比容鏡的熱。
她眼珠子轉了轉,堆起滿面笑容,伸手挽起拉着她的那只胳膊,對着轉身向着廚房走去的背影喊到:“這是我相公,叫容鏡。”
那背影頭也不回,哈哈大笑:“我老王早就看出來了,明年這個時候還帶着你家相公來吧。你師傅定然歡喜。”
明年呢。師傅啊,容鏡和我帶着這麽久了都沒有什麽不适,說明我不會克他,對不對?
兩人帶着東西來到山上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桃夭仔細将一盤盤佳肴鋪在一個土堆前,容鏡在一旁幫她。
“容鏡,師傅走的時候其實我很想和師傅一起走掉的。可是師傅和我說要是他在陰曹地府看到我,一定要把我扔到忘川裏。聽說忘川很恐怖啊,我膽小,就留下來了。”她邊幹活邊說。
師傅讓她活着,她不敢違抗師命,所以一直都在努力地活着。有時候也會很好奇,人死了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真的有輪回嗎?要是有的話是不是要喝孟婆湯啊?我好想試試不喝孟婆湯就去投胎會是什麽樣。”她拍拍手上沾染的土,伸手從腰間取下紙扇,扇了扇風,繼續問道:“容鏡,我要是死了,去喝孟婆湯了,你怎麽辦?”
師傅啊,徒兒越來越貪心了。
一旁剛剛放好最後一盤菜的男人聞聲擡頭,眉頭微皺,看着她說:“我去找你。”
師傅啊,徒兒的眼淚又來了,真是不争氣。
長長的睫毛扇了扇,她含笑啓聲:“你別喝孟婆湯啊,你好好照顧自己,別叫別的除妖師把你除了,等我轉世以後來找我,好不好?”
“好。”沒有一絲遲疑。
師傅啊師傅,徒兒果然是貪欲級重,徒兒命不好,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不會受到影響的人,一世就算了,徒兒還想要生生世世。
睫毛使勁眨啊眨,就差把眼珠眨出來了。不行,不能再說這個問題了。
“師傅特意交代我,不要給他立碑,他說他殺的妖太多了,怕他們來尋仇。”其實師傅那天是這樣和她說的:“不許給我立碑,萬一被尋仇的妖找來掘了墓,師傅我倒是不介意,怕你以後沒了念想活不下去最後被我扔到忘川裏。”
走到男人身邊,拉他坐下。
容鏡說道:“你既然上山除妖,為何當日不殺我?”
“啊?師傅說了,妖有好壞,你又不壞,我幹嘛要殺你。況且我若殺了你現在去哪找相公去?”她嘻嘻哈哈和他說。師傅喜歡她一直開開心心地笑。
遞給身邊的男人一副碗筷,自己又拿起一副,坐在了男人身旁,笑道:“你不知道,你熬得素粥雖然好吃,但是連着吃了一個星期,我都快要吃吐了。”
“我只會做素粥。”毫無悔意,頓了一下又說:“你烤的肉很好吃。”
“當然,以前和師傅一起的時候都是我在烤,師傅都誇我。”吃了□□炒田雞,味道不錯,又夾了一塊放到她靠着的男人碗裏。
忽然想起了什麽,她嘴裏塞着東西,就那樣問:“我說,你是不是很厲害啊,你都能徒手把刀刃磨開。”
“不知道,我有記憶以來大概過了二百多年吧,很少與人交手。”那男人無所謂地說。
“二百年?”她瞪眼。
師傅啊,我招來的相公居然是個二百年的大妖啊。
一般情況下那些幾百年的妖怪都會刻意隐藏着妖氣,或者幹脆在深山老林裏不出來,再或者會去一個叫做“妖界”的地方。
她和師傅遇到的最厲害的妖應該是修為也是二百年的那只作惡多端的貓妖,師徒連手,才将它封印了起來。
“你……”她還是不可置信自己那天居然打敗了他“那你為什麽輸給了我?”
大妖怪皺眉想了想,說道:“你打過來的時候又沒有想殺我。”
師傅啊,多虧你一向的教導,不然徒弟早就死在這個大妖怪手裏了。
“要是我想殺你,你是不是會直接殺了我?”她抿嘴,瞪着他。
“會。”真狠!
她要開口大罵,又聽得那人說:“現在不會了。”
嘴角翹翹。真是貪,她又想輕薄她了,不行,等回去就要給他看那精裝版的春-宮圖。
那人微微扭頭,看向她的身後。身後有什麽?
“桃夭姑娘。”
她扭頭,看到不遠處站着兩個人,一個,是那個麻煩纏人的南心,另一個,是她的師叔。
那兩人的雙目驟然睜大,南心開口大喊:“小心!”
話音未落,她已經猛然被一副涼涼的身體撲到在地。腰間的鈴铛發出清脆的聲響。一陣狂風吹過,扭頭只看到一直花貓落在地上掙紮了兩下,便不再動彈。
以及,一衫背後被染紅的白衣。穿白衣的男人轉了回來,随風狂舞的頭發慢慢落下,銀色的眼眸慢慢變回深潭。一個不穩,她趕快上前扶住了他。
突然壓過來的重量使得她跌坐在地。
懷裏緊緊抱着的男人微微皺眉,面容無辜又帶着忍耐,深潭像是在漲着水漸漸有着溢出的樣子,輕輕開口,道:“桃夭,好痛。”
作者有話要說: 還沒完,還有。
這次絕對是HE。寫BE寫的我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