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小師妹離開了。
子車向文發現這個現狀後,他有那麽一瞬間的崩潰和心碎!
她甚至願意帶着一頭熊走,都不願意帶着他!
但小師妹沒有下死手這個事實本身,已經足夠美好,讓他不敢再奢求別的了。
這一瞬間,他們重逢以來點點滴滴的過往湧上心頭,子車向文眼眶一熱,什麽都忘了,直接追着小師妹開跑。
除了太過戀愛腦之外,他應該是個合格的代理皇帝,不貪權不重威,卻能把工作處理好,對國事負責,雖然是新手,但因為前一任皇帝的得分太差,子車向文倉促上臺後雖然只做到了及格線,卻讓不少心腹老臣老懷欣慰。
雖然只是在及格線,但你看看,他才幹了幾天呀!
更別說文皇帝從小養在宮外,從來沒受過一天的儲君訓練!回來就能做到這個程度,想必只要多些日子,肯用心下功夫,積攢更多經驗,一定會成為很厲害的君主噠!
——可他戀愛腦。
比如說現在。
在發現自家皇後收拾東西跑路之後……還當什麽皇帝啊!他不在乎啊,他本能地拎着一塊搓衣板,就往皇宮外沖啦!
終于感受到蘭國複國有望的心腹老臣們,老淚縱橫地攔住他, “不能走啊!陛下若是你走了,這個國家怎麽辦!”
子車向文理直氣壯: “你們去找我哥啊!他在虎崖遇刺,中毒後摔江水力了,快傳信給武英,讓她改道沿着江去找人,我有一種莫名的信心,他一定沒事!你們快把他找回來繼續做皇帝……”
一邊說着,一邊繼續逃脫。
“那陛下明天的上朝怎麽辦!後天才是沐休!”
子車向文腳下一滑,無師自通了串休, “後天和明天先串一下,大家再見!”
老臣們剛醞釀好情緒,組織好語言,正準備抱住大腿,再動情陳述一番,留住這個替身上崗的皇帝。
畢竟子車向文能願意放棄過往人生,千裏迢迢回到故國,可見他本人對于家國大義是有承擔的。
他們努力努力,一定還有機會的!
子車向文不像他哥那麽酷愛武術,但不喜歡不代表他不靈巧,他一路走位,異常靈活地繞過嘗試圍堵他的老臣,跑老快了。
老臣們出招太慢,這個各方面讓他們心滿意足的皇帝,一眨眼就跑沒了。
老臣們: “……”
繞過了攔路的人,子車向文繼續踏上尋找元頤然的路。
根據目擊者回饋,元頤然離開皇宮後,是一路向西……
子車向文稍稍松了口氣。
因為離開蘭國國境的陸路,要向東北走,向西邊走,至少不是要跑。
但他随即警惕起來。
西邊連着海,她總不會是想出海轉轉嗎!
這可不行!
他必須盡快找到小師妹!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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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頤然為了給自己,熊崽和毒蟲找到一個共同合适的住處,一路向西而行。
她選擇這條路的原因,是因為她曾經在師父早年的游記上讀過,蘭國西有一片獨特的樹林。
這邊靠近海洋,天氣炎熱,氣候與物種都與藥仙派所在的西南大不相同,她早已經好奇許久,卻從未親眼見過。
元頤然來到這裏,也是因為自己好奇已久,師父記載了這裏有幾種難得的藥材和毒-物,她只在書本上讀過,卻從沒親眼見過,因此也很想過來研究一番。
等她過來之後,才想到,自己為啥還在蘭國境內
但兩廂選擇一比,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從蘭國出去,必須經過大師兄在的炎城……就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這也讓她反思幾秒,比起見到子車向文,她竟然更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見到大師兄麽
元頤然短暫沉默。
等回過神,她将搭着自己做順風人一路過來的熊崽,扔到地上去自行覓食,反正不死就行。
然後她用藥畫圈,把沒養好的毒蟲放出來感受大自然,并随手摘了旁邊有藥性的植物,扔進去給蟲吃。
她在一棵樹上鋪好毯子,自己跳了上去,躺着休息一會。
到了夜晚,她躺在大樹上對着星星發呆,感受着靜谧的夜……和下面吃飽後正在撓樹的熊崽,吃着沿路買的晚飯。
明天該幹什麽
這是她今晚想不出的議題。
在想不出答案的時候,不如就順心而行吧。
她的心會做出選擇。
來到這片森林的第二天,元頤然過上了很久不曾有過的安靜生活。
不是寂寞,只是更頻繁的想起二個月前和“好兄弟”在林中跋涉的過往,她以前和師父采藥,或者長途跋涉去給人問診時,也這樣在山中走過,可是之前無論哪一次,都沒有像現在這樣……
她會懷念疲憊時有人幫忙堆的火堆,烤的山雞,和夜晚時那一張避風的小床。
由奢入儉難!
她懷疑子車向文是故意的,就這樣把她慣壞了。
在發現這個現實後,元頤然更生氣了。
他在所有不經意的地方留下他的痕跡,就會讓她在一個人的時候,從每一點一滴的比對中想起以前。
元頤然發現這個問題後,并沒有糾結太久。
她重新撿起了在山上學醫的童子功。
靜心除念,消融萬念。
默背了十本藥書後,她又好了。
心靜下來,最開始的念頭回歸腦海。
她去采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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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人類,時間已經是第三天的午後。
她背着一筐珍貴的藥材,在樹木中走過,毒蟲在她随身帶的盒子裏,身後跟着一個團團滾着的熊崽。
她感覺到頭頂飛過一片陰影,擡起頭,卻沒有看見烏雲。
那是巨型風筝,風筝上有個人。
人在上面看到了元頤然,拿起刀挂斷了繩索。
風筝飄走了。
那個人摔進樹林,噼裏啪啦一頓撞,落下來卡在樹上的人,是她熟悉的人。
子車向文看着她的瞬間,眼眶都紅了, “……小師妹。”
元頤然沒想到幾天不見,他變得這樣狼狽。
他還穿着三天前那套私服,原本的錦繡羅衣已經被摔下來樹木刮出一道道豁口,出現在她面前的樣子,是元頤然從來沒有見過的狼狽。
這讓元頤然一腔怒火頓住。
她皺起眉頭,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子車向文手一抖,抱了一路的搓衣板,就這樣扔在地上。
元頤然: “”
她一直都沒笑。
元頤然臉上的表情,是病患見到她時都小心翼翼不敢觸怒的冷淡,她努力板着臉,看着子車向文,問了一聲: “你幹啥”
子車向文收起了笑意,于是兩人都沉默下來。
片刻後,他從樹上把自己弄了下來,來到元頤然面前,直接對着搓衣板跪了上去。
他的臉上出現了幾息的扭曲,但他很快逼着自己擰回正常,甚至露出一個小心翼翼的笑。
“小師妹,你不要一個人生氣,你回去罰我,你不要這樣丢下我,不理我……要不你怎麽出氣”
元頤然蹲下來, “那我問你,你為什麽騙我”
“我不想騙你的。”子車向文垂頭喪氣, “但你說,我是你最讨厭的人……我真的不敢說了,我想再鋪墊鋪墊,找個好的機會再向你坦白。”
“我怕。”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怕你知道了,就會轉頭就走……就像現在這樣。”
林子裏靜悄悄的,就連跟在她身後的熊崽,都有眼色的知道不能上前打擾。
風穿過樹林,元頤然看着他,煩亂的心情變得很靜。
她知道,面前的人,這次沒有再欺瞞。
他字字真心。
嚴格來說……他從來也沒真正欺騙過她。
仔細回想,子車向文在自己的身份上,其實還做過不少暗示,直到在知道自己是元頤然最讨厭的人後,他才放棄一切表明身份的嘗試。
子車向文: “小師妹,我第一次見你,就想和你說話,就想和你做朋友……可是你每次見到我都繞道走,還會對我翻白眼……”
若說以前的子車向文還不能确定那是白眼,覺得他們無冤無仇,一廂情願的自欺欺人,只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我也真的沒想到,你居然完全不記得我。”子車向文說到傷心處,居然擡起袖子,抹了一下眼角, “元頤然,我第一次見你,就記得你的名字,你的長相,我一直惦記着你,我們明明見過面,我還一直就住在你對面……但是你完全不記得我,還那麽讨厭我,你為什麽那麽讨厭我”
元頤然從沉默中開口: “那我問你,你為什麽卷我”
子車向文默了一瞬,直接賣了自己師父, “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師父騙我,只有我足夠優秀的時候,你才能注意到我。”
他低下頭, “但其實不能怪他,因為是我相信了他的話……我想,你那麽優秀,我不努力追趕,又怎麽配站在你的身邊……”
“我的少年時期,都在追趕你的步伐。哪怕是那些我不喜歡的東西,我都會咬牙跟上,後來莫名其妙我就成了神器門的首席,再知道……你就知道了。”
“因為你,我變成了一個更好的人。”子車向文難過極了, “可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從一開始,這就不是你想要的。”
她想要什麽
這一刻,就連元頤然都問了自己這個問題。
她心中有種模模糊糊的酸楚,沒有辦法落成語言,也不知道該如何描繪。
她相信子車向文,可是此時她心口這股難過,又是因為什麽呢
子車向文低着頭,聲音很輕,帶着輕微的顫抖, “對不起,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想要的,其實只是有個人願意聽你說話。”
剛剛元頤然不說話,是因為她在努力做出一副很兇的樣子。
可是現在,随着這樣輕輕一句話……
她也有點想哭了。
子車向文悲從中來,難過得不得了, “打死我也想不到我會引起你這種‘注意’,早知道會讓你這麽煩我,我寧願你從來都不要注意到我。”
元頤然想哭的沖動消失了。
因為她看到好兄弟在她面前渾身都在發抖,眼淚都流下來了,樣子可憐又狼狽。
好慘。
他哭得鼻頭都紅了。
元頤然繃住了情緒, “所以,你沒想過故意折騰我”
“沒有,沒有!”子車向文跪在搓衣板上說, “我發誓,絕對沒有!”
話說到這裏,元頤然已經明白了,原來這件事的真相,竟然這樣陰差陽錯……
理智上不能怪子車向文,但情感上真想給他兩拳。
元頤然: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師父帶着我開始學醫的第一年,師父對我很嚴格,可是我知道他是為我好,我努力了大半年,一直等着過年的時候,因為師父說過年時候,我可以放一天假。”
她也好委屈, “就是那一年,你出現在了對面山上!我過年前好不容易才背完了師父留的作業,結果你大年初一晚上就趕班加工,害得我假期取消,被抓回去讀書。”
子車向文想了一下,甚至都想不起來這最初的淵源: “啊這……對不起,這件事,我真的沒有印象了。”
元頤然心裏還是酸酸的, “如果我能知道,我無論如何都要去你們山上,把你抓過來,給我師父看看,我就不用被卷了。”
可是現在,看着子車向文——一國皇帝,神器門前首席,直接跪在搓衣板上,為了她搞成這可憐模樣。
她又有些心軟,平心而論,這不全是他的錯。
那麽,出錯的是什麽
元頤然嘆了口氣。
她當年太小,面對師父的嚴格要求,不知道還有遵守之外的選項……師父是撫養她長大的人,那些過于嚴格的要求,出發點都是希望她能變成一個厲害的藥仙派神醫,一個未來的繼承人。
可是她舍不得怪師父,更不願意讓師父對自己失望,就只好長久地遷怒子車向文,一年,又一年。
時間這樣過去,仇恨“根深蒂固”。
車蟲也很無辜。
如果不是這近三個月的相處,打死她也不會相信……子車向文,原來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對她還這樣好。
她在師門的時候,大家對她也好,但小時候那幾次她試着反抗師父,卻得到了一衆“師父是為了你好”, “你以後一定會感激他”的回應,她曾經深感自責,覺得是自己不知感恩,于是慢慢學會了忍着這些話,不再把它說出來。
她長久地忍耐着功課的壓力,努力完成着超越年齡的任務,在報答師父養育之恩的同時,也是不願意讓師父對她失望。
可這份不曾說出來的委屈,從來都不曾真正走開。
子車向文是第一個敏感察覺到她的寂寞,關注她想要被聽到,被需要的人。
不只是吃喝上照顧她,他是自她有記憶以來,第一個願意認真聆聽她的想法,然後為了她做出改變的人。
元頤然也有些難過, “要是早點知道就好了,我一定想辦法偷偷溜到你的山上,找你把話說清楚。”
子車向文低着頭,渾身都在發抖。
元頤然終于發覺到有什麽不對,摸了他一下,發現他全身衣服都被冷汗浸濕了,也是有些吃驚: “你怎麽啦……跪搓衣板有這麽疼嗎”
子車向文連話都說的磕磕絆絆: “二師兄給我解毒的時候,說是有些副作用。”
元頤然: “”
“……痛覺會加幾倍。”子車向文疼得抽噎, “疼……太疼了,小師妹,救救我。”
元頤然真實疑惑了: “不會啊,那個毒除了死之外,沒有任何副作用啊。”
她檢查了一下,恍然大悟, “我二師兄驢你的,這一定是他新研制的奇怪東西!哇,第三天還有效果,好神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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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車向文:二師兄,聽我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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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策莊掰手腕第零名,拾肆10瓶;20977436 1瓶