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3)

甘願受罰。”

我默了默,道:“是我趁他們不備偷跑出去的,與他們有什麽關系,你若是生氣,罰我就是了。”

無顏閑閑道:“你也不用着急,很快就到你了。”

我咬了咬唇,道:“你是想我也跟他們一起跪着麽?”

他擡頭看我:“你可是不服氣?”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奪過他手中的茶杯,喝幹之後放到案子上,對愣着的他道:“反正都要罰我,也不妨再多個罪名,說吧,罰我什麽?”

不過出去玩兒了一天,無顏便罰我抄了三日《女誡》,抄到第三日,我的手連筷子都拿不起來,不由得覺得,他們這些文化人折磨起人來簡直喪心病狂,最最氣人的是,我好容易抄完,呈過去給他過目,他竟然随手一翻,道:“字太醜,重抄一遍。”

我忍住将那摞《女誡》全砸在他臉上的沖動,懷着委屈而沉痛的心情,回到書房端端正正地又抄了一遍給他,在他品評之前,我認認真真地承認了錯誤,并且向他保證,日後一定聽他的話,再也不随便外出,又可憐地表示,我的右手已經快要抄殘了,若是他再讓我返工,我便只能用左手抄給他,說完将顫抖的右手給他看,以證明我說的絕無虛言。

他将我的手看一眼,目光又落到我的黑眼圈上,總算大發慈悲:“去歇着吧。”

我幾乎昏睡在床上,醒來的時候已經入夜,屋裏一燈如豆,羅帳低垂,我腹中饑餓,覺得應該去找點吃的,卻一時陷在被窩裏爬不出來,腦中還在為究竟是繼續睡下去,還是先起床找些吃的再接着睡下去而天人交戰,忽然覺得床上一沉。

我保持着趴卧的姿勢往旁邊看了眼,吓得一骨碌爬起來。

突然出現在床邊的男子,不是無顏還是誰?

“你來我房裏做什麽?”

他道:“我這兩日想了想,你那日說得有道理,你我若是一直不圓房,難免要落人話柄。”淡淡道,“所以,便圓房吧。”

我将被子蒙過頭:“你說圓房便圓房啊,我現在已經不想跟你圓房了。”

他閑閑道:“《女誡》第二條。夫不賢,則無以禦婦;婦不賢,則無以事夫。”

我默了默,悶悶不樂地接下去:“夫不禦婦,則威儀廢缺;婦不事夫,則義理堕闕……”

他道:“我還以為你記得不牢,想再多抄幾遍溫習溫習。”

我掀開被子坐起來,臉上挂起春風般的微笑,問他:“夫君是習慣睡裏面,還是習慣睡外面?”

他道:“随便。”又命令我,“去洗個澡再回來,我有潔癖。”

①偃蹇:傲慢之意。

忍字頭上一把刀,我委屈自己忍住怒火,聽話的下床洗澡去了。

回房的時候,繞過羅賬,便看到他正靠在床上讀一卷書,長發未系,散在肩頭,如同上好的緞子,他的眉目清冽,目光正專注在手裏的書頁上。

我心想,這個人脾氣雖然不大好,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可是不說話的時候還是顯得挺溫潤如玉。

這般想着,便立在那裏躊躇,不敢再往前走,他卻頭也不擡,淡淡道:“你不過來,是在怕什麽?”

我道:“我有什麽好怕的。”随手放下帳子,行到床邊,對他道,“你往旁邊讓一讓。”

他将書放下,擡頭看我,一雙極好看的眼睛,裏面似開着傾世桃花:“去倒一盞茶過來。”

我眼角一抽:“你不會自己去啊。”說着就要上床,聽他道:“可還要我親自教你,何謂三從四德?”

我哀怨地去給他倒茶,為表不滿,故意将茶具弄得叮當響。

端着茶杯到他面前,眼睛卻望着一旁的床帳子,道:“給,喝吧。”

他久久也沒伸手接,我不禁看向他,卻聽他悠悠道:“這樣粗暴的奉茶方式,還真是前所未見。”

我深呼一口氣,雙手捧着茶,垂頭道:“請夫君用茶,這樣總可以了吧。”

他不置可否,總算把茶杯接過去,只小飲一口,便又遞回來。

我見裏面還剩着,便接過來一飲而盡,見到他輕微地蹙眉,便知道自己又失禮了。忙道:“困死了,還是快睡吧。”說着就随手把茶杯放在床頭的案上,就要去掀被子。

他伸手擋了我的動作,淡淡道:“先去把燈吹了。”

我哦一聲,行到一旁将燈罩裏的紅燭吹滅,再回去時他已躺下,身邊空出恰到好處的位置。我掀開蠶絲的薄被,讓自己躺進去。正美美地閉上眼睛,準備去會周公,就聽一個聲音在耳邊道:“你預備就這樣睡了?”

他的聲音突然這樣近,讓人有些不大适應,大約是因為太不适應,心裏驀地一跳,有種感覺突然勾通了所有的經脈,可那種感覺很陌生,讓人有些茫然。

迅速地将這種感覺忽略,聽他接着道:“睡之前,沒有什麽事要做麽?”

被他這麽一提醒,我還真想起一件事,坐起來,拿手虛虛地在我和他之間畫一條線出來,對他道:“楚河漢界。”

說完躺回去,穩妥地閉上眼睛。既然是假夫妻,就該泾渭分明一些,誰也不要占誰的便宜。

結果他卻一個側身,壓在了我畫的那條線上,眼中波瀾無驚地看我,道:“我的床,自然想怎麽睡,便怎麽睡。”

我默了一下,道:“那你……也別靠得這麽近啊。”

他道:“你不是膽子很大麽,連七王爺的游舫都敢坐,還敢勞煩他請你吃東西,我不過靠你近了些,你倒是怕了?”

我的眼皮一跳:“我跟七王爺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眯了狹長的眸:“七王爺以浪蕩出名,身邊美人如雲,偶爾出現一張新鮮的面孔,委實不算什麽,但若這張面孔有家有室,你覺得這篇文章還會小麽?”

我的心一沉,也難怪今日他突然這般為難我,還要與我圓房,一定是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讓他不痛快,所以他才來這裏為我找不痛快。

他們這些文人騷客,一旦名聲臭了,身價便也跌了,不過,我雖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他的名聲,卻不覺得有什麽地方做錯了。我與慕容璟清清白白,不過是一起游個湖吃個飯,又沒逾禮又沒逾矩,有什麽錯可言?

故而忍不住道:“七王爺雖然風流倜傥了些許,可我還不至于對他有什麽想法,你也說王爺他以浪蕩出名,所以更不可能對我有什麽想法。”

他默了一會兒,道:“好個風流倜傥了些許。”說話間人又離我近了一些,我慌忙往旁邊躲了躲,卻被他按住了肩頭。

漆黑的眸子緊盯着我,溫熱氣息灑在我的面上。

我有些慌張:“你想做什麽?”

他的手落到我的臉上,輕描淡寫道:“我想了幾日,覺得你膽量會這麽大,是因為對自己現在的身份缺少自覺。”

我咽口口水:“所以呢?”

他道:“所以,有些事我決定親自教你。”

我道:“你教我便教我,能不能換個方式。”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再說今日時候也不早了,你難道不困麽?”

他道:“不困。”

我道:“可我困了。”

他道:“你今日從中午睡到晚上,難道還沒有會夠周公麽?”

我默了默道:“我跟周公的棋下了一半,急着去下另一半。”說完笑了笑,道,“就算我不急,他老人家也該急了。”說完鄭重地閉上眼睛,“我前去赴約,你不要打擾我。”

他輕哼了一聲,從我身上離開,我剛剛松出一口氣,身子就被攬住了。

淡漠的衣香下,是陌生的男子氣息,我剛放松下去的身子立刻緊繃起來,隔了一會兒問他:“你為什麽抱我?”

他的氣息如低徊缭繞的沉香:“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又道,“睡覺。”

第二天,我的肩膀也疼,脖子也疼,昨夜在他懷裏根本不敢動,保持同一個姿勢久了,渾身都難受得緊,好容易朦朦胧胧地睡了會兒,又因為屋外的更聲醒了過來,醒來時,羅帳中的更漏聲清晰可聞,耳畔是男子均勻綿長的呼吸,我極小心地挪動身體,想趁他睡得死為自己換個位置,結果剛動了一下,便被他重新撈回去。

他喉間發出含糊的一聲:“不要亂動。”

他平時聲音清朗,此時卻低沉中微帶沙啞,雖是同一個人的聲音,卻是完全不同的風情。

隔了一會兒聽他沒了動靜,便又開始嘗試進行方才的動作。

他道:“再亂動早上沒飯吃。”

我乖乖地不再動彈。

好容易挨到起床的時辰,見他坐起來,我也打着哈哈起床穿衣。

摸摸索索地穿好外衣,見他坐在床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心裏立刻一抽,他似有讀心術,一挑眉頭:“不要愣着,更衣吧。”

大約因他前段時間一直睡在書齋,昨夜則是自洞房花燭以來第一次與我同房,所以看到他與我同時出現在飯桌上,兩個伺候膳食的小丫頭臉上都寫着不适應。

我卻望着比尋常時候豐富許多的膳食,由衷地對他道:“夫君,請你日後一定要常來妾身這裏,妾身一定會好好伺候夫君,再不惹夫君生氣。”口上說着,眼睛卻早瞄準面前的菜肴,結果剛伸手過去,手上就挨了他一記筷子。

忍不住擡頭看他,從他那清淺目光中着實看不出什麽情緒,但是鑒于我與他交鋒也不是一兩次,他究竟在想什麽此時便也能揣摩出幾分,揉着手道:“妾身錯了,夫君先請。”

他看我一眼,這才慢條斯理地動了筷子。

他的吃相極為文雅,每一個動作都維持地剛剛好,我已經吃完,他還在不緊不慢地喝粥,喝粥時一點聲音都沒有。我贊嘆地看了他一會兒,将吃完的碗筷往前面一推,道:“妾身吃飽了,夫君慢慢吃。”

剛要起身,就聽他淡淡道:“去哪兒?坐下。”

我道:“我能去哪兒,回房歇着。”

他道:“今日我有安排,你跟着我,哪裏也不許去。”

我正要問他有什麽安排,便有人進來通傳:“公子,如意坊的紅英姑姑到了。”

他道:“請她到拜月亭。”又看了看我,添道,“我與夫人随後便到。”

我好奇地問他:“如意坊是做什麽的,你請這個紅英姑姑來做什麽?”

身後的小婢代替他回答我:“夫人,如意坊是京城最大的教坊,秀女入宮之前,都要先送去教坊習禮儀和舞蹈,紅英姑姑是如意坊的老人,經她調教的姑娘,都端莊矜正……”

我的手抖了抖,蹙眉對無顏道:“我知道我身上有許多毛病,但是也不至于專門請人來指點我罷?”

他輕放下碗筷,道:“唔,你說的對。”就在我以為他終于良心發現時,他卻又道,“你身上的确有許多毛病。”說完起身,沉吟道,“也不知道這麽多毛病,究竟有沒有救。”

半個時辰以後,我頭頂水碗立在亭中,聽傳說中的紅英姑姑冷冷的訓話,只要身姿有一點不挺拔,她手上的鞭子便要招呼到我身上,才半個時辰的功夫,我已挨了好幾下,無顏卻坐在我面前品一盞茶。

亭外雲卷雲舒,他的态度也閑适淡然。

我頂了半天水碗,實在堅持不下去,抖着嗓子恭謹地詢問:“紅英姑姑,我能不能歇一會兒?”

女子嗤道:“才這麽點時間,夫人便累了,我們如意坊随意挑個姑娘,都比夫人堅持得久。”又道,“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出入持禮,端正身姿和儀表,才只是習禮的第一步,長路漫漫,夫人還是再堅持堅持,否則日後更吃不消。”

我求助地望向無顏,卻聽他似笑非笑道:“紅英姑姑說得不錯,若你不想連一個教坊的姑娘還不如,便乖乖将這禮儀學下去。”飲了一口茶,“今日為夫清閑,姑且陪你一日,從明日開始便全權交給紅英姑姑。”又對女子道,“賤內不才,還要姑姑好生教導。”

幾日的禮節學下來,我整個人都快要被折騰散架,想想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能活到我這個年紀也真是不容易,站要有站姿,坐也要有坐姿,所有的動作神情都要拿尺子量好,不能有半分差錯,這在我看來委實沒意思,可是在無顏看來卻很有意思。

他為何這般待我,我的心裏其實隐約有數。

嫁過來的第二日,我便聽說府裏住了位貴客,這位貴客不是別人,正是無顏的心上人。聽說那姑娘是他的遠房表親,因為家中遭了變故,所以來京城投奔他。據說他們還未出生便指腹為婚,若沒有我摻合,此時公子府的夫人應當便是這位表小姐。

我在府裏住了這麽久都沒有見過這位表小姐,是因為這位表小姐體弱多病,常年泡在藥罐子裏。聽說這些年無顏為診治她,請過許多名醫,會在府中專門辟出一個院落給她,也是想她可以避開紛雜的人事,好靜養身子。

我一直想見見這個表小姐,想看看無顏喜歡的人究竟是什麽樣的姑娘。可是又有點害怕見她,畢竟我搶了她的心上人,在道義上不大優越。

我雖不是君子,卻也懂得成人之美的道理,何況師父教導我要行善積德,搶人的夫君這件事,委實積不了德。對于這位表小姐,盡管棒打鴛鴦的另有其人,我卻一不小心也做了惡人。所以,為了讓自己更心安理得一些,我每日都要将無顏寫給我的休書讀上一遍,告訴自己不要着急,等到合适的機會,我便可以遠走高飛,好成全他們這對苦命鴛鴦。

大約是離家久了,近來有事沒事總是想家,想念師父做的素齋,還想念家中的那幾只小母雞,大約等我回去的時候,小母雞便能長成老母雞,可以下雞蛋換花種子了。

我正在神游,突聽一聲脆響。回過神來,就見腳底有一個青瓷的茶杯炸開了花。今日練習奉茶的禮儀,我已上了十九盞茶,紅英姑姑都不滿意,她每不滿意一次,就要摔一個杯子,看來我實在是有些爛泥扶不上牆,害她連砸了十九盞。

俗話說,忍無可忍,從頭再忍,這幾****從頭忍過許多次,終于忍不下去。從這兩日的經驗來看,她哪裏是來教我習規矩的,分明是來借教我習規矩折磨我的。

我望着地上的碎瓷嘆一口氣,然後換上一副殷勤模樣,開口:“紅英姑姑,砸了這麽多杯子,累不累?要不您老先歇一會兒?”

她自然拒絕了我的建議,神态倨傲道:“公子将夫人交給我,便是要我好好調教夫人,若是連奉茶這樣的小事夫人都做不好,公子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說完又示意我,“趁着天色還早,再來一遍。”

我耐着性子,笑着道:“好。”于是捧了一盞茶,恭敬地奉到她面前,她眉頭挑了挑,懶洋洋地伸手過來,我卻在她把茶接到手中之前,客氣道,“這次便不勞煩姑姑親自動手了。”說着将茶杯砸到地上,問道,“姑姑覺得我砸得可還像話,若不像話,我再砸一次。當然我還是個新手,不如姑姑砸得好看,要不姑姑随意指點我兩句,怎麽個砸法才能像姑姑那樣有模有樣?當然,按照姑姑的指點方法,我大約是學不會的。”

紅英姑姑氣得捂住胸口,顫聲道:“你……”

侍立一旁的小婢見狀忙上前安撫:“姑姑千萬不要動氣,夫人她……夫人她不是故意沖撞姑姑的。”沖我擠眉弄眼,“夫人,姑姑是公子請來的貴客,你怎麽能這麽說話,還不快向姑姑陪個不是。”

我立刻聽話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實在不知姑姑還有氣短的毛病,這毛病得早點治啊,耽擱下去就不好了。”

侍婢們為我這句話都變了臉色,那教我禮節的紅英姑姑不愧是有教養的,我這麽氣她,她還連連稱好,手指顫抖地指着我道:“好,好,我教習姑娘這麽些年,都沒見過這般不可理喻的野丫頭。”說完起身,“回去告訴無顏公子,尊夫人我教不了,讓他另請高明。”

侍婢們紛紛阻攔,各種眼風朝我飛來,我無視她們,滿面春風道:“姑姑走好,你們別傻站着,快送送姑姑。”

紅英姑姑氣得頭都沒回,攜了自己的婢女便離了拜月亭。

我沖她的背影道:“姑姑以後常來玩兒。”

說完一屁股坐到亭中的白玉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心道,這位祖宗算是氣走了,可是無顏又該怎麽應付呢……

拜月亭外開了一池子的荷花,我托着腮欣賞了一會兒,漫不經心問身後的小丫頭:“你們公子尋常生氣了是個什麽樣子,會打人嗎?”

有個陌生的女聲道:“表哥溫文爾雅,怎會打人。”

我喃喃接道:“雖然我沒有看出他哪裏溫文爾雅,但是既然他不會打人,我便放心了。”反應過來,“表哥?”

忙轉過頭去,一轉頭,便見一個白衣女子攜兩名小婢上了亭子。

女子柳眉杏目,一張标準的鵝蛋臉,從那弱柳扶風的姿态判斷,應該便是傳說中的表小姐了。

我身邊的小丫頭見了她,忙道:“表小姐如何來了,公子不是叮囑表小姐,平日裏要少走動嗎?”

“是啊表小姐,你若是出了什麽事,我們怎麽向公子交代?”

我敏銳地察覺出,她們待這姑娘的态度,明顯比待我殷勤。

女子聲音細軟,語調柔而緩:“不妨事,總是悶在房裏,身子又倦又懶,沒病也要悶出病來了。”又将那張鵝蛋臉轉向我,我瞧她雖帶着些病容,神态卻大方。

她朝我福一福,道:“臨川見過表嫂,前幾日表哥大婚,臨川便該前來向表嫂請安,只是這副身子卻不争氣,一拖便拖到今日,還望表嫂莫要見怪。”

立刻有小丫頭同我介紹:“夫人,這是表小姐。表小姐她已入府三年,也算是府裏的老人了。”

我忙道:“久仰久仰。”又由衷地贊嘆,“臨川姐姐長得真好看。”

身畔小丫頭輕咳一聲提醒我:“夫人,你既然嫁給了公子,便該随公子一起喚表小姐一聲表妹。”

我禁不住又打量了面前的姑娘一眼,覺得讓我叫一個明顯比我大的人妹妹,委實有些為難。喚作臨川的女子看出我的為難,牽動唇角笑了笑:“沒想到表哥娶了的是這樣一個小姑娘,臨川年長幾歲,表嫂喚臨川一聲姐姐,自然也是無妨的。”

我為她的善解人意對她多些好感,笑道:“既然如此,姐姐也不要喚我表嫂,喚我長梨就是了。”拍了拍身邊的圓凳,又道,“姐姐坐啊,來得正好,我正愁沒有人跟我聊天。”

大約是我這自來熟的态度讓她有些始料未及,略微愣了愣,才又是輕輕一福,道:“那便失禮了。”

她坐下之前,随在她身邊的丫頭迅速在石凳上鋪了一層軟墊。

我好奇道:“這大夏天的,姐姐不怕熱麽?”

丫頭替她解釋:“我們家小姐體寒,行止坐卧都需格外注意。”

她斂了眸子,濃密的睫毛輕顫:“是她們太緊張我,長梨不要見怪。”

丫頭卻道:“都是公子吩咐下來的,這府裏最緊張表小姐的便是公子了。”

她聽後擡頭嗔了一句:“胡說什麽。”

這位喚作臨川的表小姐,臉上總有種惹人憐愛的神态。我雖不是男人,卻能想象出一個男人面對這樣的神态時,會被激發起什麽樣的保護欲。

我擡手倒了一杯茶遞給她,勸道:“姐姐喝茶。”又殷勤地問她,“姐姐既然是無顏的表妹,應該很了解他,快跟我說說,他若動怒了會怎麽樣,我若是想讨好他該怎麽做?”

她聽後一愣,顯得有些為難,遲疑着道:“這……表哥他不曾對我動過怒,所以我也無從知道表哥動怒了會如何。”

我立刻有些失望,看來無法從她那裏取得真經。

身後的小丫頭不忘落井下石:“夫人這次做的委實有些過,得罪了紅英姑姑事小,敗壞了公子的名聲事大,方才奴婢已派人去請公子,公子這時只怕已在來的路上。”

我聽後大驚:“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不早說。”迅速地喝了一杯茶潤喉,起身道,“姐姐你坐着,我得找個地方躲一躲。”

臨川面上露出難色:“你去哪裏躲?”

立刻有好幾個丫頭上前攔我:“夫人哪兒也不許去,公子交代我們必須好生看着夫人,既然表小姐來了,夫人便該陪表小姐說說話,順便等公子過來。”

我邊避開她們,邊對臨川道:“來日方長,我們改日再聊。”

還沒跑出亭子,就聽身後丫頭對不遠處的幾個家丁道:“喂,你們幾個,快,快攔下夫人。”

那幾個家丁聽到話,雖然顯得有些不明就裏,卻迅速地上前拿我,而且來勢洶洶。

我急忙剎住腳往荷花池邊跑去,身後家丁快速跟上來。

臨川憂聲道:“你們慢一點,不要吓到她。等表哥來了再……”話沒說完便又道,“表……表哥。”

我一驚之下回頭,便看到分花拂柳而來的無顏。

他距我還剩二十餘步的距離,聲音有些涼:“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又沉聲道,“長梨,又是你在胡鬧。”

我一見他,逃命的念頭登時變得更加強烈。身後的家丁卻是訓練有素,很快便有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我出于自保,忙推他一把,誰料自己卻一個不穩,直朝着池子便跌了進去。

伴随着我的大聲尖叫,是“撲通”的落水聲。

沉到水裏以後,岸上的動靜便有些聽不大真切,似乎極混亂,有人慌張,有人無措,一個聲音急道:“不好了,夫、夫人落水了!”

我在水裏竊喜,還好我水性好,怕什麽。不過,如果此時上岸,一定會被逮個正着,不如我先游到另一邊,再爬上去……就在我在水底沉思這些的功夫,突然聽到另一聲“撲通”。

有人高喊:“公子!”

我立刻一怔,将自己正憋着氣也給忘了,結果一口水卻趁機嗆進鼻子,這般一嗆水,本來使得上的力便都使不上了,身子一下子沉得像是鉛塊,連掙紮都掙紮不動。

聽說溺水是很快的,不等我以實踐證明此話的真僞,身子就被一個人撈入懷中。

眼睛微微睜開一個縫,隔着水流看到一張年輕男子的臉,這張臉在水中,顯得更似一副絕世畫卷。

我落水的時候他距我還有十好幾步,從兩聲“撲通”的間隔來判斷,他下水救我,竟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故而我有些含糊,這,這到底是不是那個總看我不順眼的無顏?

我還處于含糊不明的狀态,已被他拖到岸邊,一離開水面便撐在地上吐了好幾口水,大口喘氣期間,聽臨川擔心地問無顏:“表哥,你還好嗎?”聽到他無妨的回答,又急切地吩咐身邊人,“快,将夫人扶起來,再去叫個大夫。”

立刻有個家丁上前扶我,我自己掙紮着站起來,推拒道:“不、不必了。”

身上的衣服被水濕透,偏生夏日穿得涼快,那紗衣浸了水後,便有些不能蔽體。

我雙手抱在胸前,別提多窘迫狼狽,正不知所措,便有一件衣服将我給裹了,不等我反應過來,就被誰攔腰抱起。

無顏抱着我大步朝前走,垂頭評價我:“氣走了府上的貴客,轉瞬的功夫又将自己弄成這樣,你,還真有本事。”

我有些不大好意思:“也……也就一般有本事吧。”

他眉頭一挑,輕哼一聲:“還真是什麽話都敢往下接。”

我抓住他的手臂,道:“都看着呢,你将我放下來,我能自己走。”見他不為所動,又小聲道,“臨川姐姐也看着呢,你便不怕她醋了?”

他神色古怪地看我一眼:“胡說八道些什麽。”

他将我帶到房間後,停在門前,看了一眼跟上來的臨川和兩個小丫頭,吩咐其中一個丫頭:“去找兩件幹淨衣服過來。”

臨川張了張口,似有什麽話說,卻聽他道:“你也見過這野丫頭了,可惜正趕上她闖禍,今日便回去歇了吧。”淡淡吩咐另一個丫頭,“帶表小姐回去休息。”

說完,也不等她回應便帶着我進了房間。

臨川輕喚了聲:“表哥……”

我總覺得他待臨川有些冷漠,琢磨了一下,覺得他待她,同他待我也沒什麽不一樣,傳說中的指腹為婚呢,傳說中的兩小無猜呢?

我忙在他懷裏道:“你怎麽讓臨川姐姐走了,我還沒同她說夠話呢。我……”

他道:“你不覺得此時最重要的,便是向我認錯麽?”說着将我放到床邊,随手拿一面銅鏡到我面前,“看一看,現在是副什麽樣子。”

我緊了緊身上的袍子,端詳了一會兒銅鏡中那張臉,大方地承認:“是挺醜的。”說完擡頭看他,由于他的外袍現在裹在我身上,他自己身上便只剩一層單衣,黑漆漆的長發濕漉漉的還在往下滴水,發間還夾了一根水草,我看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對他道:“你看看你自己,還不是一樣醜。”撞到他表情略微收斂一些,道,“我是說對不住,連累了你同我一樣變成落湯雞。”他的臉色果然更臭了。

小丫頭很快捧了幹淨的衣靴,放下以後便退了出去。

他坐到床邊,也不避諱我,便擡腳去脫靴子,又三兩下脫下了上衣丢到一旁,我忙捂住眼睛,聽他幽幽問我:“不敢看?”

我的手指挪開一個縫,卻正撞見他氣定神閑脫褲子的光景,忙又掩上:“那是自然,男人女人的身體不一樣,互相看見了便要長針眼,我可不想長針眼。”又囑咐他,“我換衣服的時候你最好出去,否則長了針眼,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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